第1章 灵塔
“你是世间最后一条龙了……”空中渺远处遥遥传来男人的叹息，又被刮过的风吹散。
十三层青铜色的高塔伫立在陡崖之上，面朝苍翠群山静默无言。
这塔不像天生该长在这一般，有些突兀地在山上拔地而起。
传闻这塔本为降魔斩妖，镇山河所造。
不过，降什么魔，斩什么妖也无人知晓。就连这塔叫什么，为谁人修建那就更无从考据。
只因塔有十三层，当地人为讨个吉利，便叫十三镇魂塔。
有人曾动过歪脑筋，半夜偷偷扛着锄头，妄图从塔上挖取一点青铜。
没想到这一锄头下去，不仅一丝碎屑没有砍下，反倒锄头被震裂成了一对儿，只好又灰溜溜地走了。
更奇的是，这宝塔远看竟像条从悬崖绝壁上腾跃而起，直冲九天云霄的苍龙。
人们觉得惊奇，甚至有人带上香烛前去祭拜。
久而久之，俨然把这塔当成了座土地庙，每天烟雾缭绕，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这静源城也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安静。
恰好相反，这里软红香土，街上随处人来人往，揣个包子在身上都不知最后会进谁的嘴里。
不过最为繁华的，还是城里有名的酒居馆。
“只见这黑色蛟龙啊，垂着个大脑袋，被压制的死死的，那神仙便趁机将这妖龙收入阵中，将其困于此阵，永世不得翻身……”
方桌前花白胡须的老人用枯黄的手摸着油黑发亮的扇骨，说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周围围着的大大小小众人皆是屏气凝神地听着。
突然，只听“啪”的一声。
老先生以扇子猛拍桌子作为收尾，围观众人才恍然大梦初醒。
周围响起的不断的喝彩声和掌声使老人满意的摸起了长长的胡须，眯着眼，核桃般褶皱的脸上露出点笑意。
面前无数只手伸来，无数枚铜钱涌入桌前土色的圆碗中。
崭新的铜钱、老旧的铜钱大大小小堆了不少。
泥碗不胜其力，发出沉闷的□□。
一枚古铜色的铜钱趁乱溜出了圆碗，在地面上自由地滚动。
老人年纪虽大，眼睛却不花，一眼便瞥到那枚企图脱逃的铜币。
“啊呀……”他嘴里嘟囔着。
正欲弯下腰，将其拾起擦净。
一只颀长的手却不知从何处伸来，抢先一步将其捡起。
接着，这只养尊处优的手抬高，将那枚到处乱跑的铜钱轻轻放入碗中。
老人惊讶的抬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手的主人。
他一生奔波劳碌于各地，自诩阅人无数。
不过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手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老人打量的目光，他漫不经心地摇着把雪白的折扇。
也毫不在意那欢快洒脱的扇子是否会带起一阵让他耳旁垂落的发丝向后飘动的风。
随后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勾唇笑了笑，摇着扇子悠悠荡荡的晃出了酒楼。
楚烨荡进拥挤的人群
他四处张望，打量起这座繁华的城池。
“喂喂！你知道吗，听说镇魂塔今日有祭祀，慧通方丈还说此次祭祀是由一位从别地云游到此的高僧主持，可谓是难得一遇啊！”擦肩而过的路人比手画脚，兴奋地对着身边人说到。
楚烨耳力极好，这些窃窃私语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难得一遇？那他可得去瞅瞅热闹。
楚烨拽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又默默收回本该踏向右边道路的脚，顺着人流走向左侧。
楚烨隔着无数后脑勺，仰起脖子望向不远处耸立着的宝塔，平生第一次感谢自己的身高。
又默默转头隔着面折扇同情地看向旁边两个因在人潮中努力仰头而憋出一头汗的年轻人。
手持念珠，身着黑青袈裟的僧人立在神龛前，身后蒲团上跪着黑压压一片。
再凑近仔细一瞅，就会发现，这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高僧其实皮相不过刚及弱冠，苍白的肤色硬生生衬得同样苍白的唇多了几分血色。
大师敛眉闭目，一手拨弄着木珠，嘴里张张合合念着晦涩的经文。
另一只手缓慢敲打着木鱼，肃静的庙宇更加岑寂空灵。
慧通方丈立在一侧，低头垂目双手合十。
塔内常年香烟缭绕，平常看人都得隔着云里雾里。
更别说这年轻高僧本就生的淡然出尘，再加缀点儿云雾，好像下一刹就会得道飞升，位列仙班。
真不愧是云游四海的高人，往那一站都像那画中神仙似的！
下面跪着的静渊百姓偷偷地瞄，也偷偷地想，心中即羡慕又赞叹。
我没事来这破地儿干嘛？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一只脚踏入门槛中的楚烨看着门前龙飞凤舞写着“静渊寺”的匾额时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容不得他仔细思索，这个念头就被身后稚童的欢笑吵闹声打的烟消云散。
这地方哪来的小孩……
他转过头看去。
原来是一群七八岁的顽童拉扯着中间一个小孩儿。
小孩被拽弄地踉踉跄跄，他顿时心下了然。
楚烨只觉的头疼，他向来不善于与小孩打交道，更何况来了一群。
他好像早有预料，灵巧地朝左躲闪，侧身避开了那堆推搡着的小孩。
他娘的……楚烨在心底小声地骂到——他今天穿的可是件白色长袍……
他抬手收扇，迈开步子，靠近那群不懂事的小孩儿。
那群孩子纷纷抬头，见有人过来，瞬间走的走、散的散，硬生生连阵风儿都没留下。
只有刚刚围在中间被拉扯着的小男孩还木然地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本就比同龄人要瘦小几分，孤零零地往那一杵，显的更为可怜。
再加之他又垂着头，未束起的乌发纷纷荡至前胸。
楚烨立着看了半天，竟从中悟出了点凄惨可怜之意。
他心中一触，来不及思考，俯下身轻轻将这小可怜垂落胸前的散发别在耳后，露出张尚且带着稚气婴儿肥且白皙的面孔。
还来不及观察更多，便被眉间那枚艳红的小痣先夺去了目光。
楚烨此时无故想起烟火杨柳之地，那群姿态摇曳的女子。眉心描缀着朱砂花钿，盈水含笑的眼勾的无数游人驻足。
哦，对……眼睛。
楚烨还沉浸在幻想着那一双双盈水含情目之中，又恍惚的往下看。
直到看到那对平静的黑色眼瞳时才惊醒。
楚烨有些窘迫，摇着扇子沉思片刻。
“你叫什么？”他问到。
这孩子也不说话，还是拿那双乌黑的眼睛盯着楚烨，楚烨被盯的心里发怵。
这个小可怜不会是个小哑巴吧？
见半天没人作答，他正准备起身。
衣袍一角便被这小可怜突然伸出的手拽住。
嘶……这绣的可是金丝……
楚烨尝试一点点抽出自己被捏皱的衣角，不过，他很快便放弃了这一想法。
行，这小哑巴力气还挺大。
等等……他不会真是哑巴吧？他低下头与小孩儿对视，双双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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