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寒 芜
洛杰浑身颤抖着，那是怒火与无奈的情绪，蹒跚着向前，让人发疯的疲劳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可以感觉到隐藏在丹田里的剧情世界那份蠢蠢欲动，心脏旁散发着不详气息的『九世鬼凤』莫名的无措，以及尘封在『凤元』里等待重明的魂魄，一切都清晰可见，也正是因为那份清晰，他同样也能感觉到那种血脉相连，那种无法控制自身力量的恐慌情绪……
伴随着‘隆隆’的地响，幻想生物组成的大军已近在眼前，缓缓的将自己包围。
洛杰站了起来，拔出了一直陪伴自己的湛泸剑——纯黑、厚重的剑身散发着一抹摄人心魄的锋锐。
「你不打算用剧情世界吸收掉那只『鬼凤』吗？」剧情世界中，突然传来了影子人的声音。
「它也有生命，不是什么道具。」
「连躯体都没有的异类也算生命？！来自现实世界的你，应该知道堕去婴胎就和家常便饭一样简单，不说它现在没有躯体，就算真的有了身体，在现实世界也不过是多付点钱把孩子拿掉的时间，能算得了什么。自私才是人类的本性，何况它现在还要你的命……」
影子人的话明显深深刺激到了『鬼凤』，伴随着全身不断增强的力量，洛杰明显感觉到生命力更加迅速的流失。
很显然能感觉到这一点的并不只他一人，影子人同样知道：「看见了吧，这就是所谓生命，为了生存它可以掠夺一切，既然这样，你又在顾忌什么？」
洛杰问影子人道：「你觉得男人应该是有勇气的吧？承担自己所选择的一切恶果，哪怕前方只有地狱伫立在前，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哈哈哈，太可笑了。所谓高尚也只是传说，你就别太期待了，我在问你——所谓子女也皆由父母所生，你既然有做它父亲的觉悟，那么它的母亲又是谁？是生了它九次、又杀了她九次的女人？是把你溢散的微量灵魂融入到它体内的浅洛薇？还是给予了它自己所不应该拥有力量的那个人？所谓责任只是那些女人给男人套上的枷锁，既然这样，杀了它。」
……洛杰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迂腐的人，也不会无故去担负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从他遇见阿青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丢失了很多的记忆：他记得自己有个哥哥，却不知道他的名字；知道自己有父母，却不知道他们的容貌；了解自己似乎曾有个孩子，却不知道妻子……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破碎的记忆是否真实发生过，或者只是自己的臆想。
「……今世不知前世因，一念情真浮生远。」该忘的忘不掉，洛杰心底莫名的心痛却让他选择了最不可能选择的方向，两道声音也同时安静了下来——他可以感觉到，如果他这次能活下来，他便能找回那份记忆……影子也知道，他劝说不了这个男人。
荒原上，洛杰被团团包围，甚至淹没了远方的地平线，只有不断前进的大军。虽说是包围，但相距他也仍有百米的间隔。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确有十万。
手执斧钺的牛头怪，身披重铠的吃人恶魔，使用魔法的恶毒树精、冷面怪、母夜叉、恶梦魔鬼、阴魂、塔尼亚巨人……甚至不应该出来在第一幕的龙。
洛杰用所剩不多的内力护住灵台，不让大脑被这份混乱的力量侵袭，紧握着湛卢剑向着敌阵冲去，从哪里突入已经不重要，想要拖延时间只能破坏对方的指挥系统——也就是说只要照着指挥官砍就行了，但他们也往往是真正的强者。
洛杰一剑砍飞牛头怪的头颅，脚下丝毫不敢停留，挥洒着鲜血不断前行。幻想生物组成的浪潮开始不断侵袭着洛杰，哪怕身受重伤也毫不避让，本身就如同钢铁铸成的利器。
看到这点的洛杰马上改变了策略，不在以虚实变化的剑法应敌，一招一式都开始追求以极致斩杀对方为目的——在这一刻他才明白，武侠面对军阵的压力，没有辗转腾挪的空间，即使在精妙的剑法也施展不开，反而还不如敌阵牛头怪砍出、提起、再砍出这种简单粗暴的技法更有效。
混浊的污血伴着一阵阵的恶臭开始在这片荒原中四处弥漫，虽然没有内力，但强大的躯体力量也赐予了洛杰超乎常人的敏捷，但精神和生命的双重疲累却无法避免，看着丝毫没有减少的庞大军队，洛杰也没有了自信，也有些无言以对——不是说只要让敌军产生混乱，他们就会自己人打自己人吗？！怎么到这里全变了。
不过想想也对，面对唯一的异类(仅剩的人类)，它们又怎么可能会认错敌人、误伤自己人呢。
洛杰一跃而起，躲过巨人侧面的一拳，迎着逆风奔跑在对方的手臂上，自上而下将对方劈成两半后，迅速离开，甚至没时间回头看魔法爆炸时的景象——这副身体反噬得来的力量也让他感觉到震惊，仅凭人类的身体真的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嘛？！
「我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安在。」
「‘在哪里’？！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会死吗？」沉默了一会儿，洛杰还是问道。
「大概吧。以『鬼凤』吸取生命力的速度，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交待遗言。」
「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啊，能答应我件事吗？」
「我不会杀死『鬼凤』，但我也不会替你养育它。」
「这就够了。」如果找不回那份让自己无法释怀的记忆，那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属于洛杰一个人的战争还在继续着，而最早发现他的却并不是牛头人的先锋部队，而是指挥魔法部队的泽拉夫豺狼中士，通过魔法——虚空窥探，很快确定了敌人动向后，他立即命令所属部队开始吟唱攻击型定位魔法。
错误的预测，也同样让他采取了错误的应对，那就是速度——虽然失去了内力的支持，无法施展出高深的轻功，但凭着这副鬼神般的力量以及轻功中的步伐，让洛杰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人类自身的束缚。
『八步赶蝉』，是洛杰记忆中一种速度极快的轻功，本就不以行脉走穴著称，用在这里却是极其合适，只见他脚尖点地，腾空而起，跃起一丈多高借着牛头人尖角迅速行进。
由于泽拉夫中士对速度的错误预判，在魔法团还没有吟唱完毕之前，敌人已经到达了它面前，士官条件反射的拿起魔杖想要进行抵抗，却被对方一剑挑开顺势从侧面划向自己的咽喉，在意识还没有消散之前，它甚至还能听到喉间软骨处传来的美丽哨声……
尽管洛杰极力克制自己，只寻找那些血腥气息极重的幻想生物下手，但仇恨并不会因为对方的选择而停息，而只会越来越大，最后——幻想生物终于疯狂了，手执斧钺的牛头怪，身披重铠的吃人恶魔，恶梦魔鬼、阴魂、塔尼亚巨人等近战幻想生物开始不计后果的攻击并拖住他。
大后方的魔法军团利用天赋魔法及自己的视线死死锁定住洛杰的方位，大声的吟唱伴着海量的魔法瞬间淹没向敌人，甚至友军。
火球、暴风雪、闪电链、残废诅咒……几乎是毫不停息的向着洛杰袭来，地面扬起的烟尘、水雾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甚至连魔法师自己都不能确定里面的人是否还活着。
魔法团长下令施展飓风术，空旷的地面迅速掠过一阵风，尘土与烟雾立时散去——接下来的场景却让幸存下来的军人一生也难以忘记，尸横遍野的广阔荒原，大地被鲜血染红，兵戈铁甲残破不堪，同伴死去绝望的眼神……
而敌人所在的中心地带更是一具完整的尸体也找不到了，只有一大片空旷的腥红，十万大军，三分之一竟这样被葬送在这里。
即使是这样，那个手持一柄古怪长剑的敌人却只是半跪在那片腥红中，虽然全身满是伤痕，持剑的手臂更是被魔法的能量造成了一部分的碳化，但很明显，他还活着，慢慢的站立起来。
闻着空气中血与硝烟、铁的味道，洛杰护住脑海的最后一点内力终于耗尽，只留下重伤受缚的肉体留在原地，尽管生命力已经流失殆尽，但意识却好似作别了困住自己的灵棺，意识也变得可以轻松自由的翱翔。
——突破重重迷雾，一部分记忆也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老公，你看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孩子才三个月大，你也太急了吧？！」
「不行，要是生下来在想，不就太晚了，你现在必须马上立刻给我想，不然就别想我嫁给你。」
「好，好。」年轻的男子溺爱的哄了哄女孩，轻声笑道：「如果是女孩，就取你的雨字，叫洛雨;如果是男孩，就把我俩的名字拆成一个霖字，洛霖，好不好？」
「老公，你对我真好。」说着，女孩一脸幸福的依靠在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为什么不和我说就这样去做。」一声怒吼突然响起，充满了男子内心夹杂的痛苦。
「……我太累了，夹在你和我爸妈之间真的好辛苦，我们还是分开吧!」
「物质、金钱就真的那么重要嘛？我们说过一起奋斗的，你都忘记了吗？」青年男子眼角的泪痕就象他的声音一样充满了无奈。
「洛杰，别在天真了。那些情节只在童话故事里，你没钱没房没车，要拿什么去奋斗，别人至少有一样，可你一样都没有。就当是我对不起你，祝你幸福。」说着，女孩便一脸决然的离开了咖啡厅。
…………
指挥食人恶魔的祭司指挥官，谨慎布下包围圈并慢慢向中心地带靠拢，想要一下子把这个象风一样敏捷的男子围困住，走到身前却发现——这名强大的战士居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即使是这样，他依然站立着不愿倒下，面容时尔欢喜、时尔悲泣莫名，做梦吗？？？
「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这样的答案要来何用？这就是你不愿丢弃的记忆吗？用命换来的，残酷的回忆。」洛杰在意识中大声的质问着自己，传不出声音，痛苦却也不曾停留……
而在现实中，就在『鬼凤』即将吞噬洛杰最后一丝生机时，它却自己停了下来，虽然没有完成最后的孕育但意识已经能够思考，存活过九世的凤婴，恐怕谁也没有想到她早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思维，只是受限于那身诡异的力量，清醒的时间太短，但记忆却从来没有丢弃。
静静地翻阅着洛杰、浅洛薇、影子人的对话，慢慢的看着洛杰的影象，还没有出生的凤婴却轻轻喊了一声：「爸爸。」便一脸不舍得将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凝化成形的凤元尽数融入了剧情世界里——以前都是别人要杀死自己，这一世却是要自己杀自己，但为什么会感觉那么幸福呢，一点恨也没有了呢……
影子人安在，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发展会这样的出人意料——现在，就算洛杰不死，自也能轻易的让他沉睡到自己的世界里，永远不会苏醒，而这副身体也将最终属于自己——王和他的影子，终于要颠倒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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