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山路上

谢扬和姑姑谢红英，跟在拴住的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在山路上。谢扬总是小孩子心性，耍心极强，从县学里放了假，就像是笼中的鸟儿又回到了天空翱翔一样，行走在山路上蹦呀跳呀欢快极了。谢扬总是走在前头，不时地回过头来，等姑姑和拴住爷爷一会儿。

        拴住爷爷嘴里叼着烟袋杆儿，看着孩子蹦呀跳呀的，也是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高兴啊，从那么个小不点儿，眼见着就十几岁了，成了半大小子了。当初，祖、父战死，母、姑投水，撇下这么独苗一根，该有多么可怜！谁曾想到这孩子能活到今天。

        拴住爷爷名字就叫谢拴住，名字虽不中听，可那也是个福贵名字，小的时候，爹娘老是拉扯不大孩子，生一个死一个总是长不大，生了他以后，起名就叫拴住，把他在人间留住的意思。四五个孩子以后，爹娘都四五十岁了，才拴住了这么一个孩子，当爹当娘的娇惯得不得了，真是要什么给什么，就差上天摘月亮给他玩了。从小命要紧，参加村子里的团练自卫队，跟捻子军打仗，那不过是应景的事情，真正打起来，趴在沟边上撅着屁股打哆嗦，就是不冲锋，那实在是应该的事情。谢拴住福大命大造化大，能打仗的死了，不能打仗的他却活了下来。这还不说，谁承想好日子还在后头，宣传抗捻英雄谢悟谢光业的重担就落在了谢拴住的身上。到处演讲，吃了些好饭，喝了些好酒。只不过酒量不大，两盅为限。

        谢拴住非常感谢谢悟和谢光业父子，没有他们两个，就没有他谢拴住的今天。虽然当初踹了自己两脚，但是自己最终是坚持住了，并没有爬起来冲上去杀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如今谢拴住打死也不敢提及了。谢家父子双双遇难了，自己不说，没有人知道的。当时跟自己一样，也趴在沟边不起身的，还有人在，他们也挨过脚踹，跟自己相比，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脸说谁了。现在出门作报告演讲，脑子里只有谢悟和谢光业怎样英勇机智，自己怎样配合父子俩战斗的情节了，别的，像屁股上挨踹那事，似乎是假的，或许根本就不存在那事。

        不管怎么说，在宣传英雄的同时，自己如今也成为英雄了，尤其是在年轻一代的心里，他们以为当初的战斗老惨烈了，参加过战斗而又活下来的，真是不容易，不封他们为英雄，心里都过意不去。

        走在路上，谢红英不言不语。谢红英的心里，其实老大的瞧不起谢拴住。谢红英知道谢拴住是怎样的一个人。回家的路上有了谢拴住，那不过是多了一个伴儿，心理上有一种安慰，其实真有什么事情，比如说从山后边突然钻出一个强人来，那第一个趴下的还是谢拴住，他肯定不是挺身而出的那种人。

        想当年，其实就那么几个捻子军，全村男女老少百十口子，如果齐打齐上，那简直就像是打死几条狼一样容易。可惜的是当初都给吓破了胆，男女老少只顾自己逃命，根本没有回头一战的想法。真正跟捻子军交手的，也只是谢悟谢光业父子，两个人之力，当然是打不过那几个捻子军的。

        不说别的，自己一介女流，骑着那匹枣红马，在捻子军的眼前，就抱走了姑嫂两人手中的孩子，那捻子军就追不上，这说明捻子军有多疲惫，战斗力有多弱。

        回头想想，就是这些受过训练的谢拴住他们的贪生怕死，才使得谢悟谢光业父子英勇献身的。

        每每想到这里，谢红英都从心眼里瞧不起这所谓的英雄谢拴住。

        “谢扬哎，慢点跑，跑得快了要流汗的。”谢拴住看到谢扬在头前跑的远了，不住声地招呼他。

        “谢扬哎，停下来的时候，别站在风口上，要喘口气的话，就躲在石头后面背风的地方。”看到谢扬跑一会儿又停下来，谢拴住就扯着嗓子喊，嘱咐他注意别伤风。

        谢拴住毕竟年纪大，多吃了几年饺子，知道的道理要多一些。看到谢扬身上的补丁，谢拴住想到了谢红英的女红。谢红英的女红实在是不敢恭维，那大粗针脚子，乍看好似是出于男人之手。谢扬的衣服，前襟短后襟长，可能也是出自谢红英之手。

        看外表长相，谢红英可以算得上是大美人，谁想到英俊的外表之下，掩藏着一颗粗糙的心。

        也是难为这苦命的女孩子了。谢拴住心里想着，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就开始拉巴这个非亲非故的孩子，耽误了自己的年华不说，问题是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前面来到一个山垭口，山路的旁边正好有一块巨石，巨石的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在这以前就放置了几截子木头，权当是木头墩子，供行人歇脚之用。

        谢拴住向前招招手，招呼谢扬走回来，三人坐在木墩上歇息一会儿。

        “提亲的还是不老少吧？该应就应下来吧，千万不能再耽搁了。”谢拴住很关心谢红英的婚事，这个事情，几乎成了谢家庄全村男女老少的任务，谢家庄的人们都把这放在心上。出门在外，遇上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好，坐在一起歇脚抽烟喝水的，总要跟人家提起这事：“我们村有个老姑娘，名字叫谢红英，年龄是……，属相是……，长得是……”各种数据和赞美之词之后，开始讲起当年抵抗捻子军的事情，一直讲到收养小谢扬。最近开始，后续了县学里陪读的内容。

        谢拴住从谢红英身上算起，辈分也大，岁数也大，关心小辈自然是应有之意。

        “应什么应，都成老姑娘了，那个瞎了眼的敢娶咱？”谢红英随口之言，却也道出了心中的委屈。

        “这个事情吧，还就得抓紧办，吃一年的饺子长一岁，再过个三五年，就是四十岁的人了。”谢拴住一直关心，对谢红英的情况摸得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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