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发面条

六十媳妇走进去，急不可耐地就上了炕。

        谢黄老伴看也不看六十媳妇一眼，继续自己的自言自语。六十媳妇很不服气，想不到这家伙这样狗眼看人低，今天不给它个厉害尝尝，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学着谢大脚的样子，拿起谢黄老伴的右手，攥在自己的手里，就顺着胳膊，寻找那个传说中的肉疙瘩，找来找去的，没有发现。

        既然是上了人家的炕，那就得拿出点真本事来给人家瞧一瞧看一看。想到这里，六十媳妇假装是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肉疙瘩，做出掐住了的姿势，嘴里喊道：“说，你从哪里来？你现在在哪里？”

        六十媳妇说这话，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自己的心中害怕了起来。因为她自己知道，现在并没有掐住那个肉疙瘩，也就是说，没有掐住水狼的命脉，这个时候，说不定水狼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反扑，把自己弄得个鼻青脸肿的，怎么出的去门，日后怎么见人。

        谢黄老伴开始只顾自己说话，后来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攥在六十媳妇的手里，六十媳妇在用指甲盖掐自己，忽然说起了正常话：“干什么，干什么，你弄痛了我了。”

        一见自己的招数不灵，六十媳妇很是丧气，心想我的八字硬，瞎子都是这样说的，现在竟然不怕我，可能这只水狼的道行太深。我得沉下心来，蕴一蕴劲，治不了它，街面上议论起来，我的名声就完了，以后永远不能吃这碗饭了。

        想到这里，六十媳妇赶紧瞪起眼珠子，装出一副骇人的脸庞来，对着谢黄老伴的脸，呲牙咧嘴的示威。

        谢黄老伴倒是很平静的，轻言细语地说：“不用在这里跟我整这些景，赶紧回家去，看看昨天包的包子，个数是不是合适。该是几个就是几个，昨天包了六个包子，怎么就跟六十说是五个呢？你老婆婆心中有数，早知道了。”

        这一句话，戳在六十媳妇的肺管子上面，噎得六十媳妇说不出话来。六十媳妇脸儿红红的，撒了手，退在一旁，嘴里很是不乐意：“看看看看，我好心好意的来看看你，你却说出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来。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这个时候，炕旮旯里已经站了好多人，左邻右舍的，大家听到谢黄家里有异常的声音，都跑来看光景。大新正月里，正好没事可干，闲着也是闲着，听到这边有动静，谁不愿意来凑热闹。

        地上站着的，就有五更媳妇。六十这个名字是因为六十出生的那年，奶奶正好六十大寿，起了个名字就叫六十。五更是半夜生的，就叫了五更。五更媳妇是个正派人，早就看不惯六十媳妇那一套。村子里喜好装神弄鬼跳大神的娘们儿，尽是又馋又懒好吃懒做的人物，真正有本事的，只有那么几个，比如说谢大脚。六十媳妇整天浪声浪气的，不想干重活，跟汉子打架，跟婆婆斗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站在街面上，说东家说西家，其实有千人说万人说的理，没有她说话的地儿。这不嘛，装神弄鬼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丢人显眼的，就连水狼都知道，她家里整的那些景儿。谢黄老伴作为长辈，从来都是端着架子的，从不乱说张家长李家短的，今天从她的嘴里，说出了这样的话，可见人啊就不能做背人的事情。

        五更媳妇见六十媳妇被揭了老底败下阵来，心里很是受用，趾高气扬的六十媳妇终于有脸红的一天。

        平日里跟谢黄老伴关系怪好的，人家今天生了病，自己既然来了，不好一言不发就转身走了的。五更媳妇想到这里，就盘腿坐在炕头上，拉着谢黄老伴的手，嘘寒问暖起来。一会儿捋捋头发，一会儿抚摸抚摸心口，说些“哪里难受？”“好点了不？”这一类的安慰话。

        站在地上的几个老爷们，有人提议请谢大脚来，诊治一下。谢黄不同意。谢黄的意思是，兴师动众的去请谢大脚，被全村人都知道了老伴得上了这种病，怪丢人的，街面上站不住脚，以后说话也就没人愿意听了，影响自己的声望。

        五更媳妇的正气真是管用，说不了几句话，谢黄老伴就清醒过来了，看一看站了一炕旮旯的人，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就小声问道五更媳妇：“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病了吗？怎么躺在炕上？”

        五更媳妇瞅一瞅六十媳妇，很是自的地说：“病什么病，你没有病。刚才是说梦话了，惹得这么多人来看热闹。”

        五更家有一个好儿子，念书用功，背书背得快，先生经常夸赞。本来正月里农闲季节，难得的空闲，老的小的坐在一起，打打麻将，逗逗骨牌，可是五更儿子小发，却在家里描红写大字。听到母亲去了谢黄家，好长时间不回家，就走过来看看。

        谢黄老伴平日里也很喜欢这个小发，经常逗他玩，现在看到小法在眼前，就伸手摸摸小发的头，问道写了几个大字，别累着呢。

        小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抬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感到很新鲜，又感到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正在心里疑惑着呢，就听见谢黄老伴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先是“咯咯咯咯咯”不明原因地笑起来，在场的人们听着这笑声，感到浑身布满了鸡皮疙瘩。正当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的时候，“呜呜呜呜”地，谢黄老伴又哭起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是相当的伤心的样子。哭的当口，还拉住小发的手，对着他的脸，眼睛看着眼睛，说道：“小发呀，好孩子，可惜你娘不是个好东西。你五岁那年，突然推门回到家中，看到你娘用包袱盖着新擀的面条，你问你娘为什么盖上包袱，你娘说是‘发发，发发。’孩子，面条是冷水的，不像馒头是发面的，面条还用得着发发吗？你娘那是骗你的，你娘以为是你奶奶来了，怕让你奶奶看见了，留下来不走了，吃你家的面条呢。”满屋子的人都惊了，这个声音，就是已经死去三年了的小发奶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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