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半掩门

下雨阴天的时候，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都是好时候。这些时间，就是长工们最快乐的时刻。张大仙肚子里有的是故事，就是张大仙本身经历，原本就有一篓子故事。赵义的许多见识，就是从张大仙的故事当中学来的，真是开了眼界。

        张大仙吹嘘自己相面算卦灵验的时候，那是很舍得下力气吹嘘的，不过，对于自己算不准、相不准时刻，遭遇的尴尬，也是毫不隐晦，有嘛说嘛。真是个实诚人呢。

        两位妇女，各挎着一只盛放着鸡蛋的篮子，走到村头场院，俩人碰了面。说起来，都是去找张大仙算卦的。那时候鸡蛋是紧缺物资，金贵着呢，她俩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鸡蛋，就说起话来了。她俩觉得，两个人轧伙去，一篮子鸡蛋也就行了，不需要各人都挎着篮子去的。于是，就把一篮子藏到场院草垛里，俩人合伙，挎着一篮子鸡蛋走了。

        算命的业务结束，与张大仙拜拜的时候，张大仙咳嗽一声，开言了：“往回走的时候，走到草垛边，别忘记了取那篮子鸡蛋。”

        两位妇女红着脸走了。

        打那以后，张大仙的名气借力猛涨，一路飘红。

        这是关公过五关斩六将。

        关公后来走了麦城。

        张大仙的败落，源于嘴巴不严，随口乱说。

        邻村一位少妇，挺着大肚子，在丈夫的陪伴之下，来找张大仙给看看是男是女。

        “男孩。”张大仙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告诉少妇。

        事情到此地步，本来张大仙的任务已经完成，收钱、走人，完事。可是，事情糟就糟在张大仙的饶舌上。

        小两口转身，要走了，张大仙瞪眼望望小伙子，叹了口气说：“可惜，是男是女，都不关你的事情。”

        原来，小伙子有暗疾，夫妻商量好了，借的“人种子”。

        小两口闻言，同时发怒，指着张大仙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出门以后，逢人就说，就说张大仙算命看相是徒有虚名，还掺杂上一些男男女女不清不混的传说，丑化张大仙。

        张大仙这里，自己还以为看得准，身正不怕影子斜，继续我行我素。

        张大嫂丈夫常年卧病在床，家里还有一个半大小子，生活艰难。无计可施，只好走上“半掩门子”这条路。

        张大嫂的床，成了村里面光棍儿们的俱乐部。来一回，不好空手的，每人要带一个火烧。促狭鬼二歪头，一个火烧的代价也不想付出，只想捡便宜，捡人家烧好的栗子吃。私下里，二歪头和光棍们定了规矩，头一个进门的，把一个火烧拴在锅沿上，第二个进去的，拿起火烧“嘡啷”一声，弄出火烧丢进锅里的声音，第三个进去的，还是拿起这个火烧，“嘡啷”扔进锅里……

        张大嫂坐在床上，一晚上听了不少火烧的“嘡啷”声音。

        第二天，孩子要下地干活，张大嫂懒得起床给孩子做饭，就招呼儿子，锅里有火烧，自己去吃。

        孩子一看，锅里只有一个火烧。

        张大嫂看了，委屈得掉下眼泪来。

        张大仙走街串巷来在张大嫂的村子，张大嫂跟别人一样随大流，也来找张大仙算算摇摇。

        张大嫂要算什么呢？张大嫂要张大仙算一算丈夫什么时候才能够好了病。

        张大仙掐指一算，又看了看张大嫂的面相，就如实地说了“近两年没指望”的话语。

        本来下了这样的论断，到此为止就行了，不需要再开金口了。张大仙偏不，张大仙意犹未尽，说完了又加上一句“反正床上的事你也不指靠他”。

        最后这一句话，引起在场的众邻居哄堂大笑。自古以来，“笑贫不笑娼”的，如今连“娼”也笑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事情就闹大发了，张大嫂回家就悬梁自尽了。幸亏有光棍儿进门救下。

        差点出了人命，官府查来查去，调查取证，光棍儿们也跟着起哄，最后把责任归咎到张大仙身上，说他是“舌头杀人”，判了他两年不准营业。

        从这件事开始，张大仙改邪归正，当起长工来了。

        当了长工的张大仙，身怀绝技，时不时地技痒，看着小伙子赵义，面带异像，就时不时地露那么一两句话，给赵义提醒。

        李碗头多日没有上门来闹事了，大家的心里都以为从此以后风平浪静了，只有张大仙心里有数，张大仙暗地里告诉过赵义，这事还不算完。从这件事情里面，赵义还能得到许多的好处，小伙子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赵义听了，也就那么一笑，并没有往心里去。

        赵义关心的，是那双绣花鞋，只有找到那双绣花鞋，才能洗刷清白自己。

        赵义心中有心事，有心事的赵义谁也不告诉。这个事情，牵扯到闺房秘密，弄不好，出人命的有的是，以前就有好多惨痛的教训，以前就听老人们说过，女人，尤其是尚未出阁的闺女家，脸皮薄，经不起人们的三言两语，出了有损自己名声的事情，寻死上吊的好多，在她们幼稚的心灵里，名声是大于生命的。

        赵义的心事，赵义不说，但是有个高人早就知道，那就是张大仙。张大仙什么人，见多识广，赵义的心事，在张大仙的眼里，就像是明明白白一五一十地写在了赵义的脸上一样，有什么事情会瞒得过张大仙的。

        只是时机不到，张大仙只是在冷眼观察，不放声。

        直到那一天，就是李碗头割腕自杀的那一天，张大仙知道，事急矣。

        刚听到李碗头割腕自杀的消息，张大仙就悄悄地把赵义扯到一边，俩人躲在一个草垛跟前，悄悄说话。

        张大仙对赵义说：“无利不起早。这句老话相必你是知道的。”

        赵义说：“当然知道的。你什么意思？把我拽到这草垛跟前，搞什么名堂？”

        张大仙：“事成之后，你怎么谢我？”

        赵义：“这是哪跟哪？什么事成之后？什么事？”

        张大仙：“绣花鞋。”

        赵义一听“绣花鞋”三个字，眼睛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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