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撒丫子
跑。跑死拉倒。
它们知道什么，动物们知道什么？
坟地里是多么安静的地方，可想而知。
在安静的田地里，生活该有多么恬适。
因为一个人，因为窟窿坟里的一个人，全乱套了。
张玉和，老庄稼把式了，打老辈子起，就传下来了这样的程式：长年不动的物件，哪怕是一块石头，在掀动它之前，都要朝它吐口唾沫，或者是先用脚或是什么家伙什，撬动一下，目的么，自然是告诉住在下面或是里面的生灵，做好准备，该跑的你就跑，该藏的你就藏，勿谓言之不预也。
以前，张玉和都是这样做的。
今天这事弄得，弄得有些急，有些过于着急，着急着救人，救一个不熟悉的人。看看，看看这事弄得，翻了天了！
张玉和感到很对不住大家，对不住满世界乱窜的小家伙们。满心里很想解释些什么，可是，想不出词来，想不出解释的话语来。
张玉和只好双手合十，嘴里临时胡乱抓了几句：天灵灵，地灵灵，老张这人没正经，预先没有通知到，惊得大家活上庙。
不念叨还好，这一念叨，小伙伴们来了劲头，一齐朝着张玉和和程之举站着的方向冲来。
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风驰电掣般涌来，俩人别的不说了，撒腿就开跑吧！
或许没有什么神秘的，张玉和一开口念叨，嘴里发出气味或是嘴里冒出热气，小伙伴们就涌上去了。
谁知道呢，这种说法，算是一解吧。
一路开跑。
不用说，开始是全力以赴，慢慢看到小伙伴们落得越来越远，脚步就懈怠下来，“啪嘁啪嘁”不是那么铿锵有力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理程之举还是懂的。
可是，说什么好呢？只说一声“谢谢啊”有点像是敷衍；物质的谢谢，自己实在是拿不出什么来。程之举感到很难为情。
张玉和也不是个傻瓜，大清早上，从窟窿坟里面，救出了一个大活人，开始以为是盗墓的，身上多少的有点宝物。开口一听，两百五一个。可是，回家以后，老婆问起，说什么好？就说，窟窿坟里面救出一个人来。那么，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都不知道。那老婆哪能相信？肯定得说自己这是在做梦。“反正我是不信了，你要信，你自己信去吧。”老婆子肯定要这么说的。
想到这里，张玉和决定请问一下。
张玉和肩上扛着一张铁锨，年龄也比程之举大些，所以跑的不如程之举快。
张玉和紧跑两步，想追到和程之举平行的时候，问一问需要问的有关问题。程之举不明就里，看到张玉和加快步伐，以为后面的大军紧逼上来了，跑得更快了。
张玉和上气不接下气，追不上他，心里着急，更着急的是，以为程之举就此跑了，就此两讫了。
一老一少，大清早上，广阔的田野里面，跑起了马拉松。
看看实在追不上他了，张玉和干脆不跑了，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先喘气再说。
程之举回头看看，老头蹲下来了，也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动了。
“那个，人——”停一停，张玉和又喊：“我救的，那——个——人——”
程之举听到老头在叫自己，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危险，就慢慢走了回来。
张玉和用手拍一拍身旁的土地，示意程之举坐下来。
两个人张大嘴巴，歪着脖子，想方设法多喘几口气。
“刚才，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张玉和说，“你总得，跟我，说点儿什么吧？”
意思很明白，就像是买人家的东西得掏钱一样，今早这事，起码，程之举得说几声谢谢吧？
程之举很茫然的样子，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张玉和。
“你是哪里人？”张玉和问道。
“村头有棵大枣树。大枣树下是车子铺，车子铺里古董多，大枣树下是古董窝。”程之举不看张玉和，自言自语。
“救出来的真是个傻子。”张玉和心里说。
“家里有什么人？你姓什么？”张玉和问道。
“兄弟姊妹都很多，名字叫中国。”程之举说。
“你姓什么嘛？”张玉和问道。
“我，你问的是我？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程之举又唱上了。
不好办，救了这么一个人，不好办。只好回去跟老婆讲，救的是一个彪子。
招呼他回自己的家里吃早饭的念头，就此打住，张玉和想的是，赶紧把他送回家去，免得家里人挂念。
大枣树大枣树的，他的嘴里一直念叨大枣树。哪个村子里村头有棵大枣树？张玉和一时想不起。
“程嵇邢滑，裴陆荣翁。头一个。”程之举冒出了这么一句。
好，这小子还很有学问，百家姓都知道。那就是姓程了。姓程的，不用说，离此五十里地，西南方向上，有个程家埠。
这小子真有福气，不管饭都不行了，那里太远，五十里地，不吃饭，怎么能行？
张玉和善心大发，带程之举回家，吃了早饭。
“大恩不言报。”冷不丁地，程之举冒出这么一句。张玉和没有在意，打发儿子，开面包车，送程之举。
程家埠翻了天了。各路人等到处找程之举，找不到。
程之举一出现在村头，大家“轰”地一声围了上来，嘘寒问暖，打探实情，以备掉过头去，有人问起，讲的明白。
吉琴娘真心实意地，手里捧着一碗面条，面条之上，插着一双筷子，宛如人家上供的样子。
见到程之举，吉琴娘首先把这碗面条塞进他的手里，强迫着他，赶紧吃了。
程之举吃着面条，吉琴娘双手不住地在他的身上拍打土渣草屑。刚从窟窿坟里面钻出来，想象的到，会是怎样的一种形象。
吃着面条，程之举脸上呈现着幸福的微笑，仿佛做新郎了，这是刚进门，丈母娘给自己做的第一碗荷包蛋。
“孩子，你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不到你。”吉琴娘关切地问道。
吉琴娘早上起床，家里人吃饭的时候，想到了程之举，这小子，这几天不太爱吃饭，不知饥不知饱的。做了一碗荷包蛋，就到程之举的家里去，结果，见不到人。
端着饭碗，吉琴娘站在街上，见人就问，有没有见到之举，众人都摇头。
端着面条，来到车子铺里，老头子们，一个个都很神秘的样子，看着吉琴娘，不说话。
“权当见了些泥胎！”吉琴娘恼了。
看吉琴娘的恼怒表情，老头子们知道玩笑开得过火了，就在身后招呼她，进来坐坐，有事好商量。
吉琴娘哪有闲工夫跟这些老不正经磕牙，端着面条就走出了车子铺。
这个时候，打村东头，就来了一辆面包车，车子里走出来的，正是程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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