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夜半动兵

张志祥心中已经积攒两个晚上的秘密了，很想跟小伙伴们分享分享。

        哥哥岁数大了，说出这些没边没沿不靠谱的话来，哥哥会嫌弃自己是在胡诌，是在说梦话；弟弟年纪又太小了，说了也白说，他听不懂，更不会产生什么共鸣。

        二歪头倒可以说一说，可惜二歪头嘴太臭，说话随便，他那嘴，就像是“薄屎腚”，秃噜秃噜没个把门的，什么话也能给别人说出去。有一回一起偷人家的枣，张志祥已经提醒他好几次了，一定不要对别人说，因为那棵枣树是自己的亲二大爷家的。结果，事与愿违，他二歪头到底说出去了，弄得全村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说张志祥跟别人合伙，偷自己亲二大爷家的枣。惹得二大爷见了自己，白眼看自己。

        又想一想，二歪头胆气还是蛮大的，跟他说了，晚上可以跟自己一起去看光景，也好有个做伴的人。突然又听别人说到，过了初三，二歪头就挎着个提包开始走亲戚了，姑家姨家姥姥家，中午一顿馒头页子给撑得，一晚上跑七八趟茅房。这可不行，晚上看光景的话，得蹲在那里整晚上一动不动的，跑七八趟茅房，那还不暴露了目标？

        张志祥左思右想，还是得单枪匹马，自己一个人，到张志吉家门口看光景去。

        这已经是正月初四的晚上了，小张志祥在家里装作睡着了，听听其他人的动静，都发出了睡着了的鼾声。悄悄地，他又来到离张志吉家五十步以外的那堵短土墙后面，观察张志吉家的动静。

        这一回，门前站着的俩人不见了，门前一片静悄悄。

        张志祥观看一会儿，见没有什么新情况，就悄悄地钻进高粱秸垛里，暖和一会儿。

        那窝水狼，可能感到自己的窝被人发现，现在已经搬走了。

        张志吉家南面就是东西大街，街门朝东开，门前是一条南北胡同。街门朝东的地方，是一片空闲地，一堵矮土墙挡着，土墙里面是人家垛放草堆的地方，一个草垛一个草垛相连，这里是草垛的世界。

        钻进高粱秸垛里的张志祥，探头出来，能看到东西大街和南北胡同，视野开阔到几乎是二百七十度的一个扇面。

        一会儿探出头来观看，一会儿缩进头去暖和。这样的动作几回以后，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张志祥不耐烦了，缩回头去，打算眯一会儿。

        这时候，听到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而是好多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自东往西，“踢踢踏踏”很杂乱，朝向张志吉家门奔去。

        小孩子眼尖，张志祥看得出来，带头的是保长。队伍开到张志祥所在的高粱秸垛左近，带头的保长就用手指了指张志吉的家门，然后，保长就转身往回走了。

        队伍，好似是十几个人的队伍，来到张志吉的家门前，开始砸门。

        “嗵嗵嗵”的砸门声，在深夜听来很是响亮。可是，左邻右舍的人家，有了开门声了，张志吉家的门还是没有开。

        张志祥看到，左邻右舍的人家，把自家的门开开一条缝，探出头来一张望，然后马上缩回头去，重新关上了门。

        又过了好长时间，张志祥才看到张志吉家的门开了，张志吉探出头来，问道：“干什么的？半夜三更地。”

        队伍上的人说：“奉上级的令，来捉拿匪首。你家那位客人呢？”

        张志吉不慌不忙，说：“什么飞手飞脚的，大侄子昨天晚上就走了。”

        “别听他的，进去搜。”有人说。

        张志祥看到，队伍一拥而入，一会儿工夫，里面就传出了“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张志吉平日里看起来蔫叽叽，关键时候，还是能瞪起眼睛来的，虽没有见到什么动作，但是一直听得到在骂这些队伍上的人。

        过了好长时间，陆陆续续地，见到队伍撤出来，开走了。

        张志祥瞪着大眼，瞧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毕竟，张乐三给过自己钱，张志吉还给过自己一个火烧。就是没有这些钱和那个火烧，也总是一疃本庄的住着，总是觉得近的。假使需要自己站出来帮忙的话，那肯定是要帮助张志吉和张乐三的，队伍上的人，咱不认识，没有必要帮助他们。

        可是，保长也是自己村子里的人，保长怎么就给人家队伍上的人指路呢？当时的小张志祥，搞不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又过了一会儿，张志祥看到张志吉家里，有人从里面上了墙头，那人四下里看了一眼，跳下墙头来，朝着胡同的北头跑了。

        张志祥断定，这个人就是张乐三，看那身段、个头，就能看得出。

        随后，一切归于沉寂，听不到一点声音了。

        张志祥只好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是初五了，村子里的人见了面，还是：

        “吃了没有？”

        “今天天冷。”

        “昨天的风比今天大。”

        没有人谈论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好像昨天晚上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就是张志吉的左邻右舍，昨天晚上开过门、往门外探过头的人，也一样，闭口不谈昨天晚上。

        弄得小张志祥都怀疑起自己来，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一切，是真的吗？

        张志吉平日里很是亲热小孩子，看到谁家里的小孩子，都要逗一逗、抱一抱的，只是因为自己的闺女是个“吼夏板子”，越是到了夏天天热的时候，喉咙里就越像是拉风箱一样，“吼吼”地喘气，其实，这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气管炎。女儿有“吼夏板子”的毛病，左邻右舍家有孩子的，怕传染给自己的孩子，就嘱咐孩子们，不要到张志吉家里去。

        越是这样，张志吉越是喜欢人家的孩子。平日里，只要是孩子们到他家里去玩，甚至只要是走到他家的门口，张志吉都总是赶紧回家里取糖果出来，送给孩子们吃。

        张乐三来了，孩子们没有节制地给张乐三磕头，张乐三也就没有节制地给孩子们钱。张志吉看着心痛，他打心眼里以为，张乐三的这些钱就是准备给自己的，张乐三给别人一点，自己就少了一点，张乐三给别人越多，留给自己就会越少。因此上，他才阻止孩子们到自己的家里来。平日里，可从来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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