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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寄相思


一上午,她在窗前画画,他坐在沙发上处理公事,两人互不打扰。下午的时候天气转阴,菲利克斯惯常的高温不翼而飞,穿堂风自阳台吹过,初夏嗅见一丝水汽的味道。

        心情甚好,临时决定去街心公园写生。某人自然乐得跟随。但是带着一个人写生算什么,又不是人体静物素描,还需作陪。最后达成的协议是她画画,他去附近随便走走,约定五点在街心公园碰面。

        画到一半果然开始下雨,菲尼克斯今夏的第二场雨,恰到好处。

        想起一句话,雨总归是要停的,但我还不至于相信,我的初恋,就站在那里。

        头顶撑起一把伞,白色的蕾丝,遮太阳都嫌漏光,怎么躲雨。转身,看见江源有些狼狈的样子。

        谁说不相信,他就在那里,不远不近,刚好而已。

        江源看着她认真探究与雨伞的表情,面有赧色,“这附近没有卖雨伞的,这是唯一一把看得过去的。”当然知道,凤凰城难得下雨,现代商人哪里知道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的道理。

        “在画什么?”

        “不知道。”

        “那叫什么名字?”

        “看心情。”

        好吧,掠过眼前人望向她身后的画板,并不是眼前的大街,有些奇怪?“不是写生吗?”为什么画的风景在别处。“那是我心里的风景。”

        你的心里是一片荒漠,几棵枯死的大树,盘虬卧龙,枝节横生。忽然想到罗丹未完成的地狱之门,和但丁的神曲。初夏,你若滞留地狱,我必身陷阿鼻?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阴郁的眼神,初夏转过身,雨水滴落,刚刚画上的油彩有的已经开始汇成暗色的溪流。兴之所至,突然提笔,在那几棵枯死的焦木上点出绿色的嫩叶,雨水淋过,一条条绿色的小溪蜿蜒地漫进底下干涸的土地。

        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画布里干冽的土地里发芽,破土,分蘖,拔节,抽穗,积木成林,遮天荫日,在她心里长成苍翠的森林。

        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正欲开口,身后的人却将她抱个满怀。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刚才我打赌,会不会下雨……”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剩余的字句都淹没在了这个有些急切的吻里。

        周围有人欢呼,不知是为这个难得的甘露还是其他,都无所谓了。许久,一吻末了,才放开她,“初初,It'swritten.”

        命中注定。

        晚上他说第二天要得去纽约,问她可愿同行。初夏看着手机里温蒂的邮件,这两天要和日内瓦画展的合作方谈事情,不大方便出远门,况且,他是去工作,她只会碍手碍脚。

        江源并没有坚持,确实是很麻烦的事情,他不能陪着她,留她在酒店反而牵着他的心,况且,有些事,她不适合知道。

        放下手里的画笔,真烦,他只是住了两天,可是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他的身影。他在阳台上喝咖啡,在厨房里系着红色的围裙炒菜,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在床前吻着她的额头,道一声晚安。

        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晚上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基督山伯爵。早已神游天外,好在这部片子已经看过很多遍了。电话铃响,初夏骤然回过神来。来电显示是mydestiny,谁啊?

        接起来才发现是江源,他什么时候存在她手机里的,大概是趁她睡觉的时候吧。居然有点小小的甜蜜。“在干什么?”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初夏却觉得似是他在耳边轻声呢喃。

        “在看电影。”

        “什么电影,好看吗?”

        “基督山伯爵,还不错。”其实并没看进去,初夏脸上飞过一抹红霞,掩进夜色里。

        “看到哪里了?”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聊天,却又舍不得挂电话。初夏这才认认真真看了眼屏幕。年轻的唐太斯身陷伊夫堡监狱,楼下的神父法利亚用了五年的时间挖了一条地道意外通到他的牢房。

        ——我的墙上有七万二千五百一十九块石头,我已经数了无数遍了。

        ——给他们取了名字吗?

        ——曾经我跟你一样,但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我可以站在你肩上吗?

        ——我十一年没见过阳光了。

        “Godwillgivemejustice,唐太斯正在墙壁上不断描摹那句话。”初夏淡淡地说道。

        “绝望的人总是需要一个信仰。”江源知道,如果没有那句话,孤独、愤怒、绝望、不甘,任意一种都将置他于死地。多么相像,他也曾在心里刻下那么一句话,“Shewillbeback,ornot.”她会回来吗,或许不会。

        “知道那本书里我最喜欢那句话吗?”江源问道。“哪句?”

        永远不要忘记,在上帝揭露人的未来之前,人类所有的智慧都包含在两个词里面,“等待”和“希望”。

        幸而他抱着绝望的希望,孤注一掷,终是等到了要等的人。

        一阵沉默。

        “那你呢,在做什么?”初夏反问。对方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在看诗集,席慕蓉的诗集。”

        看来他很闲嘛。“要听吗?”他出声询问,却没等她回答就兀自念起来。

        不要因为也许会改变

        就不肯说那一句美丽的誓言

        不要因为也许会分离

        就不敢求一次倾心的相遇

        总有一些什么

        会留下来吧

        留作一件不灭的印记

        好让

        好让那些不相识的人也能知道

        我曾经怎样

        深深地爱过你

        他的声音,像塞纳河边的大提琴,低沉淡雅,像投进她心湖的石子,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将所有的柔情蜜意都缓缓叙来。他是在表白吗?还是在暗示些什么?初夏拿左手摸了摸脸颊,有点发烫。不知该作何应对,只能装聋作哑隔着电话不吱声。对方却笑了,“初初,我在表白,你可不可以稍微给点反应?”

        脸颊的绯红绵延至耳际,心若擂鼓,呼吸如促,初夏蓦然挂了电话。

        江源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哑然失笑,放下手里的文件,哪有什么席慕蓉的诗集,一大堆公事都处理不完。他多番暗示,如今算是明目张胆了,会吓着她吗?那又有什么关系。走到落地窗前,对面是帝国大厦,本想带她一起来,下次吧。

        按下手机的快门,把照片发给她,附上一句话,我爱你,这是天意。

        刚拿起资料,宋翎的跨国电话就到了。沈经年重病的消息不胫而走,沈氏高层地震,方宏宇打算以四十一块五的价位收购他手里两千万股沈氏股票,当然,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不过半月,从十五块八涨到四十一块五,净赚五个多亿。方宏宇还真是大手笔啊。

        卖出股份的附带条件是盛豪要购买方宏宇手里所有美高器材的股份。所有的股份,盛豪现有的流动资金当然远远不够,财务总监问是否还须进行同业拆借。

        需要吗?当然不必,告诉他直接进行抵押贷款。宋翎没料到,毕竟盛豪现在根本不需要如此。走绿色通道,尽快把贷款批下来,他要送某人一份大礼。

        初夏看着手机里的帝国大厦,他说,我爱你,这是天意。

        离开梅奥诊所的那一年,修女院成了她暂时的栖身之所。玛利亚修女曾说,凡事顺应己心,不妄求,不逃避。如今,这是天意吗?

        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吧。只是日子已经过去将近一周,除了每晚一个简短的电话,并没听说他是否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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