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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误归期


塔罗术,恋人牌。

        “季夏,恋人牌,双子座的牌,你是六月的生日吧。”初夏明显一愣,随即点点头。“牌面显示热恋,但这希望之树和被毒蛇盘踞的禁果之树又预示着未来情路的坎坷,你现在面临两个选择,或是保留现有的关系或是转进新的关系中,主动权在你手里。”女孩看着她,初夏突然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没有恋人,你算得不太准。”

        女孩将纸牌抽走:“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前没有,也不代表以后没有,牌是不会说谎的,或许这是一个契机,你还有段未断之缘。”初夏低头嗤笑了一声,未断之缘吗,算是吧。“可在我看来这张牌并不是天使庇佑人类,而是毒蛇试图吃掉女人。”女孩她将手中的牌转过来,“看到天使了吗,顺位则喜逆位则忧,主动权在你的手中。”说完,她拉着初夏的手,将牌往她手里一放,“送你了,”女孩狡黠地一笑,“说不定还能遇见,若是有缘,你下次再还我吧,我要睡了,祝我好梦。”

        初夏放下手中的书,旁边的人已然安睡。抬腕看了看表,凌晨四点了,飞机在北京的上空已经盘旋了一个小时了,还好大家都睡了,不然现在有一定很热闹。北京下暴雨,航班不能降落,初夏透过舷窗,这灯火通明的城市里没有一盏孤灯,等着她一身风雪做个独归的离人。

        凌晨七点,B市的航站楼居然人满为患,大多是昨夜滞留的旅客。唐古拉托着一只哆啦A梦的箱子从后面追上初夏,“季夏,你怎么不等我呀?”初夏哭笑不得,“唐古拉,刚才不是道过别了吗?”“可是你不打算留个联系方式么,我都送你塔罗牌了。”话到后面她越说越小声,委委屈屈的。“我没有国内的手机号。”“那□□微信也行啊。”女孩不死心。“美国没有那玩意儿。”初夏叹口气,从包里抽出一张面巾纸,写了一个脸谱网的首页名,反正也不用。“这下真的再见了。”“季夏你等等呀,”一只手拍在她的背包上,“给,来B市打我电话,陪吃陪住陪玩,俗称三陪!”唐古拉递给她一张速写纸,画着她睡觉的样子,背面是用唇彩龙飞凤舞的一串数字。季夏挥手,道了谢,外面凄风苦雨,她站在首都国际机场的航站楼里,却温暖如春。

        “B市的合约已经签完了,下一班的飞机回C市,跟沈氏的合作暂时压着,等我回来再说,还有C大新楼剪彩的事,你和周若去吧,把明天的行程取消。”江源收了线,关机,往登机口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回过身,人来人往的航站楼里,一只木雕的鸭子躺在反光的地板上。

        一只香榧木雕刻的鸭子,他一刀一刀刻的,鸭子肚子上刻着J&J。他颤抖地掏出手机,开机,拨了号一串号码,“宋翊,我要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飞往北京或是从北京出发的所有航班的乘客名单,我希望在我下飞机后能看见邮箱里有它。”电话那边的人明显躁了,“江源,你大爷的,你以为航空公司的防火墙是篱笆做的呀,说黑就黑,再说了,我好歹也是技术总监,不做梁上君子这种掉价的事,你找别人去,小爷我还没睡醒,不干!”

        江源直起身,看着手里的鸭子,“上次打赌你输给何尚的那瓶拉图,你就真甘心?”不紧不慢,不愠不火。“你……真能骗回来?”上钩了呢,江源收好鸭子,拿好公文包向前走去,“请用赢,骗子的勾当我也不屑,”末了又补充一句,“若是找到了,再送你一瓶拉菲。”对面的人顿时像打了鸡血,真是受不了,江源摇摇头,挂了电话。

        临时订票,只剩经济舱了,好在只有一个多小时,江源倒也觉得没什么。只是这商务舱里的初夏眉间似有郁色,挂在背包上的鸭子不见了,他想起唐古拉的那一大巴掌,估计是掉航站楼里了,想着便要下机去寻。“小姐您好,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初夏有些焦急:“我东西掉在航站楼里了,我必须回去找。”空姐仍是八颗牙的标准微笑,“机舱门已经关闭了,现在不能下机,这样吧,我通知地面工作人员让他们帮您找找您看成吗?”她现在能说不吗,初夏心想。“那麻烦你了。”“不客气,请问您丢失的是行礼还是什么?”初夏垂眸:“一只鸭子挂件,香榧木雕的,肚子上刻着两个J。”空姐有些为难,但还是表示会尽力寻找。

        塔罗牌,逆位的恋人,唐古拉,主动权从来不在我手上。

        江源仔细端详这手里的香榧鸭子,早已不是原来的颜色了,八年了,终于肯回来了吗?

        “江源,你怎么这么小气,生日就送这么个破鸭子,这个不算,我不管。”耳边还是她赖皮的声音,破鸭子?她可知当年他父母的定情之物便是父亲亲手雕刻的凉亭,欧芳婷。他为她雕一只鸭子,却被她嫌弃成这样,彼时的江源面子上也是挂不住的。“不要就给我!”“才不要,入我初夏门,便是初夏人,江源,我不仅要这鸭子,还要你这个人,你给还是不给啊?”说着初夏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鸭子,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笑。江源叹了口气:“初初,我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只有这真心值点钱,一斤三两一厘四钱,你可要捧稳了。”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如何当初莫相识。

        好一句如何当初莫相识,可是初夏,如果可以,我还是会在风临路第十二盏路灯下等你,告诉你,我叫江源,我们重新认识,然后在一起,长长久久,永不相离。

        空姐建议初夏到机场失物招领处做下登记,方便地勤人员找到东西后能及时联系到本人,虽说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是,万一找到了呢……

        开机,一连串的短信提示音,温蒂说凤凰城下雨了,C市也是,真巧。Vicent两个小时前发过来的,只有简单的一句到了吗,初夏回了个笑脸便不再管他了。最后一条是欧树,到了回电话。

        “初夏,到了?晚了几个小时呢,顾叔接到你了吗,昨夜B市大雨,我本想让你明天跟我一起回C市,结果你手机一直关机,在机场这么听话,愣是没开机?”初夏扶额,坐长途客机显然是个体力活,虽然是商务舱,也实在让人难以消受。“我这不是珍爱生命,远离危险么,毕竟我现在可不是……”

        对方没有说话,初夏知道他不喜了,自觉闭嘴,这八年,若不是他,这世上哪里还有季初夏,可是若不是他,季初夏又为何会是现在这副样子。这个男人,初夏说不上喜也说不上怕,但就是面对他有些胆寒,她始终记得在梅奥诊所,她醒来的第一天,他抓着自己的肩膀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你把我的小夏藏哪里去了?

        季夏,我们是双子座里的双生子,你成了他的疤,而我,不是他的痂。

        冗长的沉默,电话双方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最后,还是电话那头的人淡淡说道:“C市的房子顾叔已经准备好了,你先住,等C市的事情结束后就过来吧。”怎么办,突然不想那么听话。“欧树,我只是回国帮你做完该做的事,一个礼拜就回亚利桑那,我还是住酒店吧,行礼搬上搬下也麻烦。”电话那头的人许是没料到会被拒绝,明显一愣,忽而又说道:“初夏,不要任性,你知道你不能一个人……”

        “我可以的,Vicent已经说过我好了,我的病历每个月梅奥诊所都会传真给你,相信你比我更了解我的状况吧。”初夏打断他,语气里有淡淡的不耐和薄怒。对方顿了一下,“那让顾叔安排你住华庭吧。”这算是妥协吗,初夏知道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还是见好就收,不要太得寸进尺。

        华庭的VIP套房,16楼,初夏看着服务生将行李放进屋,本想付小费,却发现钱包都是美元,还是算了。转身对着送她来酒店的人说道:“谢谢你们,今天辛苦了,替我谢谢顾叔!”对方连连称不客气,既然人已经安顿好了,任务算是完成了,跟初夏简单打了个招呼,便离去了。

        看着角落里的行李箱子,就一个礼拜,都不用拆开。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七八遍了,初夏擦着头发,拿过来接通,电话那边应该是一座爆发的活火山。“Terasa季,你回Vicent电话都不回我的,果然重色轻友。”“温蒂,那只是一条短信,而且只有一个表情,还有,你跨越太平洋的电话不会只是慰问我这么简单吧。”对方讪讪笑了两声:“亲爱的季初夏小姐,传闻你们中国有一种下饭酱是每个留学生出门必带之物?”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亲爱的温蒂小姐,这是国际漫游,你磨叽的时间都够买几瓶了。”果然,一句话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才刚到六月中旬,C市没有凤凰城那么热,天空飘起了小雨。爸妈还有季夏,初初来看你们了,虽然迟到了八年。初夏将一束白菊花放到墓前,又从抽出一支玫瑰,凡尔赛的长梗玫瑰,季夏,你最喜欢的花。

        墓碑的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季兴国,易曼姝,季初夏,而我才是多余的那个。初夏伸手摸了摸墓碑上女孩的照片,季夏,为什么你的照片下面刻着我的名字?

        临走前从袋子里拿出相框,背景是菲尼克斯的沙漠里唯一的绿色,巨型仙人掌。留一盆之物,我想陪你到老,虽然我并不知道你需要不需要。

        第八个忌日,江源依旧如往年一样,一束天堂鸟一束马蹄莲,一束父亲生前喜欢的花,一束是初夏的最爱。

        雨渐渐大起来,初夏并没有拿伞,凤凰城极少雨水,她想一次淋个够,下一次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可现在这个架势,再待下去就成落汤鸡了,那会不会太狼狈了一点。

        永山公墓只有一条主干道,狭路相逢,不期而遇,初夏抓着背包的手紧了紧,指甲扣进肉里,很疼。Vicent,有些事,我其实不想记得的。

        ——你只是生了一场病,你叫小夏,季夏,季节的季,夏天的夏。

        江源没料到相逢是如此的猝不及防,这个六月,和八年前一样的兵荒马乱。他看到她站在路边,白色的T恤,七分牛仔裤还有一双黑色的运动鞋,亦如八年以前。那一年所有人都告诉他初夏死了,他知道,她没有死,悲剧发生的时候她就在他家门口,怎么可能是她。

        他会意外吗,还是不可置信,山间的风吹过她的头发,她侧头瞥见了有点拥挤的墓碑,他会以为她是从坟墓里走出来的吗,初夏自嘲地笑了笑,她本来就是啊。

        抓着黑色雨伞的右手有轻微的颤抖,左手的马蹄莲应声而落。

        “先生,你的花。”江源没有伸手去接,初夏将花往他怀里一放,便转身离开了,再多停留一秒,她的防线必定全线崩溃。先生,你的花。只是五个字,却耗尽了全部的气力。

        江源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什么?先生?季初夏,你装什么装。可是为什么就是哑巴了,为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双脚像灌了铅般沉重,即使用尽全力也挪动不了半步?

        出了永山公墓,路边停着一辆英菲尼迪,初夏驻足了两秒,哈曼公司的车载音响,配上车子的性感,魅惑中透着沉稳,高贵又优雅。

        “江源,以后我的车可以不大,性能不好,可一定要有一套最好的车载音响,我要在车里跳舞。”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买一辆性能好的车,再配上哈曼的音响,鱼与熊掌有时候也可以兼得的,傻瓜。”

        是他的么?是或不是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季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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