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姚青还是会经常来府中。

        偶尔她会与苏元聊起很多关于林彦从前的事情，那些事情她虽然未曾亲眼看过，但从小身边人将作趣闻讲给过她听。

        于是，苏元在姚青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林彦的童年，知道他为何会离开繁华喧嚷的京都，隐姓埋名的去到荒凉穷苦的大漠。知道的越多，她也就越加心疼林彦。

        后来听闻一向听话懂事的姚青，不知为何，与父亲大吵了一架，然后就被禁足了。

        苏元看出林彦的担忧，再者她在这段时日的相处中，将姚青视作自己的朋友。所以她趁着林彦歇下的工夫，夜里独自去了一趟姚府，但她并未见到姚青，反而见到了刚从姚府出来的赵绝与一刀。

        当日让她去刺杀林彦的人就是赵绝，但他为何会与一刀出现在这里？他们和相府又有什么干系？苏元一路跟着他们，在赵绝即将抵达家门的时候，他对着苏元隐藏的方向微微笑道：“苏元，好久不见。”

        苏元从黑暗中掠来，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冷眼看着他。一刀没有阻拦她，赵绝也没有露出任何害怕的表情，好像他们对苏元的出现以及她现在的作为都并不意外。

        赵绝道：“你想杀我？”

        苏元道：“你为什么要让我去杀林彦？你早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是不是？！”

        “真是笑话，如果我不知道，那我何必留你到今日？”赵绝慢慢道，“怎么样，见到故人时，有无激动万分？”

        苏元面无表情：“赵大人，你要不要先正视一下你现在的处境？”

        就在她刚说完的时候，她的脖子上也多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刃。她认得那把刀，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架在她的脖子上。

        一刀道：“苏元，放下你的剑。”

        苏元心里有气，愤怒地喊道：“他想让我杀林彦，我必须要杀了他！”

        一刀不为所动：“苏元，我让你放下你手中的剑！”

        苏元不肯，也不再说话。倒是赵绝笑了，似乎在笑苏元的愚蠢：“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要你杀的人是林彦吗？”

        那一瞬间，苏元的表情终于变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刀：“你们都知道？”

        一刀有些愧疚，低声道：“对不起，苏元，我阻止过你的……”

        “为什么？”苏元厉声问道，“为什么骗我？！”

        一刀看着她，不曾言语。

        赵绝轻描淡写的说道：“岂止我，岂止一刀，就连林彦自己都知道，苏元，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你一个人罢了。”

        苏元微微偏头，似乎听不懂赵绝究竟在说什么。那个人无视她手中的长剑，走近两步说道：“让你去杀他，不过就是要你们于刀剑之中相认，苏元，你难道从未想过，为何我们能拿到林彦近身之物，又为何，他贵为王爷却从未来找过你，救你于水火吗？”他慢慢推开脖子上的长剑，“从大漠离开的那一刻起，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主人的眼中，你们也都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苏元踉跄后退，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认知。

        赵绝并未结束他的发言，他压低了声音，在黑夜之中显得低沉无比：“你又可知，为何你未完成任务，沉潜院也没有再追究吗？”

        他看着她，眼里带着疯狂的笑意，“因为林彦中了毒，就要死啦。”

        苏元突然遍体生寒，她脸色苍白的看向一刀：“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刀不敢直视她的目光，默默转头。

        苏元已然从他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林彦变成如今这样，并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而是因为，他中毒了，而且很有可能命不久矣。

        苏元颤抖着问道：“是你？还是姚相？”

        赵绝叹息着摇头：“你并没有我想象中聪明。”

        苏元再度出剑，厉声质问道：“解药到底在哪？！”

        赵绝没有说话，双方无声的对质着。就在这时，赵府府门大开，一女子提着灯笼走了出来，看着这边的三人道：“赵大哥，这么晚了，你们在吵什么？”

        赵绝面色一瞬间变得温柔起来，笑道：“没有什么。”他低声对苏元道，“你最好收起你的兵器，若是吓到我的夫人，你就永远别想知道解药在哪里？”

        那女子缓步走了过来，看着背对着她的苏元说道：“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为何不请她进来坐？”

        不知道为什么，苏元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听到过。她疑惑回头，看见灯火下的女子，那女子穿一身淡黄色的长裙，身形婀娜，眉目温柔如水，一双眼睛如同小鹿一般，惹人怜爱。

        苏元愣在那里，他听见赵绝异常温柔的叫她的名字：“阿英。”

        因为位置的原因，阿英是瞧不清楚苏元的样子的，只能依稀辨别她的眉眼，她好像是感受到苏元的悲伤，出言道：“更深露重，姑娘入内喝杯热茶吧。”

        说着提着灯笼就要往前，苏元却像是看到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后退喝道：“你不要过来！”

        阿英脚步顿在那里，以为是自己草率的邀请吓到了面前的小姑娘，遂没有再向前。

        一刀也被苏元的反应吓到了，担忧道：“你……”

        苏元身子有些发抖，转身如同一只展翅的飞鸟一般，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但不知道是情绪失控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她在跃上房檐的时候，脚下滑了一下，差点从房子上掉落下来。

        一刀吓了一跳，喊道：“苏元！”

        随着这一声叫喊，阿英似乎也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手中的灯笼应声落地，很快就着起火来。赵绝拉了她一把：“阿英，你怎么了？”

        “她们怎么了？”看戏的云泽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安常也望向明渊，似乎都想向他求一个答案。

        明渊盯着轮回镜里的阿英，开口道：“她的名字叫做苏英。”

        而苏元曾经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她的名字也叫做苏英。

        安常与云泽不知道，是因为明渊在讲前情的时候，并未提过苏英这个名字，只是说苏元有一个姐姐。而一刀与赵绝不知道，则是因为，苏英乃至她的家人，都从未提过，很多年前因为家贫，而卖掉了自己的二女儿来维持生计。

        苏元回到王府后，林彦已经等了她好久。他本来担心的要死，在见到苏元的那一刻，却还是不忍苛责。苏元睁着一双流泪的眼睛看他，戚戚然的叫他的名字：“林彦。”

        有时候想想，苏元的一生就像一场戏般，年幼遭父母遗弃，将他买回去的商人又待她不好，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了真心待她的人，那人又离开不得自由，于是她不辞辛苦来到他的面前，以为能向他曾经拯救她一样。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两个伤痕累累的人相互取暖罢了。

        他们逃不开命运的安排，也逃不开幕后之人的算计，他们都是这世间的可怜人。

        第二日苏元与林彦正在用早饭的时候，侍女来报，说是赵绝赵大人携夫人前来拜访王爷。

        苏元握筷子的手一顿，林彦昨夜已经从苏元口中得知赵绝夫人与她的关系，遂低声安抚道：“你若是不想见，那我让人回绝了便是。”陆铮虽然让人看着他，但明面上他仍旧是外人眼中皇恩浩荡的王爷，这一点权利还是有的。

        苏元却摇了摇头，赵绝或许知道解药在哪里，她不能冒险。

        当年苏元离开家乡的时候，苏英其实已经算是个大姑娘，所以她的面貌倒是并未有多少变化。倒是苏元，离开时尚还年幼，几年过去，面貌也发生了许多改变，但仔细看来，还是有些小时候的影子。

        苏英斟酌了许久方才开头道：“阿元……”

        却没有再说下去，大概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苏元坐的位置靠近门口，她望着院子里的红花漠然道：“有什么话便说吧，如此惺惺作态干什么呢？”

        苏英犹豫了许久，还是起身向她走近几步：“是姐姐对你不住，你能不能原谅我？”

        好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苏元笑了，但笑意半分不曾到达眼底：“姐姐？我苏元孤身寡人一个，何曾有过什么姐姐？姑娘怕是认错了人。”

        苏英袖下的手尴尬的握紧：“阿元，我知道你心中有恨，我也知道是我们一家人对你不住，但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苏元猛然起身，逼近她，然后撸起自己的衣袖，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展现在苏英的眼前，“看见没有，当你们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的时候，我可能正在被人打，当你们一家团圆的时候，我可能正在饿肚子，当你成为高官之妻的时候，我却还在修罗殿里奋力厮杀，只为活着，你跟我说你们是被逼无奈？被逼无奈便可以只因十两银子便卖掉自己的女儿和妹妹？”

        苏英看着那些新伤旧疤，眼里蓄满泪水：“阿元，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苏元冷笑道，“苏英，你如今何必装好人，当日我哭喊让你救我的时候，你可曾为我求情一言半语？”

        苏英没有说话，大抵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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