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只道雨打风吹去
百年传说只道是寻常。
姜尘在问道楼中的一壶酒，才明白风流皆会被雨打风吹去，所剩下的，只有古来遍地文人墨客的胡言乱语。
酒香灌满了鼻腔，姜尘醉意正浓，不管什么红尘之气污浊不堪，也懒得动用修为驱逐酒气，看似颓废的模样倒是很有几分富家子弟奢靡放任玩世不恭的气势。
“客官走好，问道楼路子不野，还望下回再来。”
店小二一身标志性装扮，洗得发白的麻衣和沾满泥土的布鞋，肩上搭着半块白麻布，只是不一会儿便又污黑了，慌忙而不失措的跑到后面，在换上一条新的，他嬉皮笑脸将一位老人送走之后，眼见问道楼中今日生意不好，这才大刺刺一屁股坐在了姜尘身边。
“不去。”
姜尘一把将酒盏倒满了，在一把将酒盏的酒倒入了喉咙，宛如吞下一把烧红刀子的刺激让他很享受，多日以来的压抑也淡了三分，还不等店小二开口，便如此说道。
店小二没好气，凭着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也把酒倒满了，眼睛一转儿，再去后面拿了一坛十年酒，道：“如此大方的店家，难不成只会拉人？”
“还会做生意。”
姜尘醉眼迷离，瞟了一眼店小二新拿来的美酒，又喃喃低语道：“只可惜也不会看人做生意，我可不会傻傻的付钱。”
酒水撒落在地上，初现冰冷而后温热，姜尘一惊，脑袋清醒了一些，但也不知道为何要清醒，便又猛然一口将酒水灌进了嘴巴。
“那一日后开如何了，被人皇之威一震慑，我连根毛都看不见。”
姜尘放开了，与店小二勾肩搭背，后者也没有什么红尘大隐士的臭脾气，平易近人的很，脸上不动声色，下手却利索的很，从姜尘锦绣银丝袋囊中悄悄摸出两锭花白大银子，继续面庞淡然，将银子塞到了鞋底下，也不嫌咯得慌。
“人皇神诰，牵引天地气运消磨太魂山的那些个虎豹豺狼，你说呢？”
“我哪知道...我只知道你手不太安分，要是召国四君子的门客都如你这样只会扯犊子，那四君子也要被唾骂成四傻子了，说不得脊梁骨还要被那些老儒生给戳烂了。”
店小二嘿嘿一笑，罕见的有些尴尬，将酒斟满了咽下去，忽然想起了什么般，一阵小跑，在姜尘诧异的眼光中将问道楼的大门给合上了。
“好酒，好久没喝到了，今日打烊了。”
看着店小二一副商人般的小算计，还有略显尴尬的五官，姜尘也笑了，只不过嘴巴不屈不挠，还是要讨个说法。
“当日到底怎样了。”
“西城赢了。”
店小二怔怔望着泛起涟漪的酒水，笑容和声音都有些兴奋。
“太魂山至少有三脉老妖族被覆灭，山头被破天侯扭断了砸往了远方，也不管里面还有多少有天赋的小妖小怪，全部镇杀，到了后来几乎是尸横遍野，什么魑魅魍魉，山妖狐狸尽皆死去，若不是一尊古老生命存在复苏了，用断臂代价的妖血污了人皇圣旨，说不得整个太魂山都要被度化了。”店小二唾沫横飞，姜尘却陷入了沉默，将酒盏抵在了嘴巴上，迟迟没有再进一步。
“人皇圣旨。”
姜尘若有所思，在酒香入肚的瞬间想明了一些道理，一国人皇得天地气运，生来便号令万民，坐拥无尽河山疆域，乃是天生的大功德大智慧之人，若是引得人皇出手，皇道龙威伴着紫薇气运和那些七七八八的天地主角儿光环，那些个小猫小狗化道为妖的生灵又如何能抵抗，只不过让姜尘有些震惊的是，太魂山中竟然有老妖能够以血污浊人皇宝诰，那可是天地大功德凝结而成的至宝，万般邪物近不得，为何...
“气运凋零。”
店小二看见酒盏中的酒水涟漪停了，才浑身一颤，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赶忙继续把酒咽下去销毁证据，在苦笑着对姜尘吐出了这几个字。
还有另外几个更讳莫如深的字。
“等你们这些人崛起了，西城生死便也定下来了。”
姜尘一阵悚然，突然站了起来，抬手就要将店小二按倒在地，神情诡异，笑容中还带着几分莫名的愤怒。
...
“你要作甚！我说的是真的！”
“老子知道！”
“那你要干嘛..”
“把银子还我。”
...
店小二见了鬼似的看着轻轻擦拭着两锭大银子的姜尘，暗自低声骂了一句‘吝啬鬼’，也不知道竹君子柳山云是被那位天之骄女给折腾傻了，居然不问是非，要把这个爱财如命的混蛋收为门客。
“那可浪费了不少粮食。”
“收你浪费了不少酒水。”
姜尘嘴皮子功夫不弱，望着店小二桌前不知不觉多起来的青云瓷杯酒盏，冷笑几声，将银子塞到了袋囊，后来觉得有些不妥，竟然就这样握在了手里，趾高气扬的瞪着店小二。
“你...”
在问道楼中幸劳了无数个日夜的店小二见着姜尘的财奴模样呆住了，虽然知晓他故意为之，可还是有些无语，狠狠准备将酒盏倒满了，却又发现没有了酒水。
“银子拿来。”
“干嘛。”
“买酒啊！蠢蛋！”
“这是你的地盘儿。”
店小二古怪瞥了眼一毛不拔的姜尘，很长时间两人都没在说话，正当姜尘摇晃着脑袋，准备离开时，这位曾经陪着柳山云在召国国都中留下了一段传奇佳话的店小二才怔怔地吐出了一句话。
“前几日王侯之威太盛，魑魅魍魉都逃得差不多，如今也该回来了，今夜应该有些变故，对于你，对于四大修炼世家。”
店小二一声叹息让姜尘没说法的便感到了一阵阴寒，想要问些具体的东西，可心中那一股傲气作祟，让他张了张嘴巴，可最终还只是吐出了一个让他都苦笑不止的字儿。
“哦。”
“恩。”
店小二取下肩上的麻布，用力擦拭着这张老木桌子，伴随着一声吱呀的开门声，他才缓缓直起了身子，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讪笑了几声，嘴巴张开了哈出一团酒气，召国腔调的唱词也让人感到无言的寂寥。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圣贤问道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王侯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望中犹记，烽火凉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人皇老矣，尚能饭否。”
“人皇老矣，尚能饭否，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店小二哭了，两滴不太值钱的泪水落在了手心，但几乎是那泪水落下的瞬间，他又嘿嘿一笑，摊开手，两锭大银子安稳的很，躺在他手心正中央。
“亦如当年。”
...
远方，有人摇头无奈，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姜尘也不知今夜到底还有多少蝇营狗苟的混球要冒出来，一个夺财，另外一个，那应该是夺命吧。
总而言之都不太重要了，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只道英雄迟暮之时，老将白头之日，还有多少人会记得，哪座古碑，哪座老坟，葬着一尊王侯，埋着一具金灿灿的帝王尸骨。
姜尘隐约有所感悟，九霄之上一道剑气飞舞，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姜尘也不例外，他望着一道被青衫缭绕的身影站在西城城主府之巅，如劲松挺拔。
剑游云手握一卷金书，神情肃穆。
“上古为召，四城永镇，窃承人皇天地气运之威..三日后，西城汇武台起。”
浩荡沉稳的声音传遍了西城，可旋即便停下了，突兀至极，剑游云过滤了不少废话，他应该是累了，整个人看起来老迈了很多，气息沉寂如死水。
当年意气风发征战四城的少年永远逝去了，如今只剩下了这位以大局为重的西城城主，英雄迟暮，或许是这样，又或许不是，毕竟在太魂山，就是这位白发双鬓的老者嘶吼着就要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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