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三房

破旧的院子里不时传来女子的笑声，过一会儿笑声停了，又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嘴里说着一些话模糊不清的话，清晨的曦光都照不进这座院子，照不亮院子里王夫人。

        沈致拿着食盒，在外面犹豫着，但最终还是推开又陈旧又发霉的门，走了进去。

        他的生母依旧穿着一身已经脏了的青色衣裙，据说他的生父最喜青色。

        王夫人已经很久没有梳洗，她的精神也没有以前好了，一会哭一会笑的。她本来坐在院子里的小椅子上，这会却突然转过头，然后站起身来，冲向沈致，嘴里道:“你为什么不像姜福！为什么害我到今天这个境地！”她声音凌厉，冲到沈致身边，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巴掌的声音响亮，王夫人手落下，沈致的脸当即就被打红了，他其实对母亲并没有什么准确的认知，他对王夫人为没有什么具体的感情，只是心中一直有个声音让他来到这里，仿佛是完成一件任务一样。

        沈致眼中闪过连他都无法言说的一些似怜悯又似无奈的情绪。

        每一次来都是这样。

        脸上的火辣感觉告诉沈致，面前站着的女人还没死，她还恨着他。他一直都是被人厌弃到了极致。

        沈致眼中有些发涩，但还是一片清明。

        “给你的。”

        少年放下食盒，语气平常，不带一点悲伤。

        沈致转身离开，留下呆愣在原地的王夫人。他听见王夫人的步子挪动了一下，想要向他靠近，可是沈致却未回头。

        他拿着他仅有的珍贵来，带着已习惯的麻木的痛楚回，世间与他而言，无过多流连。

        太阳初升，冰雪开始消融，临近小年，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中午时分，宫里照例来了人，宣读参加宫宴的名单。

        姜时月已经梳洗完毕，倚在榻上读书，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大姑娘，宫里来了人，传您过去接旨呢！”老嬷嬷急急忙忙的掀开门帘，进到室内。

        姜时月放下书，有些慵懒的抬头，往年她都是和父母一起前往宫宴的，圣旨也都是父母接的，怎么今年点名道姓的要她过去？

        姜时月来不及多想，便跟着老嬷嬷前往正厅，思索着她十四岁那年的宫宴发生了什么。

        她想起今年中宫嫡公主云思良回了朝。

        云思良是皇帝的嫡长女，五岁便离京随着已经隐居的护国女谋士修行，十六岁才回京。两年后的边邑之战就是云思良指挥的，她对行军用兵之道极为精通，号称大楚第一女谋士。

        只可惜红颜命运多坎坷。

        几年后云思良亲兄，中宫嫡子云染在一次战役中不幸身亡，大楚也在那次战役中战败，云思良被送去了敌国和亲以平息两国的战火，可没过几年，大楚就再次发起战争，收复了敌国，云思良也葬身于异国他乡。

        姜时月清楚的记得云染的死与顾家有关，上辈子她在顾臻书房无意间看到了皇帝的密信，言云染意图造反，命顾臻立刻撤兵不再支援云染，云染这才死在了战场上，凭借当年的形式，云染若是不死，那战役的输赢便未可知，云思良便有可能逃过被迫和亲的命运。

        思量间，姜时月已经来到正厅。

        只见正厅里站着一队人，为首的是楚帝身边的大太监，他手拿明黄色的圣旨，谄媚的笑着，尖细的声音道:“姜时月接旨。”

        大太监正了神色，姜时月闻言跪下。

        “贵妃娘娘口谕，近日甚是思念家中亲人，逢宫宴，召姜家长房姜时月入宫相伴。”大太监弯了弯腰，又接着道:“过一会儿宫里就会有马车来接姑娘，请姑娘提前收拾好需带的物品，此去怕是要在宫中住个一两日。”

        “是。”姜时月仔细想想，上辈子她了没被这个时候召进宫过。

        谢过了恩，便立刻有人送以大太监为首的一队人出去，一边走一边偷偷塞给领头的几个大太监一袋银子，面上笑着说着客套话。

        年年如此，这太监每年从李家开始一路宣旨到崔家为止，不知收了多少银子。

        茯苓和白芷连忙回去准备需要带去的物品。

        “哼。”角落里传来一声不快，闷闷的却足以让姜时月听清。

        不用姜时月多想，也知道那不满的哼声来自谁，姜家姊妹不满她的就那么几个，而且还敢明目张胆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也就三房的嫡女姜盛涟了。

        姜家三房共有三个孩子，姜盛涟是先三房赵夫人的女儿，赵夫人在生下姜盛涟之后身子愈发不好，在生幼子时丧了命，只留下三房的嫡子姜盛恩，之后姜家三房的姜游便扶了侧室兰氏为正妻。兰氏有一个女儿叫姜盛荷，偏生她对她亲女儿极为严苛，动不动就打骂，可对赵夫人遗下的两个孩子却极为宽容，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姜时月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因为兰氏对姜盛涟和姜盛恩的纵容与挑拨，让他们两个孩子与姜家其他房的兄弟姐妹都不亲近，而且不学无术。上辈子兰氏自己的女儿嫁了崔氏的崔明阳，而姜盛涟被兰氏挑拨的哪个也看不上，挑来挑去成了老姑娘，最后只匆匆嫁给了崔氏一个旁支，后来还因为姜盛涟性格太泼辣，被婆家休回了姜家，在姜家过完了余生，而姜盛恩则是因着年少便被娇纵惯了，长大后一次醉酒强抢了吏部尚书的女儿，那女儿不堪受辱撞墙了，姜盛恩也下了狱，虽未处死，但也受了不少的苦，而且出狱后不几天就被人偷偷打断了腿。

        “盛涟！”姜游皱起眉头，不满的看向姜盛涟。他对赵夫人的两个子女颇有愧疚，便少有对他们严厉的时候，可如今姜盛涟竟然在姜老太君和姜家长房面前显露她对姜时月的不满，这不是让他姜游失了面子吗？况且姜家这些年一直都是姜家长房在外撑着姜家，于情于理，姜盛涟都不该说这些话。

        姜盛涟与姜盛恩与兰氏站在角落，听了姜游的话，嘴一撇，全然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不就是多认得几个字背的几本书吗？还京华第一娇呢，虚名罢了。再说姑姑可真是偏心，同是她的亲侄女，凭什么只传姜时月一人。”姜盛涟穿着玫红色的衣裙，头上更是戴的花枝招展，本是很清秀的小脸却被涂上了厚厚的胭脂，一双眼睛不屑的看向姜时月。

        姜时月也不恼，只是给她一个浅浅的微笑。反正以后有她姜盛涟的苦吃，她姜时月何必与她计较。便淡然的移开了目光。

        “够了！我看你母亲是把你惯坏了！”姜游连忙上前拉住姜盛涟。如今姜家只有姜家长房的姜侯爷在朝有要职在身，余下的姜家二房的姜福官职虽高却是闲职，可他三房，却在朝中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他们三房的荣耀全靠着祖上的阴德和长房的支撑，有召进宫的好事本就应该先轮到长房的姜时月，再说姜贵妃虽然是他的亲妹妹，可如今毕竟是皇帝的枕边人，岂容一个小姑娘随意菲薄？

        “老爷别生气，盛涟还小，妾身多教导就是了。”兰氏穿着简朴的衣裳，头上未戴珠饰，她向来节俭，这一点让姜老太君和姜游极为满意。

        姜游看着妻子和姜盛荷的简朴衣裳，再看看姜盛涟和姜盛恩两个人的锦衣华服，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真是枉费了你母亲的一片心，你母亲待你比待盛荷还要好，你真是太不懂事了。”姜游声音含着怒气。

        姜盛涟被骂的眼泪汪汪，兰氏见状忙去安慰，越安慰姜盛涟便哭的越厉害。

        姜时月眼睛虽未看向三房那边，可耳朵里可都听着呢。兰氏越这样做，姜游对她和姜盛荷的愧疚和好感就越多，对姜盛涟和姜盛恩的不满就越多，既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有提高了她在姜游心中的地位，真可谓手段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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