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四章
“小瑾你多吃点，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如果觉得饭菜不合胃口的话就跟厨房那边说，让他们再多做几道上来。”许女士用公筷给萧瑾夹了一块排骨。
“好的好的，阿姨您吃，不用管我。”萧瑾赶忙端起碗迎上去，方便她的动作。
十分钟前，他跟许女士的聊天暂时告一段落。
突然得知了这么一段陈年秘辛，萧瑾一时间受的心理冲击实在是有点大，他需要一点时间缓冲，以至于跟许女士做下保证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而对于许南秋来说，即便已经年逾花甲，看透了很多事，但有些人总是年龄越大越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许南秋虽然不是其中的一员，但这么直白地剖开自己的伤疤，承认自己曾经的错误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把一切全部说完之后，她不免有了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实际上，都聊到这份上了，她还挺想再跟萧瑾聊聊天的——毕竟是儿子的男朋友，大可以多跟他分享一些曾经发生在儿子身上的趣事。
没有一个母亲会不喜欢跟外人分享自己孩子，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许南秋迫切地想用龚越泽的优秀来挽留住萧瑾。
龚越泽已是而立之年，好不容易有了个能够带回家里见父母的对象，还挺来之不易的。许南秋先前就听荣蓝夸过萧瑾是个好孩子，如今自己亲眼一见，果真不错，更是想让他跟龚越泽长长久久地相处下去。
要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话，让“儿媳妇”知难而退了……
即使不去考虑龚越泽知道后的反应，许南秋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事实上，她也能理解萧瑾此时的沉默。
听荣蓝说，这孩子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四岁，突然得知这么大的事儿，是应该给他一些缓冲的时间。再说了，他也保证了会一直陪着龚越泽一起，当母亲的不也就图这个吗？
许南秋想罢，体贴地保持了沉默，慢慢翻起了龚越泽童年时的相册——龚大总裁并不愿意直面自己曾经的黑历史，将相册藏得很深；她平时也是个忙起来就不着家的，真要算起来，也有两三年没有翻开过这个相册了，如今乍一看还有些怀念。
时间过得真的好快，这个曾经还没她腰高的小朋友，怎么转瞬间就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呢？
沉默最终是由佣人打破的。
先是有由远及近的一串脚步声，声音不大，若不是如今房间里只能听见许女士翻页的声音，即使是萧瑾也辨认不出来。
紧接着传来了有节奏的三下敲门的声音。
“进来。”许女士清清嗓子，复又套上了那股女强人的壳子。
“太太，午饭做好了。”
萧瑾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之前一直觉得不大对劲——除了管家以外，龚家的佣人在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直视他们的脸，都是一副低着头安静等待吩咐的样子。
萧瑾还是不大适应，许女士却是早就习惯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偏头征询萧瑾的意见：“小瑾饿了吧？我们下楼吃饭？”
她这么一说，萧瑾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腹中不断传来的饥饿感。先前聊天聊得太过于全神贯注，甚至一度忽视了生理需求。
幸好还没饿到叫出声来的份上，不然那可就丢脸丢大了……萧瑾心下一阵庆幸。
“好啊。”他起身欲走，却被许女士拍了拍肩。
“等等。”
真是个心急的小年轻，这是赶着去见小泽了吧？许女士为萧瑾的行为找了个完美的解释，笑眯眯地把相册往他面前一递。
“把这个放回原位吧，可不能让小泽知道我们偷看了。”
她对着萧瑾眨眨眼，像是在说他们两人此刻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当然。”萧瑾照做。
他有点脸红，不知道自己刚才赶着去吃饭的样子是不是有些丢人。
龚家的女佣全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看着简直像是个空气人。
···
萧瑾把注意力从回忆里拉回来，重新放在了碗里的这块排骨上。
乍一看上去感觉不过是道平平无奇的红烧排骨，最常见不过的家常菜，可等放进嘴里，才知道内里乾坤——萧瑾这两年也是学着做了些菜的，红烧排骨自然也做过，本来觉得味道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异，可等尝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简直错的离谱。
排骨在下锅前应该是预先腌制过，可用了什么香料，萧瑾居然一概尝不出来，只觉得排骨炖的软烂，牙齿稍一用力便可将骨肉分离，但肉质却鲜嫩紧实，可咀嚼起来又毫不费力，上面裹着的酱汁更是一绝，口感层次极其丰富。
自从萧瑾选择了演员这份职业，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他也出席过不少的高档场合，其中不乏名家名厨，萧瑾自问也是吃过好东西的，可如今却被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道红烧排骨给震惊到了。
“好吃！”他睁大眼睛夸赞道，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瞅瞅龚越泽，心里面有些羞愧。
龚越泽……真是横看竖看哪里都好啊。
“好吃的话就多吃点，不够就再让她们做。”许女士笑眯眯的，却发现萧瑾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饭菜上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不其然在视线的那端看见了自己的儿子。龚越泽眉梢微挑，不知在暗示些什么。
这两人当着她的面一顿眉来眼去，许女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是没学过读心术，不过好在做母亲的就有这么一个特权——
“小泽小瑾，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她可以直接挑明了问。
龚越泽和郑宣刚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不欢而散。郑宣倒也知道自己今天把这个便宜弟弟逼得有些紧，见他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便也没吭声，从书柜上摸出来一本书，在书房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打发时间。
等佣人来提醒吃饭的时候，龚越泽已经差不多冷静了下来，等看到跟在母亲后面，从二楼走下来的萧瑾，先前那一股被逼问而生出的郁气和无奈便也消得差不多了。
再看许女士的反应，萧瑾果然没露馅。龚越泽放下心来，又看此刻萧瑾刚吃完一块排骨便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目光中还带着些许抱歉，他心念一动，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的菜色，心下了然。
“小瑾昨天晚上也给我做了这道菜。”许女士问起，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龚越泽笑着指了指排骨。
哟！这孩子还会做饭！许女士心里对萧瑾的好感度简直蹭蹭蹭地往上涨。
“我之前一直都还觉得自己做的挺不错的，结果今天来阿姨家里一吃……才发现自己简直是坐井观天，难为越泽一直夸我做的菜好吃了。”说到“越泽”二字时，萧瑾心里打了个突，不过好在最近叫的多，这个称呼倒是越说越顺嘴，没让旁人听出不对来。
倒不是客气或者是谦虚，萧瑾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觉抱歉。龚越泽从小吃着这种食物长大，居然还捏着鼻子夸他做的东西好吃……也不知道是该感叹龚越泽太温柔，还是先前国外留学的经历把他逼得太惨。
“你做的确实好吃。”
龚越泽自觉说的是大实话，可落在许女士的耳朵里，就成了自己这个木头做的儿子一朝开窍，甚至都无师自通地学会说甜言蜜语了，霎时间便欣慰到了极点。
龚越泽被母亲盯得浑身不舒服，想起郑宣先前透露出的“许女士误以为他们在谈恋爱”这一信息，误以为是自己表现的不够好，便努力回忆了一下曾经看过的某部电影里的桥段。
他用公筷给萧瑾夹了一筷子芝士焗龙虾，复又把筷子伸向了鱼肉。
龚越泽本来是想按照电影里演的那样，用筷子给萧瑾挑鱼刺的，无奈他实在是没干过这个活，很是生疏，业务不熟练到了极点，好在还记得选了鱼肚子上的肉，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根大刺。
龚越泽从没觉得筷子有这么不顺手过，两根木头在手指间打架，鱼刺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都拽不出来。他全神贯注地跟鱼肉作斗争，好不容易挑完刺，便小心翼翼地把它往萧瑾的碗里夹——
萧瑾刚吃完龙虾，一抬头便目睹了全程。
龚大总裁表情严肃，眼神格外专注，看着不是在面对着一块鱼肉，而是什么动辄几个亿上下的大生意一般。
刚听完许女士那一番有关于往事的秘密，又看着龚越泽笨手笨脚的动作，萧瑾实在是觉得龚越泽可爱到了极点——这一看就是他从电影里抄来的！
可毕竟是龚越泽的劳动成果，萧瑾不好下对方的面子，把鱼肉夹起来一口吃掉，弯起眼睛看龚越泽：“以后不要这么做啦，我可以自己弄的。你自己吃饭。”
你这也太辛苦了，萧瑾心道。
两人眼神乍一相触，龚越泽下意识地就错开了眼，不知为何甚至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许女士慈爱地看着儿子跟“儿媳”之间的互动，只觉得一颗慈母心得到了别样的满足：我倒要看看是谁还在说我儿子一直不结婚是因为不会疼人的？！
不过说起来，萧瑾的父母都是老师，时间上应该比较好安排，等萧瑾跟龚越泽再相处一段时间，自己有空了就飞去辉城跟萧瑾的见上一面，两个孩子的事儿能早点定下来就早点定下来……许南秋开始思考婚礼时的宾客礼单。
郑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龚越泽这人嘴里简直没一句实话。
你拿个镜子照照你自己的表情！你刚还跟我置气！我那都是为了谁？！
你这还叫不懂什么是喜欢？！可收收你现在看着萧瑾的眼神吧！
郑宣打定主意不再掺和到这对未来小情侣中间，他把自己的椅子往后挪了挪，抬手招来佣人：“厨房里是不是还炖了佛跳墙？先把我那碗端上来吧。”
你们秀你们的恩爱吧，我吃饭去。郑宣心中冷哼。
···
饭后，龚越泽果然带着萧瑾一起去了后院的小池塘里赏花喂鱼。
天上飘着几朵打着滚的白云，气温适中，几条肥嘟嘟的锦鲤穿梭在荷叶间，见到有人前来便游到岸边兴奋地用尾巴拍水，一看就是被喂惯了的。
萧瑾手上拿着一块接受过龚越泽赞誉的面包，自己吃一口又喂鱼吃一口，忙得不亦乐乎。动作之间，他的手指尖上不可避免地残留了些面包屑，可看上去却半点都不显得邋遢。
面前一派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好景色，可龚越泽却无心欣赏，此时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眼前人的身上。他盯着萧瑾看了半天，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已经被用烂了的词——岁月静好。
但此时此刻，唯有这个词语能够表达他的心情。
龚越泽眼神深邃，萧瑾不经意间一个转头，险些溺死在他眼中的那片海里。萧瑾无端有些脸颊发热，手腕不自在地动了动：“你想吃面包吗？”
龚越泽一时失笑：“鱼都快不够吃了，我就不跟它们抢了。”
他伸手一指鱼塘里养的跟狗无二，正激烈用尾巴拍击水面溅起水花激情讨食的锦鲤们。
也对哦，找厨房要这面包本来是为了喂鱼的……
萧瑾只感觉自己脸部温度持续上升，连耳朵都开始有些发烫了：“那我把我的那份给你吃？”大有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就把我那份留给你的意思。
“我不饿，你喜欢就多吃点，也稍微长点肉。”龚越泽还记得昨天抱住萧瑾时的手感，这人明明整个人坐在自己腿上，却还是轻飘飘的，比先前桐城分别时还要更瘦了些，也不知道在剧组里遭受了祖山怎样的虐待。
他伸手揉了揉萧瑾的头发，再一次被这极佳的触感给取悦到了，一时间没忍住，多揉了几把：“不够吃的话厨房里还有，你打包带走都行。”
萧瑾一直乖乖的任他动作，浑然不觉自己的头发已经在龚越泽的蹂躏下变成了一团鸟窝。龚越泽看着看着，产生了些微弱的负罪感，轻咳一声，还是伸手将他蓬乱的发丝仔细理顺。
他最终还是顺应本心，吻了吻萧瑾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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