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青露涧，一座小小的茶馆矗立在此，迎接着从修真界来往凡尘界的修士们。
虽说凡尘界的灵力稀薄，大多数的修士在修为达到筑基，前往修真界后大多不愿再踏足此地，但隔三差五的也总有些人会来到这里。这之中，大多是没有宗门庇护，实力低下的散修，在修真界讨不着好，倒不如来到凡尘界，凭借筑基期的修为，寻个大家族做个客卿，也算体面。
时值正午，烈日悬挂于空，无处不在的热意惹得人心生烦躁，散修们坐在阴凉处，买来一碗灵水，一口喝干后，才察觉到人缓过来了些。
茶馆的老板自顾自煮着茶，散修们之间也没有任何交流，眼眸里倒像是在互相警惕着。
就在此时，结界晃起涟漪般的波纹。
散修们的视线顿时都望了过去，就连老板也抬了抬眼皮。
片刻后，那两道人影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来人刚好是一男一女，男的身后背着刀剑，脖子里挂了串佛珠，一双黑瞳幽静无声，给人以无形的压迫。女的看上去倒是温和了些，身段高挑，白色的缎带系在双眼前，仅露出半张面容，身后的银枪泛着冷冽的光。
他们正是姜岁玉和秦胜意，几日前，姜岁玉身上的伤已然大好，便提出了辞行，君蘅见她去意已决，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温声嘱咐了几句。
他们只看了一眼，便惴惴不安地收回了视线。
这两个人，和他们可不一样，指不定又是哪个宗门的弟子来凡尘界历练了。
倒是茶馆老板，此时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笑意，看向姜岁玉他们，起手倒了灵茶，道：“两位要不要喝一碗，算是接风洗尘了。”
姜岁玉见状倒是没有推辞，她与秦胜意坐下后，便端起碗喝了一口，此时的灵茶对于她而言，更像是清热消暑的甜饮，她本就爱甜，好甜的味道绽在味蕾间，让她忍不住眯起眼，唇角也弯了起来。
秦胜意瞥了她一眼，目光又缓缓对准了桌上的茶碗，他端了起来，却未直接饮下，而是看了会儿，才慢吞吞凑近嘴边，薄唇贴在杯口，蜻蜓点水般品了一口。
一股怪味。
他蹙着眉，正想放下，但想了想，又小心翼翼抿了口。
姜岁玉拿眼偷偷瞧他，心底有些好笑。
秦胜意这副模样，倒像是那些挑剔的猫儿。
姜岁玉放下茶碗，笑问：“我二人初来凡尘界，对此还有些陌生，敢问先生九渊城该怎么去？”
话音方落，就见那老板手一顿，“姑娘要去那儿？”
姜岁玉觉出些味来，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时，老板已回过神来，眯着眼笑回：“想来以二位的本领，那也不算什么。”说着，他抬起手，指了个方向。
“往那走就对了。”
姜岁玉道了谢，和秦胜意饮了茶，便动身往九渊城走去。
凡尘界灵气稀薄，这些灵力远不足以支撑起他们御剑而行，故而两人便徒步往前赶着。
姜岁玉虽然此时灵力尽失，但她曾经作为剑修，也曾淬炼过自己的体魄，因而这几个时辰走下来，倒是也未察觉到有多疲累。
秦胜意站在身侧，仍是一丝声息也不曾发出，在夜色下，犹如鬼魅。
姜岁玉的目光落在秦胜意背后的刀剑上，心底也有些好奇，不论是刀还是剑，样子都很奇怪。
黝黑的刀由一节一节不知名的骨头构成，而剑就更奇怪了，上面还绕着一串佛珠。
不过，白玉京内的修士可能都有一些特殊手段，因此虽然奇怪，但是她也没有多问。
只是，望着那柄剑的时候，她心底无端想起些许事来。
说起来，白玉京内的修士向来神秘，尤其是掌门的三位亲传弟子，流传在外的只有他们的尊号，至于姓名是谁，容貌如何，却是没多少人知道。
这三位中，她最在意的便是那位长离剑君。或者说，如今任何一位剑修在最初踏上剑道之路时，都曾将他视作不可跨越的高山。
据说他百岁结丹，曾单枪匹马越阶斩杀恶蛟，长离剑下，未尝败绩。可是后来，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魔域第七都里的三万魔修被他屠了个干净。
虽说身为魔修，手上必定都沾着不可饶恕的罪业，但整整三万条生命都亡于他一人之手，听来仍然有些惊骇。
也是那时起，提起长离剑君时，暗地里也多了不少声音，说他是修罗，说他是暴虐的杀神。
正在这时，秦胜意猝不及防停下了脚步，姜岁玉陡然醒转过来，她警惕地环顾四周。
“怎么了？”
秦胜意四野看了看，最后锁住了一处，他缓步走过去，接着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闭上了眼。
“该睡了。”
姜岁玉：“……”
半晌，她才哑然失笑，接着在另一边坐了下来。坐下后，身体里的疲倦似乎才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姜岁玉呼出一口气，却是没有睡。
夜间湿寒，她如今是凡人之躯，无法驱动灵力取暖，因此拾了些柴火，燃了个火堆。
簇簇火焰跳动在黑夜里，姜岁玉按着有些发涨的小腿，片刻后，她看了眼秦胜意，见他仍闭着双眼，这从将靴子脱了下来，她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些布带，一圈圈绕上自己的小腿，用力收紧后再系住，接着才重新套上靴子。
然而下一瞬，她突然握紧了身后的银枪，警惕地看向不远处的密林。秦胜意也睁开了眼眸，望向那处。
伴着枝丫碎裂的声音，数道人影也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他们穿着灰色短打，一副镖师装扮，而他们中间，还有位华服公子，他看上去可怜极了，只是见到姜岁玉他们时，眼里流露出几分希冀来。
“有吃的吗？”
这场景简直诡异到了极点，饶是姜岁玉也愣了愣，然后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一个硬邦邦的饼子。
“只有这个，你要吗？”
见状，华服公子顿时发出惨烈的哀嚎。
片刻后，姜岁玉也弄清楚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华服公子名叫沈穹，有事要去拜访表兄，便雇了镖师出了门。不成想，危险没遇到，嘴巴却是遭足了罪。
整整大半个月走来，不说半个人影没见着，连个飞禽走兽也没打到，成天除了啃饼子就是啃饼子，因此在看到姜岁玉燃起的火堆时，便忙不迭跑过来，想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吃食。
却不想造了个孽啊，又他妈是个饼子！
真是晴天霹雳，痛苦至极！
姜岁玉看了眼沈穹痛苦万分的模样，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的镖师，其中几人的脸上犹带着怒火，被那名为首的中年拉人拉住说了几句，才慢慢消停了下来。
中年男人走过来，抱拳道：“在下方青，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我看二位模样，倒不像是凡尘界的人。”
姜岁玉也没有慌，修士来此本就正常，支支吾吾反倒可疑，因而大致说了下她与秦胜意的情况，说他二人是师兄妹，来凡尘界是为了历练一番。
沈穹听了这话，那股蔫巴劲儿也没了，他挤眉弄眼地打趣道：“听说你们修士，都喜欢搞师徒恋？”
姜岁玉险些呛住，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正在这时，秦胜意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你说错了。”
沈穹顺着声音望去，见到那双幽深的黑瞳后，无端升起莫名的恐惧，他的牙关都忍不住颤了颤。
而秦胜意已自顾自说了下去。
“过去千年里，由师徒结成道侣的共有四万五千四百四十四对，而由师兄妹结成道侣的共有四万九千零一对。”
他说得一本正经，可偏偏是极其不正经的内容。
姜岁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连沈穹也恢复了精神，只觉得方才的恐惧是自己的错觉，他冲着秦胜意比了个拇指，接着道：“行啊，兄弟。”
顿了顿，他拉长语调，目光在姜岁玉和秦胜意身侧扫了扫。
“哟～师兄妹哦～”
沉闷的气氛一下子欢快了起来，这一岔，倒是让众人拉近了些许距离。
笑够了，方青看向姜岁玉道：“姜姑娘你是女子，先休息吧，守夜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姜岁玉想了想，自己也确实有些累了，因而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她笑道：“多谢。”
她将银枪抱在怀中，靠在树上，正待合眼时，秦胜意的身影突然落入她眼里。
姜岁玉有些奇怪：“你不睡了吗？”
秦胜意从上而下望了她一眼，他看上去似乎有些莫名的烦躁，但良久后，只是摇了摇头，接着自顾自坐在她身边。
姜岁玉以为他已经睡够了，便也没多问，她缓缓合上了眼。许是真的累了，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安稳，面容恬静，呼吸绵长。
秦胜意觉得自己有些古怪，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向来不喜欢更改，一旦某个细节发生变化，他的心底便会没来由地一阵焦躁。
可此时，在焦躁之余，似乎还有一种别的情绪。
秦胜意掏出留影石，记下一笔。
【不能让女子守夜。】
想了想，他又抹去了这句，重新写道：
【不要让姜岁玉守夜。】
良久后，他又慢吞吞写下一句。
【因为她睡着的样子，也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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