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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双栖燕


相府大夫人生了个千金便逝世了,相府请来的道士卜了一卦,高呼句此乃天煞孤星坠世,克父克母,生来命中带煞。相国公一气之下命人拔了道士的舌头,又将其打断一条腿方叫人轰出了府门。

        承平十五年,端皇后怀有生孕,却时常心悸难安。国师占星,只道天煞星折命,俯冲皇宫,而所源处,直指相府。同年九月,相府老太太也害了恶疾,仅有三日便撒手人寰。

        相府三尺白绫高挂之际,府内孩提之声便彻底没了踪影,而清水镇上的秦家却多了个两岁女娃。

        清水镇地界靠南,丛林密集,又因民风淳朴,这里的人便世代以做木材生意为生。这日秦士甄刚从翡翠林回来,甫一进家门,手里的一筐柴还未放下便瞧见了院子里的一幕——

        “女儿郎,女儿郎,没有亲爹没有娘;杜鹃鸟,红脚隼,鸠占鹊巢令人恨……”

        秦士甄两眼一黑,差点没晕了过去。慌忙扔了背上背篓便上前将那被两个小祖宗欺负的秦棠抱在怀里。

        “秦茗秦霜!”

        “爹爹。”这一声细懦的轻唤是从怀里的女娃口里发出的,秦士甄看着秦棠小小的脸上挂着泪痕,更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俩去给我劈柴!晚饭也不许吃了!欺负妹妹,不敬阿姊,学堂里的夫子就是这般教你的!”

        秦茗看着一旁的秦霜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她抬头,扫了眼父亲怀里的人,冷冷道:“霜儿才五岁,也没去那劳什子的狗屁学堂,她自然不懂。再说了,学堂里的夫子可没说过要对外人称妹称姊。”

        “秦茗!”秦士甄呼哧呼哧地直喘气,“劈完柴也不许睡觉,给我面壁思过去!”

        秦茗看了眼院子里的槐桑树,嘴里应着知晓了知晓了,还不忘将身旁的秦霜一脚踢了出去。五岁的秦霜哇啦一声被踢倒在地,刚抱着秦棠离开没几步的秦士甄回头见着小女儿鼻涕眼泪一把,给了秦茗一个冷眼俯身搀着秦霜带回了屋。

        秦茗眼珠子一转,飞速将地上的一筐柴背上身偷溜出了门。

        “王二狗!王二狗!”

        “叫什么啊?秦茗你找我又没好事。”

        “把这些柴劈了,不然我就去告诉王婶你今天在学堂偷掀小姑娘的裙子还被夫子叫去罚站!”

        屋舍内,秦夫人仔仔细细地给秦棠擦了脸,转头看着正哭着的小女儿,叹了口气又去拧了把脸巾。

        “老爷,您又何必呢,霜儿才五岁什么也不懂,茗儿就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怎么忍心……忍心这样对我们女儿。”

        秦夫人霎时落了泪,顾着秦霜,却转头看向不哭不闹的秦棠。她觉着心里委屈,这些年来因着季丞相的交代,他们秦家从来不敢怠慢秦棠这个二女儿,守着秘密不说还要自家姑娘处处受委屈,秦夫人思及此便忍不住落泪。秦士甄看在眼里,只是厉声怒斥了几句妇人之见便不作他言。

        月明星稀,寒鸦栖林。秦茗站在槐树下刻刻画画,一侧目瞧见站在她身后的人,猛然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秦茗向来对秦棠无甚好感,她收起手里的刻刀,朝身后人剜了一眼:“来看我笑话?还是想说爹爹待你极好便想着来我跟前炫耀?”

        秦棠双手背后,紧张地捏着手里的东西,怯懦道:“阿姊。”

        “我不是你阿姊。”秦茗转过身不作搭理。秦茗记得自己五岁那年清水镇迎来雨季,山河湖海皆是一片白茫茫,惊雷乍响之际她从梦中惊醒,却发现屋子里的爹爹娘亲没了踪影。那会儿她还小,记不大清太多的事情,只记得那天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低声啜泣,从白日等到夜深门扉才被人推开。

        “茗儿,从今以后小棠便是你的妹妹,你要护她,敬她,不许欺负她知道吗?”

        秦茗如今已是十三岁的年纪,很多事情她便渐渐看出个中蹊跷。譬如父亲永远待秦棠极好,譬如家中一切吃穿用度皆以秦棠为重,又譬如十岁的秦棠身上开始慢慢显露出与她们两姐妹不同的地方,就好像鹤立鸡群般处处透露出与秦家众人的不同。

        “阿姊,我藏了馒头。”

        秦茗侧目,瞧见眼前一只白花花的馒头,肚子立即叫了起来。再去瞧拿着馒头的人,便立即冷了脸,“我不吃。”

        花朝节一过学堂便要开始授课,秦霜还小未到入塾年纪,秦家便是只有秦茗和秦棠入了学堂学识。那日秦茗将将走进学堂便瞧见一旁书桌上堆满了花。王二狗在一旁笑得憨厚,秦茗一巴掌打上王二狗的脑袋,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夫子没教过你人贵有自知之明吗!”

        一旁站着的秦棠红着脸,唯唯诺诺的模样看得秦茗直来气。学堂里一众人笑得人仰马翻,钱家男娃开口调笑:“秦茗,你之前不是一直对我们嚷嚷着秦棠不是你妹妹吗,还说她不是你们秦家人。怎么了,现在王二狗给人家送朵花你心里便不是滋味了?”

        “钱狗蛋你再说一遍。”

        “说谁狗蛋呢,我告诉你秦茗,我们钱家可是清水镇的首富,我钱少爷和你们这群低贱穷酸的人待一块都觉得寒酸,呸!该是你们感恩戴德,若不是我爹出钱盖了这间学堂又请了夫子来……啊,死丫头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秦茗冷笑着向前,一旁的秦棠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阿姊,不可。夫子快要来了,且……且钱家是清水镇的大户,阿姊!”

        秦棠只听见咚地一声,自家阿姐便被钱家小子一脚踹倒在地。到底是姑娘家,力气总比不得少年郎,纵秦茗再怎样咬牙切齿回击也不敌钱家小子。

        学堂里众人看戏看得热闹,全然忘了平日里夫子所教的温良恭俭让。秦茗又是个倔脾气的主儿,从地上爬起来也只是弹了弹灰,一句“再来”又去同那钱家小子拼命去了。

        钱家小子也是知晓秦家大姑娘脾气的,只是碍于面子才在面对死缠烂打的秦茗时没有喊停。一圈围观的姑娘少年原本只是看个热闹,只是瞧着这迟迟不结束的打斗到底还是慌了神,这会儿恢复清醒来,生怕被进了学堂的夫子瞧见,届时他们一众学生可免不了挨罚。

        “别打了!别打了!”

        钱家小子体力不支,趁着间隙怒骂:“秦茗你是疯子吗?本少爷不就说了句玩笑,你倒像被疯狗咬了般见人就打!再说了,秦棠本就不是你们秦家的女儿,我爹早在三年前就知道你们秦家的秘密了!”

        原本一旁一直哭着的秦棠在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就噤了声,周遭一众姑娘少年也瞪大了眼睛,只余钱家小子弯腰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待察觉到周遭的异样,只恨自己嘴快。无意偷听到父亲同母亲的对话被父亲告诫不可多言已是大忌,如今却在这种场合下说出口,届时人人尽知他被父亲打死了也未可知。

        只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没在脑袋里想个通透,钱家小子再抬头却是顿感脸上刺痛。

        “阿姊!”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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