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投喂
五月初五，栖水阁廊外挂着艾草。叶少倾从厨房叼了一只白粽子，一溜烟似的跑了。
厨房的人还未来得及看清叶少倾的身影，粽子便失了一个。她叉着腰站在窗边叫喊：“诶！那个你不能吃！”
谁知叶少倾连一句话都时间都不给她，一瞬就跑没了影子。那人无奈地摇摇头，随他去了。
叶少倾叼着粽子飞奔在各个长廊间，适才到了烟芜书房门口。
他撞开书房虚掩的门，正瞧见烟芜执笔写着什么，心下陡然一喜，爬上了案几。
彼时烟芜正执笔的手忽然一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眉头骤然紧锁。叶少倾将粽子放在烟芜右手边，他舔了舔嘴，抬头看了看烟芜，猫眼灼灼生辉。
烟芜却并未注意到叶少倾，忽然间起身，她脚底腾升起一股波浪，人顷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少倾抬头望着烟芜去的方向，呆愣了片刻，猫眸似撞开一池春水，波光潋滟。怔忡了片刻，随即又状似不甚在意地跳下案几，昂首出了书房。
烟芜一瞬便到了云悠附近，此处是妖界与人间的交界处，从此处入了妖界便是望君山。
烟芜轻踏着四周的杂草，眸色沉沉。今日是端午，若是云纹碰见了洒在云悠四周的雄黄……
烟芜不敢多想，加紧了脚步。兀的敛足，脚边一条竹叶青晕乎乎，一动不动地躺在草丛中，若非通心铃的气息太过强烈，烟芜便也不会感觉到还有一条蛇在此。
烟芜嗅了嗅，四周有股强烈的雄黄味道，大抵是云悠门派洒下的。烟芜皱了皱眉，从袖口掏出一方帕子，顿了顿，她将帕子塞进去，又掏出不小的丝绸，将竹叶青包起来，这才塞进袖中。
她刚欲转身，便看见地上一个金色的铃铛泛着光，她俯身将铃铛捡起来，脚底波浪乍起，顷刻消失。
“阁主刚刚去哪了？”烟芜甫一踏入栖水阁，青萝便问。
烟芜面色不佳地从袖口掏出一个东西，递给青萝，道：“云纹来人间了。”
青萝“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惊讶道：“什么？”
“他吸入了雄黄，你将他安置在一处，我去找个东西。”
“是。”青萝屈膝退下。
不过一盏茶功夫，烟芜便到了云纹床头，她将手中的铃铛放在云纹身旁，然后坐在床头。
“怎么样了？”烟芜抬头问青萝身旁的半百模样的人。
那人正是鲛人一族先前的长老，长于药理，名为岳秦厉。
“五公主放心，并无大碍。他灵力稳定，不过是方来人间，略有些不适应，再加之云悠派在山四周洒了些雄黄，所以才会显露原形。老朽已为他解了毒，现在已经恢复人形了，估摸着一盏茶功夫便要醒了。”
“有劳岳叔了。”烟芜颔首。
“五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老朽为公主效劳是应该的。”
“叶嬷嬷还得得有劳岳叔照顾了，她恐怕还得调养一时半会，届时我需再去阴山一趟，再顺带捎上。”
岳秦厉点点头，道：“老朽便告退了。”
门外，叶少倾叼着个粽子，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悠悠地穿梭于长廊间，忽而听见屋内的交谈声。他敛足，却在看见屋内的一幕时顿住脚步。
他徘徊在屋外半晌，抬眸看了一眼房门，最终停留在门口，决定等人走了再进去。
叶少倾退在一旁，为岳秦厉和青萝让路。青萝看了他一眼，躬身便要摸叶少倾的脑袋，叶少倾后腿推开一步。
“这是给阁主送去的粽子吗？”青萝笑道，“阁主便在里面。”
说完，青萝踏步离开。
他敛了全身的气息，岂料在门口望见屋内情景的一幕，脚步猛然顿住。
却见烟芜正坐在床头，床上躺的是一位浅蓝衣色的公子。
那人生生得绝代风华，睫毛薄如蝉翼，鼻梁微挺，两瓣唇色泽淡淡，让人恨不得衔上去。
叶少倾看了看榻上的公子，又看了看姜烟芜，怔忡了片刻。
突然，叶少倾瞥见了床头的一个金色物什，漆黑的眸子骤然色变，这不是他脖子上的……
浑身血液刹那凝固，周身腾升一股寒气。
烟芜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叶少倾盯着烟芜手中的瓷瓶，浑身一阵冷意泛起，掉头便走。
恰在此时，烟芜又将黑色的药丸放入了瓶中，这还要留着叶少倾吃的呢。
叶少倾衔着粽子一路小跑，终于在莲池边停下。他放下粽子，卧在池边，舔了舔猫爪。叶少倾匍匐了几步，看着池中自己的倒影，又看了一眼系着红丝线的粽子。
最后，叶少倾不耐地将粽子踢到一边，彼时微风过拂，池中的莲叶摇晃，摇碎了一池水光。
烟芜那处，云纹方醒，一见烟芜，勾唇浅笑。
“烟芜。”他唤道，刚要坐起身，烟芜便示意他不用起来。
“你怎么来人间了？”烟芜淡淡问。
“先前去你阴山的时候给我寄了封信，后来便想着来人间找你。”
烟芜点头，道：“今日是人间的端午节，你不知道吗？”
云纹面色一凝，随即尴尬地笑道：“我对此倒是不甚了解。”
“行了，我也不打扰你了，你休息休息。”说完烟芜便转身。
“烟芜……”云纹忽然唤道。
“怎么？”烟芜回眸转身。
云纹低头敛眉，顿了片刻，缓缓道：“没事了。”
“女王大人，小k要提醒你一句，今天叶少倾来找过你，不过你急着去找云纹，他已经心灰意冷了。”
烟芜脚步一顿，眸色微变。
莲池旁，叶少倾盯着池中的身影，伸出猫爪轻轻一点，莲池中他的身影忽的漾出些细碎的光芒。
叶少倾有些百无聊赖，又有些失落。好好的端午节便过成了这幅样子，好好的长皇子也活成了这副样子。
“叶少倾，你确实失败。”叶少倾对着池塘中的自己，淡淡道。那声音藏不住的是浓得化不开的落寞。
他扯了扯嘴角，想找回长皇子那种戏谑的笑，可无论他怎么牵动嘴角，始终笑不出来。水中的倒影一直都是那只小黑猫，毛茸茸的样子丝毫没有震慑力。最后，叶少倾气愤地一拍池水，他的身影碎成千万碎片，在涟漪的摇晃间又恢复如初。
叶少倾看不下去了，别开头，将头埋在臂弯里，蜷起了身子。姜烟芜姜烟芜，一个女妖罢了，再特殊些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鲛人公主。
便在蜷起之后，叶少倾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不算长，却也不短。梦中又是母亲的面容，端午节，粽子香。
她将粽子剥开，递给叶少倾。等他要吃第二个时，她却将盘子抱走了。接下来便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粽子吃多了不好，你还小。”
那声音初时陌生，后来叶少倾便再熟悉不过了，泠泠似珠落玉盘，叶少倾陡然惊醒，是姜烟芜！
环顾四周，只见了一个系着红绳的粽子。
姜烟芜，又是她。叶少倾低下头趴在池边看着水里的那一点点剪影，恨铁不成钢。
内心似乎已经知道那个答案了，他却死死犟着不肯却碰一碰，瞧一瞧。叶少倾缓缓闭眼，入目便是烟芜的模样，已经全然刻进了心底。眉梢上挑，清冷孤傲。
“沉沉，在这做什么？”
叶少倾猛然睁眼，全身一僵，世间万物都不及这轻缓的声音。
烟芜步步过来，停在叶少倾身后。忽然蹲下身，摸了摸叶少倾的头顶。
叶少倾有些不争气的闭了闭眼，无意识地蹭了蹭烟芜的手掌。
“你这粽子怎么不吃？”烟芜淡淡问道。
叶少倾将头埋在臂弯里，倔强着还是不肯抬头看一眼她，心底却已然泛起点点暖意。
“难不成这是留给我吃的？”烟芜勾唇。
叶少倾猛然抬头，看了一眼烟芜。却见她不管不顾地将粽子的红绳解开，然后自顾自地咬了一口。
叶少倾就睁大了眼，瞳仁中满是烟芜的影子。烟芜她将咬了一口的粽子递到了叶少倾嘴边。
记忆中的身影与烟芜重合，恍惚间，似乎隔了百年。
眸中闪闪，隐隐有些波光。他抬眸瞧着烟芜，沉吟不语。
叶少倾其实并不很喜欢粽子的，却鬼使神差地一口咬了下去。
烟芜看着叶少倾将余下的粽子吃完，才将他抱起来转身回了书房。
彼时正有人端着粽子进来，烟芜淡淡道：“放这吧。”
那人看了一眼叶少倾，欲言又止，最后端着盘子走了。
烟芜将盘子挪近，然后剥出一个白粽子，蘸了少许糖，然后用筷子夹着送到了叶少倾嘴边。
叶少倾刚准备一口咬下去的时候，烟芜忽然筷子往后一挪。
“你不能再吃了。”
叶少倾破天荒的没有生气，只看了她一眼，眸中的情绪太过复杂，教人有些难以理解。
接连几次烟芜都将粽子送到了叶少倾嘴边，可就是不给他尝。
最后，烟芜留下一口粽子，送到叶少倾嘴边，叶少倾却端坐着看他。
“给你的，方才吃了你一口，现在还你。”烟芜有些好笑。
叶少倾的眼就停留在在姜烟芜脸上，原本复杂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看她这样子，有些想笑，心底忽然一股暖意升腾。
叶少倾叹息一声，跳起来用猫爪轻抚了一下，糯米便掉了。
烟芜怔了片刻，随即将粽子塞到叶少倾嘴边。
烟芜将他抱在怀中揉着他的肚子，叶少倾就平躺在烟芜怀里，一双猫眼直勾勾地盯着烟芜。
烟芜莞尔道：“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我可没做什么亏心事。”
叶少倾心想，占他便宜还不算做亏心事？当下便跳出她怀里，跑出书房，却忍不住想嘴角上扬，有心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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