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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琴魔再世


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无数蝎子和蚱蜢在身上蠢蠢爬动。

        那些令人作呕的冷血小动物。

        无数根蝎尾毒针刺入他的皮肤,仿佛是火焰在烧灼躯体。

        但他一动都不能动。

        因为蚱蜢会跳。

        像芭蕾舞一样华丽炫目的跳跃,将引爆整座剧院。

        但有一只蚱蜢还是爬到他额头上,伸展双翼,收缩后腿……蚱蜢,别跳!

        那冷血动物仍然高高跃起,跳得有天空那么高。一道刺目白光笼罩了一切。

        白光中浮现一棵又一棵铁树的影像。茫茫森林,浩瀚沙漠,烈日当空,炎热干渴……他自己被关在酷刑室里!

        “纯洁的天使!

        光辉的天使!

        把我的灵魂带向天堂!……”

        镜子墙外传来克丽丝汀甜美纯净如天降甘霖的歌声,似乎是舞台上传来的,飘渺遥远,捉摸不定。

        他祈求般把额头靠在化妆室冰冷的镜子背面……不,是贴在深黑的地下湖水面上……

        他的喉咙被掐住,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拖下深渊。

        他在黑暗中不断下坠……

        砰地一声,他被摔落在地上,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来开开眼啦!百年难得一见的撒旦孽种,活怪物!十个苏看个够!”

        戴着白色头罩,背着一双鹅毛翅膀的男人,挥动皮鞭,一下一下抽在他身上。

        血花四溅。

        他刚抬起头,就被铁钳般的大手按倒在尘土地上,只来得及看到一双流泪的眼睛。

        “妈妈!妈妈!救救我!”他疯狂地挣脱,纵身扑过去,却只撞到冰冷坚硬的铁笼。

        母亲哭着转身,消失在狂笑的人群中。

        只有一副小小的面具留在他怀里。

        混合着鲜血的淡红色泪水,一滴,两滴,三滴,落在徒有空洞却没有表情的白纸壳上。

        幻化成五线谱上的音符。

        乐谱纸的白色和音符的红色逐渐扩大,化作一片弥漫的光晕和光晕中模糊的红色身影。

        那身影似乎正俯身看着他。

        “我在哪里?你是谁?”他呻吟着问。

        红色身影没回答,也可能是没听见。

        一双手把他扶起来靠在臂弯里,一个碗凑到他嘴边。

        他不知道碗里气味苦涩辛辣的液体是什么,可是他渴极了,一口气喝了下去。

        红色身影又让他躺下。他的身体仍然十分虚弱,一点点声响都会让他头痛欲裂,他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幽灵时梦时醒。最后他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面具不见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我的面具……”

        红衣少女平静地把面具放在他枕边。

        “戴不戴在我看来都一样的。你是个病人,仅此而已。”

        第一次看到面具下的脸,着实把艾丝美拉达吓得不轻。

        但这几天她已经习惯了。就当看《柳叶刀》上的人体骨骼图好了。

        虽然骨骼表面多一层干枯蜡黄的肌肤,喉头发出高烧病人的喘息声,比干干净净、不声不响的骷髅还要可怕好几倍。

        她是医生,不能见死不救。

        她站起身,端来一块面包和一杯牛奶:“先吃饭。你好几天都在靠流食维持了,第一次吃固体食物要吃得慢一点。”

        幽灵默默地吃完了食物,又默默地戴上面具。红衣少女指了指小煤炉:“罐子里有鸡汤,桌子上有半个面包。你晚上自己吃,我要出去了。”

        她穿上高跟鞋,转身走了。

        幽灵无力地躺回床上,慢慢摘下面具。

        是她救了他的命。

        对幽灵而言,苟活于世毫无意义,因此他并不感激。

        他只是惊奇她看向他的目光会那么平静。

        从来没人这样看过他面具下的脸,没有恐惧,没有憎恶,也没有闪避。

        事出反常,就必定别有居心。

        他不知道艾丝美拉达其实也是鼓足了勇气。

        主要是因为那张面孔下表里如一的扭曲灵魂。

        如果他心地善良如卡西莫多,她能接受得更好些。

        但艰难人世让她领会了一个道理,没有经历过别人的人生,就不宜妄加评判。

        所以她想尽力照顾他的自尊心,如果那存在的话。

        突然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幽灵的纷乱思绪。

        “开门!你这臭婊子!”

        那小婊子已经拖欠了一个星期房租了。房东勒庞决定再收不到租金就把她连人带东西扔出去。

        他正准备破门而入,房门突然开了,一个黑影沉默地俯视着他。

        就算死尸从坟墓里爬出来,那氛围也不会比那个黑影更阴森。就算死神本尊拿着镰刀找上门,也不会比那双黑洞般的眼睛更有压迫感。

        “……”

        那黑影还是一声不吭,好像是等他先开口,或者是根本不屑于开口。

        “那个……我是房东……她欠了我的房租……十法郎……”

        勒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抖。

        总体来说,幽灵游走人世的时候还算遵守商业合同。但他刚才听到他管那女孩叫“婊子”。

        如果这么叫克丽丝汀,他会死得比布景工还惨。

        他得庆幸那只是个替身,所以他只是被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揪住衣领,几乎双脚离地凌空提起。

        “嘴巴干净一点,”面具下的声音平板冷漠如机械,“否则我会把它割下来。滚!”

        勒庞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到半夜艾丝美拉达才回来。打开房门后她没有立即进来,而是在门口确认了一阵那幽灵是否睡着了。

        然后她摸黑轻手轻脚地进屋,轻手轻脚地在行军床和自己的铺盖之间拉起一条细线,把油灯勾在上面,又把一个铁皮杯子扣在油灯上。

        她不知道幽灵经常昼夜颠倒,这一刻完全是清醒的。

        跳了一夜舞真是太累了,她头一沾枕就睡着了。

        那个自欺欺人的机关自然没有拦住他。他的眼睛早已习惯了黑暗,在夜里看得几乎有白天那么清楚。

        她和衣睡在地板上,手握着匕首,紧抿着嘴,轻微地皱着眉头。

        克丽丝汀的睡容恬静单纯如婴孩,而这女孩最多也不过二十岁,却像是心事重重。

        像丛林中一只孤独的小兽。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要顺顺它的皮毛。

        但第一个音符还没出口,他就听到内心深处砰然碎裂的声音。剧烈的疼痛汹涌而至,席卷全身。

        被荆棘穿透心脏的鸟儿,再也唱不出歌了。

        第二天天刚亮,勒庞就带着一伙弟兄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他们对“臭婊子的魔鬼姘头”还颇为忌惮,只敢在门口叫骂,有多难听骂多难听。

        艾丝美拉达打开窗户,发现窗外也有人看守。

        她一跺脚,打开门走出去,反手把门掩上。

        本堂神甫站在楼梯上,一手举起胸前的十字架,一手戟指向她的房门,高声祝祷。

        “把屋里那个魔鬼交出来!”一看到她,他便厉声命令。

        他怎么会知道?!

        “他不是魔鬼!只是个生病的人!”

        幽灵听到她在门外抗声争辩。纤细的身影挡在门前。

        “一个病人能差点把我掐死?!”勒庞尖声叫嚷。

        女孩一愣,随即冷笑道:“您太胖了,容易得哮喘。有哮喘的人不适合爬楼梯这样的剧烈运动,容易引起哮喘发作,而且发作时的症状就是无法呼吸,才会幻觉有人掐着您的喉咙吧!我建议您回家好好休息,我一弄到钱就会付清租金的。”

        “你……”

        “神甫您看,我也不是故意不付房租,我是在行善,《圣经》中不是也说:他在急难中,我要与他同在;我要搭救他,使他尊贵吗?”

        “跟吉普赛女人在一起的,肯定是魔鬼!”勒庞嚷道。

        神甫一摆手:“是不是,我们看看就明白了。”

        要让他们看到那张脸,就是板上钉钉的证据了。吉普赛姑娘着急了:“我说了,那只是个流浪汉,病得皮包骨头,要是闹出人命,谁来负责?”

        神甫冷笑道:“如果是义人,救治才是对的,如果是魔鬼,它唯一需要的就是十字架桩钉!”

        人群轰然响应。

        屋里的幽灵淡然从墙上拿下那把老旧的小提琴,调紧了早已松弛的琴弦。

        琴弓扬起。

        第一个音符就把所有哄闹压了下去。

        艾丝美拉达惊呆了。母亲留下的那把老旧普通的小提琴,在他手中竟发出绝世名琴的声音!

        一开始,音乐只是一声长长的哀吟,仿佛飘自地狱深处被囚禁的灵魂,却又似乎是她自己的心弦在风中震颤。尔后,琴声化为了令人窒息的哭泣,仿佛那几乎不属于人类的卑贱生物,日复一日匍匐苟活于这阴森的人世间,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泪之路。苦难中仇恨的种子潜滋暗长,越来越强大,猛然间呼啸着直冲云霄,如焰火般迸射出千变万化令人目眩神夺的颤音,犹如撒拉弗天军不可一世的狂笑。

        但是,华彩却是短暂的,在一声重重的和弦后戛然而止。一片死寂。仿佛小提琴疲惫了,不愿再发出任何声音。而就在死寂中,鬼魂幽恨的低吟不绝如缕,在墓穴间丝丝萦绕。孤独,孤独,还是孤独。被命运囚禁的墓穴中没有秋风翠烛,也无影可以对舞。

        忽然,琴声一转,变成了前所未有的纯美。绕指回肠的柔婉,醉心迷神的明媚,销魂蚀骨的甜蜜,甜蜜中是永远无法企及的哀伤。而哀伤渐渐消溶,在炙热的激情之中。激情将灵魂高飏轻举,升入充满光明和希望的天堂。两个天使的声音比翼齐飞,在无与伦比的和谐和无法形容的激情之中歌唱。自信和青春犹如从黑夜的深渊中喷薄而出的朝阳,晨曦的金色利箭闪电般刺透浓重乌云,昂扬的旋律直冲碧霄,庄严的凯歌响彻整个宇宙!

        屋外挤满了人。一张张或粗野或庸俗或平淡的面孔,全都是一副既陶醉又害怕的奇怪表情。

        勒庞和他的同伙们甚至忘了自己到底要来干什么。

        就在这绝美琴声中,阁楼毫无征兆地轰然坍塌,烟尘滚滚。许多人被飞溅的瓦片木板砸伤,现场一片混乱。

        等尘埃落定,人们才发现,吉普赛姑娘和魔鬼竟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艾丝美拉达头晕目眩,惊魂未定,被幽灵抓住手腕半拉半拖地带到了香榭丽舍大道上。

        “你……你干了什么事啊!”她甩开他的手愤怒地大叫。

        早知道她就不会把那天赚来的金币全给他买药了。

        幽灵一声不吭,也不回头看她。

        他的背影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大手还抓着琴颈和琴弓,衬衫后背湿透了冷汗。

        “你……小提琴拉得这么好?”她的声音柔和下来。

        那是她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境界,只有倾尽了整个灵魂的痛苦与激情才可能到达。

        “上帝给了你照亮世界的才华,为什么要用来烧毁别人和自己?”

        “上帝什么也没给过我。一切都是我自己得来的。”

        幽灵轻声说,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去另外找个住处,月租金低于一百法郎不要考虑。在一年四千法郎之内,我会支付你所有开销,并且永远不打扰你的生活。”

        四千法郎足够维持一个安分守己的体面生活,不至于使那张脸庞因贫穷沦落为欲望的猎物,也不至于被过多的金钱所腐蚀。

        “但是,现在起你必须做一个安静端庄的淑女。我会一直看着你。如果你出卖这副皮囊去换取什么东西,最残酷的惩罚就会降临到你头上!”

        艾丝美拉达从未动过那种念头。但她讨厌他那颐指气使的专横和威胁。

        于是她一撇嘴:“得啦!没人管的住我们罗姆女人。您给圣母玛利亚上炷香没准更划算!”

        一阵沉默。琴颈差点被幽灵的大手捏断。

        这时一个绝妙的念头突然闪过吉普赛姑娘的脑海。

        “不过,要是您答应帮助我实现我的梦想,我倒是可以考虑接受您的条件……”

        “梦想?”

        “我要成为全世界最杰出的弗拉门戈舞者,在巴黎歌剧院的舞台上表演!”

        还会为“梦想”这个词激动的,不是幼稚就是傻。

        “您愿意指导我吗?”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记忆深处荡起回音,是金发少女晶莹剔透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冰凌一样刺骨锥心……

        “绝无可能。”语调冰冷如刀,斩断肆虐生长的渴望。

        “我们在公平交易,先生。我放弃一部分自由,而您得到我贞洁的保证——虽然我不明白这对您有何意义。”

        “没人能跟埃利克讨价还价。”

        他冷冷地说,裹紧斗篷,消失在街道行人中。

        原来幽灵是有名字的。

        “埃利克……”少女的朱唇轻轻念出这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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