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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曲有误(七)


曲有误(七)

        她缓缓地转身,看向周檀:“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周檀低着头摩挲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口气听不出感情:“我已许诺会救你父亲,除此之外,钱财,地位,或者……多年之后的一封和离书。”

        曲悠微蹙了一下眉头,悠悠地回到他榻前的桌上坐下,为自己添了一盏茶。

        周檀见她不语,便继续说:“如今你我新婚,此时和离,恐令宫内不悦。稍待时日,我会想办法解决,你意下如何?”

        他抬起头来,看向面前坐着的女子,她生得极美,莹莹烛火之下美目流盼。

        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曲悠看着对面的周檀,感到了一丝恼怒:“你觉得我救你性命,就是为了同你讨东西?”

        “不然呢?”周檀平静地反问。

        “或许是我看你可怜,同情你呢?”曲悠道。

        “我不需要人同情,”周檀默了一会儿,嗤笑一声,“再说……你是清流之女,为何要同情我?”

        周檀方才对着梁鞍和周杨时,面上是一派风霜雪雨的冷,说话也不甚客气,不肯让步半分。此刻单独对着她,虽神色缓和了许多,但依旧是一派软硬不吃的口气,仿佛她别有用心。

        曲悠立刻把之前对此人生发的同情扼杀殆尽,她想起史料中冰冷的文字,感觉似乎已经能理解那几句“守正自持,漠然无情”了。

        之前在她梦中出现过的,漂亮、清正、脆弱,如迎春花枝下晶莹易融的白雪一般的周檀,果然只是她的美好想象。

        “这桩婚事荒唐,若我醒着,定会阻止。”周檀突然又说,语气缓和了一些,“误你青春,实非我愿,你若怨怼也是自然。”

        曲悠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行,如果你真想报我的救命之恩,我就向你讨一样东西。”

        周檀颔首:“什么东西?”

        “自由,”曲悠站了起来,盯着他说,“从前我在深闺诸事不便,现在希望能过点不一样的生活。我在市井之间有朋友,或许会随着他们远赴各地山川,或在汴都内做些小生意,我想做的事情特别多,既是名义夫妻,希望周大人不会禁锢我于后宅。”

        周檀面上闪过一丝讶异,片刻便恢复如常:“这是自然,我不会干涉你,若有需要,我还可以派些侍卫给你,保护你的安全。”

        曲悠放肆地坐在了桌子上,果然看见周檀皱了皱眉。

        她语带嘲讽:“周大人与寻常男子不太一样,我还以为即使做名义夫妻,你也要教育我顾惜名声,遵着三从四德、夫为妻纲才好。”

        周檀反唇相讥:“你也与寻常女子不一样。”

        “不过……寻自己事业,访名山大川,不囿于相夫教子、三从四德,很好的人生。”

        曲悠道:“多谢夸奖。”

        她刚说完,便看见周檀转过了身,从榻上镂刻精细的橱柜当中,翻找出了一个花梨木的匣子,示意她接过。

        “这是我宅中仆役的奴契,还有地契,汴都几间铺子、京郊水田,是陛下赏的,你可以取用,不必告知我。若懒得打理,便交给韵嬷嬷罢。”

        曲悠接过,打开匣子看了一眼。

        难道这就是周檀的全部身家?他方才刚说了不日和离,为何此刻就把匣子交给了她,难道是想试探她是否想要他的钱财?

        曲悠草草地翻了一下,扣上了盒子:“为什么交给我?”

        “我后宅多半是韵嬷嬷打点,她出行不便,在汴都人生地不熟,之前都是勉强维持。如今你要是感兴趣,便接过去,也方便取用。”周檀道。

        她确实有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但是听周檀这话说的,怎么仿佛是他施恩给钱、雇她打理后院一般?

        曲悠抱着匣子从桌上跳下来:“你就不怕我卷了你全部身家回娘家?”

        周檀轻轻瞥她一眼,淡漠道:“你可以试试。”

        史书中说周檀“好财帛,好美色”,如今“好财帛”一桩有些苗头,好美色完全没看出来,难道是她生得不够美吗?

        曲悠气结,把匣子放在了桌面上,扭头离开了房间。

        周檀独自一人坐在原处,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她的名字。

        不料过了不多久,曲悠却回来了,手中端了两碗蛋花汤,递给他一碗,自己也端了一碗,坐在桌前看起了周檀匣子中的契书。

        周檀端着那碗汤,尝了一口,觉得与自己平时喝的有些不同,有些不可置信:“这是……你做的?”

        “怕你饿死,”曲悠眼皮都没抬,幽幽道,“你府中的厨子是谁的亲戚罢,做饭个顶个的难吃,你既然把这些交给我,明日我就去找几个新厨子来。”

        蛋花打得极为嫩滑,一点腥味都没有,温度刚好,不冷不热,周檀一向不贪口腹之欲,此刻却觉得自己从未喝过比这更好喝的汤。

        周檀把那碗汤喝得精光,终于想起来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曲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很有耐心地回道:“我姓曲、名悠、字意怜,悠就是白云一片去悠悠的悠,你叫我悠悠就行,我朋友都这么叫。”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过咱们好像没有这么熟。”

        这称呼未免太熟稔了。

        周檀在舌尖过了一遍,没说出口,只道:“我要休息了。”

        曲悠打了个哈欠,抬头才想起忘了告诉他:“新婚那一夜,我在你床下打的地铺,此后几日,韵嬷嬷便安排我去了芳华轩。周大人,明天见。”

        周檀道:“明天也不必相见,我在松风阁中看文书,希望无人前来打扰。”

        若不是真的很想知道《削花令》的作者到底是谁,也顾忌还没有出狱的原主父亲,她真的很想狠狠揉捏一下周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不过到底只能是想想,曲悠端着空碗转头就走了。

        等到人离开许久以后,周檀才把目光移向了地面。

        他攥紧褥子,面上闪过一丝无措,随即又将所有的情绪收了起来,眸中微冷。

        她……跟想象中的官门贵女,似乎完全不一样。

        第二日梁鞍没敢亲自上门,着人为周檀送来了一箱文书。

        他在松风阁独自看文书,还要静养,曲悠晃悠了几日,将河星叫到了在新霁堂前。

        河星对她行了个礼,低声汇报道:“夫人,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

        曲悠为她倒了杯茶,示意她在对面坐下,河星瑟缩着不敢坐,曲悠只好起身把她摁到了竹椅上:“你站在我面前我还得仰头,不好,客气什么,坐下吧。”

        “府内共有各色仆役三十人,管家只有德叔一人,内院都是韵嬷嬷管的,”河星低声道,“其中管洒扫的有五人,厨房五人,各院丫头六个……”

        她一边说着,曲悠一边盘算。

        周檀这府邸中的人也太少了,她这几天得闲转了转,有很多院子甚至连人都没有。

        不过仆役数量虽然少,却占了最必要的工作,洒扫、做饭、采买、服侍,加之韵嬷嬷管家有方,运行得井井有条。

        曲悠顺下来的感受是,周檀是个删繁就简的高手,只留了最少的仆役,却能维持日常,若不是他突然遇刺,这府邸其实一直保持着生态平衡。

        人少了争端自然少,打理起来方便。

        但是这样难免有疏漏,府中的家丁人数不够,前院没有花草匠人,一片荒芜,厨房做饭十分难吃,采买账目不清不楚……

        曲府虽然也要操持这些,不过众人朝不保夕,关心的还是怎么活命。

        周府却不一样,偌大的前堂草木荒废,既然在此生活,周檀又乐意让她折腾,她索性唤来了韵嬷嬷,同她商量了添些仆役的事情。

        韵嬷嬷为难道:“从前我也张罗过,不过我不是汴都人,跟这边的人伢子不熟,找了几次都未成事。”

        “不要找人伢子,”曲悠从手边的匣子里取出了全部的奴契,交给了韵嬷嬷,“嬷嬷今日便替我将这些转交至各人手中罢,若有想出府的、去嫁人的,都放出去。新招人的话,先看看京郊水田的佃户儿女,有没有想要过来的,没有的话,我去托我母亲荐一些过来。”

        韵嬷嬷拿着那叠奴契不知所措:“这……放奴契到各人手中?”

        “我不希望大家总觉得自己是奴才,动不动便像河星、水月初次见我一般惶恐。”曲悠苦笑道,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套能不能适用,“咱们新招人过来,我会明白地写个奖惩和升迁制度,以及轮班和值守。大家做事,最好是有个奔头,做好了就赏,做不好便罚钱,不攀关系,也不用想方设法讨好主子。”

        韵嬷嬷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管家方式,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听曲悠继续道:“若有大错,不动私刑,一概交给官府处理,这桩桩件件我都会写得清楚明白贴出来,大家各司其职就好,嬷嬷,你觉得如何?”

        “可以一试,”韵嬷嬷思索了半晌,道,“反正也有我在这里看着,出不了大乱子,咱们只找自愿做活的人,倒也能免了心怀怨恨的恶仆。”

        “那便好,”曲悠松了一口气,先前她还担心这法子行不通,“嬷嬷也不必寻年纪太小的来,您是周府的老人了,做事肯定比我老练些,往后府内的事务还要多拜托您。”

        夫人年纪虽不大,却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而且体恤下仆、又没架子,这一套不拿仆人做奴才的方法若是真能顺利成行,以后府内应该会更加好管理。

        韵嬷嬷连忙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说句僭越的,我们家那位死得早,我又没有一子半女的,心里早把大公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曲悠叹道:“嬷嬷对他真是极好。”

        也不知看着薄情寡性的周檀对韵嬷嬷如何。

        两人还在这厢说着话,前厅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个小厮,他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说:“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听闻大人醒了,特来送赏赐的!”

        不知是谁来送赏赐,贵妃?德帝?还是旁人?

        新婚不赏,待他醒了再赏?听起来似乎不像一件好事。

        曲悠从新霁堂前那张椅子上站起来,刚转过身便看见周檀扶着松风阁的门柱,隔了一条斑驳青石路远远地朝她看了过来。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梦,随后不合时宜地决定,这院中既然荒废,不如栽几棵杏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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