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离

沈妡姝发现，她那不喜形色的弟弟，居然变成了一只临清狮猫，还机灵地扒着她的腿写了一个“姊”。不过见他与安姑娘相处融洽，她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弟弟终于开窍了，但忧心皇上多疑，不会应允这门婚事。安家与沈家手上握了整个裕朝三分之二的兵权，皇上绝不会让沈安两家结亲。

        之前安木瑶爱慕她弟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而她弟弟冷得像块冰似的，晾了人家姑娘三年。保家卫国是一缘由，避免皇上猜忌又是另一原因。可到底是伤了安木瑶的一腔真情，这以后能否抱得佳人归也还是个迷。

        想着弟弟的婚事，她又担忧起她儿子的婚事来。今日见到弟弟与儿子身上发生了同样的奇事，她很担心灵修的妻子要是发现这种情况，会把她儿子当做妖怪看待。

        “哎！这可如何是好。”沈妡姝叹气道。

        她心中忧思不断，在床榻上辗转难眠，直至夜半。

        第二日一早，她便去安木瑶的住处看望变成猫的弟弟。

        她到厢房时扑了个空，安木瑶带着她弟弟去小厨房做吃食去了。

        此时，小厨房中的主宠二人正悠闲地用着美味。安木瑶时不时逗着白雪，从它的盘中光明正大地抢小鱼干。

        而沈重明早在安木瑶有意无意地纵容之下，变得格外大胆起来。安木瑶拿他的，他也敢从安木瑶的碟中掠食。抢就抢，还是别人碗里的食物香。

        “白雪，你胆肥了啊！主人盘中餐也敢拿，信不信我下次就不给你做吃的了。”

        沈重明根本不信她这话，只要他多喵几声，安木瑶就对他予取予求。

        “安姑娘。”

        “皇后娘娘。”安木瑶起身行礼。

        “这些小鱼干都是你做的？这小狸奴真是有口福。这香味，本宫闻着，肚中馋虫都勾出来了。”

        “皇后娘娘厚赞了，木瑶手拙，做得东西也就堪堪入口。”

        “安姑娘谦虚，可否给本宫尝尝。”

        “娘娘若要吃，木瑶再去给您做一份。”安木瑶虽疑惑皇后娘娘尝过山珍海味，还对她做的食物如此赞赏。

        “不用麻烦，本宫就尝个味。”沈妡姝说着，拿起盘子剩的最后一块鱼干，咬了一口。

        “喵！”

        阿姊，你怎么还和我抢食！

        沈重明忿忿不平地盯着沈妡姝。

        沈妡姝就是想逗一逗弟弟，却没想到，安木瑶做的小鱼干实在美味。她两三口解决后，还得意地冲沈重明笑了笑。

        沈重明举起猫爪，想猛虎那样露出利爪，大张嘴巴，显示小巧地虎牙

        威胁人的架势被他做得可爱至极，笑倒了一众人。

        沈妡姝从未见过弟弟这般又凶又萌的情态，笑得她肚子疼。尤其她知道这具猫身之下，是那个不苟言笑，一年到头一副表情的弟弟。这两者的反差，就让她笑意不减。

        看着快把沈重明惹急了，她才敛容对安木瑶说：“本宫十分喜爱这猫，可容本宫一抱？”

        安木瑶刚想用猫怕生人之由拒绝，又想起昨晚白雪主动去亲近皇后，这蹩脚的借口就说不出来了。于是点头同意皇后的要求，将白雪抱起放到皇后的怀中。

        沈重明因为小鱼干被抢的事，正在气头上。不轻不重地挠了沈妡姝的手臂。

        眼尖的婢女见状，大声骂道：“大胆畜生！敢伤娘娘凤体！”

        安木瑶闻言一惊，她怕白雪胆大妄为惹恼皇后，而后被拖出去打死。

        “翠羽，他和本宫闹着玩儿呢！你别大惊小怪。”

        “喏。”

        安木瑶松了口气：还好皇后娘娘不斤斤计较。

        在他人见不到的地方，沈重明控制着爪子，和沈妡姝商量着如何恢复人身。

        他写：出宫，回府。

        沈妡姝好似爱不释手地抱着沈重明撸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将他交还给安木瑶。

        安木瑶回到住处，看见沉薇郡主的房门依旧紧闭着。

        他们就这样被软禁五六天，期间还被叫去问过几次话。但关于挛鞮乌敦案件背后的主使还是没查出来，线索断在了一家牙行。有趣的是，挛鞮乌敦清醒后说自己是被他的兄弟算计，才被弄到金陵来的。他希望裕朝皇帝可以送他回去，若他继位，必然向裕朝皇上俯首称臣。

        皇帝秦宥渠被这番话打动了，漠北征战多年，匈奴虽败一时，但来年依旧卷土重来。若是扶持一个亲汉的单于，裕朝与匈奴和谈，是再好不过了。这样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回安玉齐手中的兵权，每年也不用再从国库里支出大量军饷了。

        这样一来，案子再查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也就不好继续将其他三人留在宫中。只是宫中宵禁，他便打算明早下旨放人。

        可在当晚子时，这四人所住之地纷纷走水。一时间宫人、禁卫军忙着救了大半夜的火。

        火起之时正是大家熟睡之际，等到有人发现时，火势已经十分浩大了。三处失火之地，其中锦华宫的火势最胜。

        安木瑶醒来之时，她和沉薇郡主都被人救到庭院中了。放火之人一心要她们的命，燃火之前给他们熏了迷香。

        “白雪……白雪！”安木瑶回过神，她的白雪呢？她的白雪去哪儿了！

        宫人可能急着救人，而将白雪落在房内。安木瑶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巍峨的宫殿已经被烧成了废墟。若是白雪还在火海之中，那它必死无疑。

        可她顾不得那么多，她一把抢来宫娥手中的木桶，倒进火海里。这么点水，在与火接触的那一霎，便被灼成了水汽。

        她又赶紧差人去打水，指挥着宫人将她住处的火扑灭。当火势逐渐减弱，显露一地焦黑木梁之时，她也顾不上被火烧伤的危险，冲进去找猫。

        她期待机灵的白雪躲在火焰燃烧不到的地方，等着她去救。

        其他宫人见她进去，连忙泼水扑灭她身旁的火团。大将军的千金要是折在这里，他们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他们觉得安木瑶脑子估计被烧坏了，不然无法解释她此举的意义。

        火终于被浇灭了，可安木瑶没找到白雪。活不见猫，死不见尸。

        皇后的寝宫离得不远，也被大火波及。但皇后警觉，在火势还没那么大的时候，就组织宫人到厢房救火。她自己也是冒着危险将昏迷的安木瑶和白雪救出来，而沉薇郡主也被侍女救了出来。

        她想到沈重明的计划，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合适地消失了。她将白雪包在斗篷中带回寝宫，并吩咐宫人照看昏迷的安木瑶和沉薇郡主，又调遣来一队禁卫军帮忙救火。

        时维深秋，天干物燥，晚风习习，火势蔓延极快。不少宫殿被烧，宫中人手不够，场面很慌乱。能把人救出已是不易，至于太起眼的小奶猫，的确不在重点抢救范围之内。

        宫中养猫的不在少数，等火被完全扑灭。死亡宫人多达二十六，还有一些猫烧焦的尸体。

        宫中人饲养的狸奴，都有一块宠物牌。其由金属制成，烈火不侵。

        而恰好有一具猫尸，发现地点离安木瑶住处不远。它身上无宠物牌，身形也与白雪一般无二。

        所以当宫人拿着这具无牌猫尸来询问安木瑶之时，她先是否认，而后抱着猫尸无声地流下两行清泪。

        她留在宫中找了好几天，她还是不死心，盼望着白雪自己逃出来了。

        可是，她一无所获。

        最终，她用木盒装好那具烧焦的猫尸，回了安家，找了块风水宝地安葬。

        她闺房中给白雪的软垫和小窝一直保持着原状，她还是每天清晨就去武场练武。只是回来时小桌几边的软垫上，再也没要那只软乎乎的白团子趴在那。没有谁一见到她来，就用亮晶晶的异色眸注视着她。也没有哪只猫会为了一口吃的，用甜腻腻的叫声对她撒娇。

        秀云见不得她伤心，又聘来一只长得很像白雪的猫。安木瑶与这只新来的棉团相处了几日，却越发忘不掉死去的白雪。棉团就是一只普通猫，它没有白雪那样强大的肠胃。它有着猫类的冷漠疏离，对安木瑶有着很强的戒备，基本不会亲近安木瑶。有时候安木瑶抱着棉团走神去想白雪时，还会一个不注意被棉团挠伤手。

        秀云心痛地直骂棉团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安木瑶却摇头道：“是我对它不上心，怪不得它。”

        安木瑶约出何梅芳，将棉团交给何梅芳饲养。当初何梅芳就是被白雪的外貌吸引，见到与白雪相差无几的棉团自是喜爱非常。

        “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待它，像照顾我家胖橘一样照顾它，绝不偏心。”

        “交给你我很放心，我实在没心思再养一只了。”

        何梅芳不知怎么安慰她，因为如果她养的胖橘忽然去世，她的状态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她的胖橘已经三岁了，还能陪她多少年，谁也说不准。

        世事无常，生死由命。

        “还请节哀。”

        “没有那个小家伙缠着我做点给它吃，我还轻松许多。”安木瑶故作释然地说道，却不知她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苦涩半分。

        从遇到那只狸奴，到失去她的白雪，其实也不过短短一个月的事情。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旬，庭前的桂花已经落光了，没法再做它最爱的桂花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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