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花灯
照顾两个伤者，夜琉璃非常小心。
其实她能做的也不多，擦身换衣服有专人来做，连生非人不吃不喝也没事，所以也就是给小易端个饭喂个水，而已。
小易看着正在认真地搅拌搅拌然后盛了一勺粥送到自己嘴边的夜琉璃，微微笑了，张嘴吃下。
本来是想死的，没死成，看来倒也不是坏事。
昏迷整整七天之后，连生终于醒了。
得知夜琉璃已经将银霜石归还银霜城并且顺利救回了那几个无辜枉死的官差，他虚弱地笑了：“辛苦了，小璃。”
“没什么。”夜琉璃摆摆手。
樟生的死让连生沉默了好久，却什么也没说。
罢了，都是业障。
他灵力所剩无几，就这么放出去乱跑夜琉璃也不放心，就想把他留在周府。
“还是回莲湖小园吧！”连生说，“我想回家。”
夜琉璃想了一下，说：“那好吧，咱们先回去！”
于是便想两日后告辞。
恰逢明日正月十五，有花灯会。小易向夜琉璃发出了邀请。
“小璃，这段时间事情这么多，你肯定累坏了吧，想必连生躺了这么久也躺烦了，不如一起出去走走，全当散心了。”
夜琉璃同意了，但有一个小小要求：“把小慧也叫上吧，人多热闹！”
小易笑盈盈道：“可以。”没关系，他会找到机会与她单独相处的。
银霜城在雪岭脚下，也算是个富庶的地方了，花灯会却十分寒碜，寥寥几盏花灯，几个卖吃食的小摊子，看上去十分凄凉。
夜琉璃：“……”
一阵风吹来，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小易对着夜琉璃和连生两张懵圈的脸，认真解释道：“我们可能出来早了！”
小慧毫不犹豫地拆他的台：“不是的，我们这边花灯会一直都是这样的，半死不活。”
一个“半死不活”十分精准。
夜琉璃想笑：“花灯会看的就是个气氛，没有关系。”
忽然，周围灯火通明起来，个个店铺里都有摊子出来，点着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灯笼，做着各种手工，人们鱼贯而出，说说笑笑走走看看，一直到街的尽头。
这条街仿佛都在瞬间活了。
“这怎么回事？从来没有过！”小慧惊叹，“莫非是，闹鬼了？”
“大约是因为太子在这里的缘故吧。”小易回道。
原来如此。
不过，刚开始街上人不多，四个人并成一排倒也悠闲，如今人骤然多了起来，便只能折叠起来，两前两后了。
小慧跟连生走在后面。
“连生哥哥身体不好，我来照顾他吧。小璃姐姐，你们一起。”说着推了“小璃姐姐”一下，明显是故意的。
夜琉璃本来走在小易身边，与他间隔有一肘的距离，此刻被推了一下，不设防一下子扑了出去，扑在了一个陌生人身上。这是个带着面具的年轻公子，伸手接住了她。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植物的气息，很清新，让夜琉璃有片刻恍神。
“姑娘，没事吧？”对方问。
夜琉璃猛然惊醒，“啊，没事，谢谢！”匆忙站好。
这时后面的人已经跟上来了。
小慧红着脸，嘟囔着：“还怪我，谁让你那么笨，接都接不住！”
小易无奈：“还说！”
陌生公子走入人群里，不见了。
夜琉璃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但她对精美的器物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你为什么要让小易接住小璃，你不是喜欢他吗？”连生笑着，小声问。
“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而且你看他那个样子，眼睛都快粘在小璃身上了，算了，我是没信心了，不如本姑娘就帮他一把咯，只是没想到他那么笨，居然就这样让人家飞出去了！”
两人落在后面，慢慢走着，小慧一边分析“感情线”，一边拿着一个小雀灯赏玩。看她爱不释手，连生便买了下来。
“送你。”
小慧星星眼：“你真好，连生哥哥，我喜欢你，要不你考虑考虑我？”
连生匆忙摆手：“不了，我已有心上人，此生唯一。”
小慧倒也不伤心，大眼睛咕噜咕噜的看了看走远的夜琉璃，八卦道：“该不会是……”
那你还撮合他们？
“不是。”连生说，“不过我可以给你讲讲我们的故事，你想听吗？”
小慧：“好呀！”
这样啰啰嗦嗦又心有所属的大哥哥，自己还是不要了！
另一边，逐渐走远的夜琉璃终于发现身边只有小易了，便想回去把那两个人找回来，被小易阻止了。
“他们俩一起，不会有事的。”
她继续往前走。
目光落在腰间系着的香囊上，夜琉璃不禁微微展颜，小狐狸还在伸懒腰呢！
不对，是真的，不是幻觉！夜琉璃看着小狐狸伸完懒腰，对她眨了眨眼睛，居然跳出了香囊，落在了前方的路面上，调皮地用爪子揉揉脸，十分娇憨。
然后便往前跑去，香囊上空空如也。
夜琉璃对小易说：“我有点事，你不用等我了！”说完，就往前跑去，去追赶小狐狸。
小易手里提着一盏红色的莲花灯，看着她匆忙跑走的背影，表情逐渐冷起来，连带着眼神也越来越冷。
“客官，五，五文钱！”旁边的摊主小心翼翼地说。
这句话唤回了小易温和的一面。他抬手拿钱，然后一个人往回走。
摊主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内心后怕得紧，刚才总觉得会被暴揍一顿呢，还好没有还好没有。不过说起这人啊，长的怪好看的，就是脾气差，眼见心爱的姑娘跑走也不去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奇怪啊……”
夜琉璃跟着小狐狸穿过了人群，一直来到了城郊小河边。这里人也不少，大都聚在这里闲聊约会，看烟花呢！
小狐狸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夜琉璃等着看它会变成什么，又忍不住猜测，莫非自己会像爱丽丝也掉入一个黑洞，洞里会有疯帽子和柴郡猫吗？
并没有，小狐狸只是变成了一个人，那个她一直想念的人：景容。
他身穿素色衣袍，头发松散半挽，随意又潇洒，如月下仙人般超凡脱俗，此刻正微笑着看着她。在他的脚边，有一只红色的小狐狸。
夜琉璃觉得自己定是所谓的“思念成疾”了，还是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以至于都出现幻觉了？
这么想念他吗？
当眼睛模糊到出现重重虚影，眼泪不听话地一落下的时候，她才确定，原来自己真的这么想念他，以至于看见幻觉，也能泪流满面！
她一边哭一边转身走开。
明明激动不已，却还要保持清醒的理智，不能被心魔控制！
直到那人赶来，终于被拥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她才没出息地大哭起来，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一边把自己的眼泪鼻涕全都蹭在对方的衣服上！不过才分离二十多天，再见却恍如隔世，觉得分离了好久，那些之前的甜蜜相处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也因此早已刻入灵魂。
小狐狸轻轻一跃，回到了香囊上。
景容拥着她，笑道：“怎么还哭呢？见到我这么委屈？”
夜琉璃：“恩，可委屈了！”头埋在他怀里，闷声道，“你是不是想我了？特地跑来见我的？”
景容“嗯”了一声，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特别想。”
悦耳，还想听。
“我不是死了？你知道那不是我啊？”夜琉璃想起来旧账，“我都看见了，你府里还有一堆美女呢！你还夜夜笙歌，你……”
说罢猛地推开他：“哼！”
景容依她，松开怀抱，改牵住她的手，往桥上走去，边走边说：“当然知道，都是幻象，假的，而且那是我故意让你看的，不然怎么知道你会偷偷吃我的醋呢？”
终于发现自己被偷窥的夜琉璃脸迅速红了，却不打算投降：“狡辩，你那一大堆美女你准备怎么处理？给个说法先！”
“等你回家了，你看着办吧，全都交给王妃！”
回家……
夜琉璃心中蔓延过一阵难过，心麻麻的。
她努力开心起来，扬起无邪的笑脸：“好啊！我要把她们，一个个的，哼哼，都安排个好人家，离你远远的，你身边只能有我！”
“好啊，都随你！”
晃晃悠悠上了桥，景容和她一起看月亮。十五的月亮，明亮圆润，多情妩媚，像情人的眼睛。
“我爹他们怎么样了？”夜琉璃问。
“我去拜访过了，他们挺好的，除了。”看她满脸好奇，“因为你难过了一阵。”他慨然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问问他们的近况！”
“你还是这么……”喜欢当我爹。
“什么？”
“那什么什么，关注我家的事情！”夜琉璃忽然想起来初见小慧时她挂在小易身上时自己的羡慕，此刻又实在不好意思，便道，“景容，你转一下。”
于是，景容便面对着她。
夜琉璃红着脸，展开双臂抱住他，伏在他胸前，说：“其实我有很多秘密，比如，我也很想你，可想可想了，每分每秒都在想……”絮絮叨叨，跟个老太婆一样。
景容含笑，揉揉她的脑袋。
“你不怪我吗？我一直骗你，可我是有苦衷的，我，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只有找到所有的花瓣我才能回家，我想我爸爸妈妈了。”
“可如果这里有你，那我想回家看一看爸妈，看看他们安好，再回来找你。你不知道，我多想把你带走！”
“……”
“去吧，做你想做的，我在家等你。”他说。
听到这句话，夜琉璃心中一阵震颤，抬起头便看见他美丽的眼睛和温柔认真的神情，胸腔里霎时什么滋味都有，酸的不行，又低下头，忍不住想哭。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我的魅力。”
她笑了，笑中带泪，仰起头踮起脚尖给景容印下一吻。
有明月为证，我小鱼儿愿意。
“我也信。”
又一轮烟花放起来了，一时间整个天空便沉浸在五彩斑斓的幻梦之中。
“有人说过，爱情是要在一束鲜花和一句正式的告白后才能开始的，我有吗？”夜琉璃凑近景容，小声说，期望他听见又期望他听不见，怪不好意思的。
景容摊开手，手心是一束扎在一起的五色小花，小小的，十分惹人怜爱，夜琉璃捻起来，耳边听到他轻声说了一句话。
“璃儿，我爱你。”已经爱了很久很久了，山川成灰，沧海干涸，从不曾后悔过。
夜琉璃眨了一下眼睛：“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景容：“啊，我考虑一下！”然后假正经，“这么多人看着，本王脸皮薄，改天再说吧，一定说到你烦为止。”
夜琉璃：“哼！”
转身要走，被景容深深抱住。
她不依不饶：“欠我的，记住咯！”
“好，记住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夜琉璃摇头。
“是我们狐族求偶的五色花，当一只狐狸遇到了心爱之人，脑袋上便会开出这么一捧花，一只狐狸一辈子只能开一次，极为珍贵。把花割下来用狐狸毛系在一起，接受这束花的人就是他命定的爱人，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真的？”夜琉璃已经感受到手里的重量了。
“嗯，应该是真的！”
夜琉璃回头看他，只见一脸好笑，顿时明白了，便正色说道：“行，景容你记住，你要是敢再开花，我就一把火给烧了，全烧了一根狐狸毛都不给你留，我说到做到！”
“不开不开。”
“这还差不多……”
烟花寂然，景容离开了。
他悄然的来，悄然的走，让夜琉璃开心又失落，终于见到他了，终于跟他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不用再满怀负罪感欺瞒他，也终于知道原来自己对他来说竟是如此重要如此难以割舍。这世间有这样一个人牵挂自己，即便以后流浪到天涯海角，也不孤单了。
毕竟也是自己牵挂的人啊！
夜琉璃把小花放进香囊，揣在心口，默默地走回大街上。周围人不多，三三两两的，看来灯会散的差不多了。
迎面撞上了小易。
看他担忧，夜琉璃微笑：“我没事，刚才看到一只兔子，想抓来给你玩，没成想跑了！”
小易没有说话。
夜琉璃看看左右：“小慧和连生呢？你找到他们了吗？”
小易还是沉默。
她心中方才的怅然还没缓过来，只淡淡地说：“我们快去找他们吧！”
正要走，忽然手被拉住了！
在她惊讶的目光里，小易带着她闪进了旁边一条光线昏暗的小巷子，毫不犹豫地把她按在了墙上。
夜琉璃：“你，你怎么了？”
他直直的目光不加掩饰，就这样盯着她，像狼一样，炙热又骇人，这样的小易跟以往很不一样，莫名让她慌张，便想挣扎！
“咱们有话好好说！”
“你去见他了？”他问。
夜琉璃装傻：“我去逮兔子了！”
“兔子呢？”
“跑了！”方才不是说了，怎么记忆力这么不好？转头就忘，回去得配多副药吃，治治脑子！
“你撒谎！”他的声音阴沉，透着一股子冷酷，跟之前简直是换了个人！一只手仍按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移到唇上，反复摩挲，力度很大。
她心中反感，伸手去推他：“你先松开，我疼！”手被他抓住，狠狠地钉在墙上，“啪”地一下子拍上去，夜琉璃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忽然就吻了上来。
粗暴，野蛮，毫不怜惜。似乎内心有着巨大的怒气无法排遣，又像带着无尽的情意却怨恨着对方始终假装毫无反应，一直被封闭的众多情愫终于找到了出口。
就是她。
夜琉璃个子小，被他完全笼罩起来抱在怀里，挣扎无用，只有乖乖引颈就戮的份儿。此刻混沌，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反复浮现：景容绝对不会这么对她！
她清楚，自己没有动情。
蚀骨的亲吻，非两情相悦，便是折磨。
夜琉璃闭上眼睛忍，待小易终于平静下来，眼角亦落下眼泪来，为了个破男人，干嘛这么委屈自己啊！
疼死了！
小易抱着她，声音喑哑，但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森冷，而是脱力后的无奈：“小璃，对不起！”
夜琉璃冷冷地回了一句：“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让开，她抬腿便走。
“我……”
她只顾往前走，腿一软“咣当”一下趴在了地上，摔得四肢麻木，一时起不来。
小易急忙来扶她。
就在此时，一团黑影在不远处落地，化成了一个虚影，是樟生，他居然还活着，而且身后还有一条黑色的尾巴！
是黑豹！
樟生拍着手，缓步走过来，尾巴也随之摆动，道：“精彩，真精彩，这一场大戏可真是精彩绝伦，妙不可言！”
夜琉璃推开小易的手，自己站起来，骂道：“臭不要脸，什么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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