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良心
苏悄然走出浴室，里面的雾气跟着他的步子弥漫到门外来。
他拖着悠哉的步伐来到沙发前坐下，打开ps5中的“fifa”，这款足球游戏他玩了好几年，从手机到电脑再到游戏机，或许因为小时候的足球梦被扼杀了，成年后他对足球总有种特殊的情怀。大学时在大家都火急火燎赶论文备考的时候，他依然在宿舍熬夜看世界杯。
刚要开始手机就响了，方柔柔打来的。
“怎么样啊今晚？”穿过话筒的还有啪嗒啪嗒的键盘声。
“你交钱之前没问清楚业务模式，人家不接男客户。”他老实地说道。
“我知道啊，这不是让你说是我助手嘛。”
“反正拒绝回答了问题，让你私下再联系她。”
“意思是我可以再连线一次？”
“不清楚，你到时候问吧。”
“行吧，等我忙完了手头上这些事后改天请你吃饭，挂了！”
苏悄然摇摇头，这说的改天，可能得等到下一次她遇到工作危机。
放下手机，他突然心血来潮，搜一搜今晚这“演戏搭档”，听这嚣张跋扈的音色，有点好奇长相。
打了个“邱邱”便出现了好几个网页链接，排在最顶上的有个个人主页，“邱邱超现实”：全网最现实的情感女博主，理性即真理！注：只接女粉
额……确实只接女粉。
进入主页就是一排排的视频和动图，视频上的女人卷着一头大波浪，对着镜头挤眉弄眼，每个封面上还打上了总结：什么样的大佬才是真大佬？为什么男人会变心？阻碍女人成功的真正原因，男的就该“穷”养吗……
苏悄然划拉了两下，点开了一个叫“富二代真的都不需要努力吗？”的视频，倒想看看别人眼中的富二代是什么样的。手机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今晚的那个声音。
只见她双手比划在胸前，伸出一只手指在对着屏幕一边晃一边说；“很多人都以为富二代家庭条件好，一出生有房有车，什么也不用付出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其实呢，有钱人家的父母，对自己家的孩子更加苛刻，他们会要求自己的孩子学习很多东西，因为他们有能力给他们的孩子很好的条件，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孩子本身已经付出了比一般人多的努力了，所以那句‘赢在起跑线上’确实没有错，但是准确的说，这条起跑线指的并不是金钱，而是教育水平，”
“所以富二代并不是不需要努力，而是他们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在努力了，在普通人还在学拼音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算奥术啦，你能说这是没努力吗？那肯定不是。”
视频应该是调了频率的，不到两分钟的视频配合上她说话的调调，让他看着觉得多少有些滑稽。说得头头是道的，我们家除了让我多读书外，怎么对我没什么要求？可能我还不算是个富二代？
一连看了好几个视频才反应过来要停下来，看这玩意居然还真的能上瘾，终于知道这么多网红都是怎么火起来的了，只要视频里下点功夫，抓一抓粉丝的心理弱点，中国人口这么多，这一个赞那一个赞的，流量刷刷就起来了。他总以为女网红都是像和男明星炒作的那类一样柔柔弱弱，没想到她还是个女强人的模样，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比那些泪光点点的要传神多了。
躺在床上缓过神来看着窗外婆娑的夜景，不止一次觉得人生迷茫。生在平凡家庭的人仰望雍容华贵的生活，处于上流社会的人可能也会对普通的日子有过向往，可是他没有。小时候生日，妈妈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总是笑着说什么都可以，不是因为他懂事，而是真的什么都可以，他到底该向往什么呢？一切都挺好的。
今早的阳光格外刺眼，她意识到该换个遮光性更强的窗帘了，看一看闹钟，九点五十！吓得她赶紧从床上跳起来，直奔洗手间。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到过这个点了，平时都八点左右就起床准备工作了，看来昨晚的惊吓给她带来的影响是多睡了两个小时。想到一会还要录制采访视频，刷牙的时间都缩短了一分钟。
火急火燎地梳妆打扮，卷一卷头发，换好深蓝色小西装群，戴上和衣服配套的耳环和戒指，将打印好的稿子塞进包包，紧赶慢赶地冲下楼打了个车。
车子按着导航来到一家书店，书店大门是整木装饰的，还挂着个牌匾，“苏店”。和现在很多走流量营销的书店不同，这家书店并没有浓浓的商业气息，反而是一股纯正的书香气息，但是书店两侧的橱窗里又摆着各种西式八音盒，有种强行走西方风情的感觉，多少是有点格格不入了，可真是一家“苏店”，玛丽苏的苏。
还好，没迟到。她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离吧台和门口远一些，这样能保证录视频的时候尽量少被路人影响，虽然目前这店里也只有她一个客人。
左边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车水马龙，右边不远处有一个书架，上面标着：热门书籍，店员在把推车上的新书往书架上摆。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家店就两个店员，一个正在摆书，一个正在吧台捣鼓着。她向那个离的比较近还在摆书的店员招了招手：“您好，这边两杯冰美式。”
苏悄然不缓不慢地整理着书架，抬头说：“不好意思，点单请前往吧台。”正巧对上了那双昨晚自己看了一晚的短视频里的眼睛，震惊！这种感觉就像，嗯，看到了一个从手机里走出来的人？有点微妙。
怎么这么巧？他定了定神再次确认，没错，就是她！
麻烦，这年头，还能有这种不能扫二维码点餐的地方，她心想。正想往吧台走去，就听这店员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说：“我来帮您点吧，两杯美式是吗？”
她点点头，一眼瞟到门口，陈达理正朝这个方向走来，她立马笑着招了招手。苏悄然顺势往回看了一眼，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来到跟前，剪着干练的寸头，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怪不得是两杯美式，再打量一下那男人，一点也不般配，他想。
“嚯，还真有点成功人士的样子啊。”她笑着说。
“哈哈，在公司不得有在公司的样子嘛，最近怎么样？好久没看你的视频了，我今天帮你录的这个，能趁机火一把吗？”陈达理打趣道。
听这语气，不像是恋人，他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转头径直走向吧台。
“害，天不亡我，让我现在还能活蹦乱跳，你是不知道，我昨晚命悬一线呐！”
“怕不是危言耸听吧？好好的人，哪能说没就没，哈哈哈！”
两人大半年没见，一见面还是和之前一样话匣子关不住。陈达理不像那些财大气粗的暴发户说话不中听，他是邱扬朋友圈里罕见的双商都很高的人。
能让你聊天的时候感觉到舒服的，不是比你气场弱，就是比你情商高。他既能和你谈几个亿的生意，也能和你聊五毛钱的天，也许这就是白手起家这类人的人格魅力吧！
苏悄然一边捣鼓着咖啡机一边偷偷看着远处谈笑风生的两人，一会按出卡布奇诺一会按出拿铁，看着接二连三被倒掉的咖啡，小南晃了晃手中的咖啡壶弱弱的说：“老板，要不我来吧？咱们家的美式，是挂耳式滴漏的……”
端着两杯美式放在两人面前，男人有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默默地退到一旁的书架处，继续假装摆弄着他的书，耳朵却要竖到天花板上去了。
女：“你公司就在这附近吗？”
男：“就在这楼上，半年前刚搬过来，这边地理位置好，更适合我这行业。”
苏悄然：书店开在这是因为安静，公司开在这没人的地方怕是业务不行吧？
女：“你经常来这吗？”
男：“没有，第一次来，平时都是在公司点外卖，哪有时间外出喝咖啡呀。”
苏悄然翻了个白眼：那今天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女：“之前给你发的内容你看过了吧？我这也准备了稿子，要不要再看看？”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男：“看过了，你直接问我就好了，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吧？”
女：“ummm，不带国家、不带颜色、不带暴力，只说个人观点都没什么问题，真有问题到时候会剪掉的，放心吧！”
邱扬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机支架，这摆摆那放放地找了个能看得到自己的脸，只看见陈达理的手的位置，乐呵呵地对他说：“你看这个角度好吧，刚好只能看见你的手，到时候你一边说一边带上一点肢体语言，简直完美！”
陈达理十分配合地用手在镜头前划拉了两下，一脸肯定地点了点头。
“来了啊，3、2、1，开始~”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后伸手点了点录制键，“你觉得对于你来说，你会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伴侣呢？”直接进入主题。
他还在脑子里打着草稿，没想到开始得这么突然，“我能说长得好看的吗？哈哈，开个玩笑，首先我会想要一个在平日社交中不会干涉我太多的人，对于我个人而言，我的工作可能比较多的应酬，之前交过几个女朋友，就会在一些方面觉得我应酬会不会和别人产生感情什么的，我会觉得这个想法和我的事业是有冲突的。”
陈达理的回答有模有样，脱稿的也能说的这么溜，“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交过几个女朋友，而且交了一个和你思想上冲突的就算了，还交了几个，你怎么想的？”
“哈哈哈，所以我说嘛，还不是因为长得好看，”他笑着继续说：“别说是男人了，是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倾向，与其找个长得不行的又爱闹的，还不如找个长得好看的，真要闹了看着也不忍心骂呀！”
“想不到啊，你这思想和我有得一拼了，你要公司开不下去了，你就整个男性感情博主，咱们俩合作，一定所向披靡！”邱扬被他说的这话逗乐了。
“不过这也是我现在的想法了，在几年前我不是这样想的，那时候还没像现在这样，又穷又年轻，脑子里就天天想着怎么挣钱怎么挣钱，说没时间谈恋爱是真的，但是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没找到满意的，那时候是怎么想的？想找一个能带给我东西的，例如机会、资源、钱，能让我事业上升的。”
邱扬拖着下巴，一脸认真地听着，虽然她稿子里是有写到这部分内容，但从他嘴巴里说出来这些话，总让她觉得有一股陌生感，搞不清楚这是他在背稿子，还是真的发自内心在诉说。
“这么说其实有损男人的颜面，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承认自己有这种想法，更何况是一个已经在事业上小有成就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这可是‘吃软饭’呀，这是真的，在还没有所成就之前，男人是希望找一个这样的女人，尽管他很想否认。然而在他真的成功了之后，他反而不看重这些了，他又开始希望自己能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了，这可能也算是个人生哲理吧，人总是在追求那些自己还未拥有的东西。”
说完后他向邱扬挑了挑眉头，表示这一部分告一段落。邱扬自然地接上他的话，一唱一和，很是默契。
一旁的苏悄然把书横放又树立，指甲都要把书皮扣出个洞来。
一杯咖啡的功夫，录的也差不多了，邱扬思量着这么多素材，也能剪出两段五分钟的视频了，拿着手机笑眯眯地检查，“陈达理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好姐妹好朋友好同志，我对你今天的表现真的太满意了！我都能想象得到这视频放出之后的效果。”
“你让我干其他的可能不一定行，你让我吹牛皮，那可真是给我机会展示了。”他嘚瑟回应道，这和工作不同，帮她这个忙虽然不会得到什么实际性的利益，但是却能让他心情愉悦，人还是得多一些人情味。
送走了陈达理后，邱扬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窗外阳光真好。
也该回去整理视频了，她朝整理了快一个小时书架的店员挥了挥手：“这里买单！”
这头的苏悄然还在心里絮絮叨叨：肤浅的男人！想要靠女人上位！没骨气的女人！找这样的男人拍视频还能火！
听到邱扬招呼他，灵机一动顺手拿起了书架上的《边城》，封面朝外抱在怀里，这样够明显了吧？
“您这边是两杯美式是吗？”他抱着书一个箭步跨到桌子面前，刻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书，明知故问道。
她收拾着桌上的稿子和架子，头也没抬就点了点头。
见她没反应，他讪讪地说：“买单请到收银台。”
他慢吞吞地走到收银台，感觉自己有些自讨没趣，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其实也就是想认识认识她啦，又或者是因为昨晚的邂逅？他自我调节道。。。
看到女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过来，他又心生一计！
“女士您好，今天店里有活动，任意消费两杯饮品赠送一本书哦。”他眉开眼笑地向女人递去那本一直没受到关注的书。
一旁的小南投去疑惑的目光，似懂非懂地露出一副看戏的表情。
邱扬总算抬头看了一眼这本书，“能送其他的书吗？”吐出一句让他吐血的话。
“额，您为什么不想要这本书呢？”难道是她想起来了，觉得这本书让她难堪了？
“我想换本技能型的书，例如视频剪辑？可以吗？”其实是因为她已经看过了，初中语文课本还要求背过里面一个自然段呢。
看着她那么实在的回答，苏悄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不想再继续和她周旋，放弃了她会想起来的念头，“抱歉，只有这本书参加活动。”
“好吧。”邱扬拿了书，转身就要走。
“不好意思女士，这是您的小票，请在这上面签字留下您的号码，欢迎下次光临。”这回说话的是另一名店员。
邱扬想也没想，草草签了个名和号码，先把你家咖啡做的好一点再让人光临吧，咖啡杯里还有渣渣呢……
目送女人出门后，小南得意地甩着小票向他邀功：“看，感谢我吧？帮你把电话都搞到手了！”
苏悄然不高兴地撇了他一眼，要了号码又有什么用。
小南继续得意：“老板，咱们店什么时候买咖啡送书啦？你看上人家了？原来老板你好这口，我以为你这样性格的，会喜欢温柔的，原来喜欢成熟，不过刚刚一起来的那男的是她男朋友吗？要是这样老板你可要加把劲了，我看那男的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话这么多，去把书给我摆了。”他没好气地说道。
“摆书不是你的活嘛？”小南还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刚问了一句就引来了他幽怨的眼神，识趣地嘟囔着吃力不讨好后走向了书架，默默地开始整理那堆老板摆弄了大半个小时还纹丝不动的书籍。
夜晚，苏悄然在沙发上坐如针毡，愤愤地想着女人都这么健忘的吗？她丝毫没觉得送她的“编程”有异样吗？他拿起小票，恨得牙痒痒，怎么说也帮她演了出戏，说忘就忘，薄情寡义！
不行，不能就这样过去了，他拿出手机，输入了小票上的号码，刚听“嘟”的一声，马上按了挂断键。不行不行，通了要说些什么呢？人家可能还会告他骚扰吧？
盯着手机和小票看了十分钟，最终拨通了小南的电话。
小南正躺在床上美滋滋地看着拉花教学视频，突然弹出老板打来的电话，奇怪，他在店里都干了这么久了，老板从来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怕不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吧。
“喂，老板？”先确认下是不是本人，别是家里来了个熊孩子乱玩呢。
“小南，关于今天白天小票的事，你做的很好。”咳咳。
“哎哟老板，帮你是义不容辞的事情！”这人的反射弧这么长？白天还凶他呢晚上就特意打电话来夸人来了。
“那你再帮我个忙吧，”他言简意赅地说，“帮我想个联系她的方法？”
“怎么联系？简单粗暴，打电话呀！”
“太唐突，被拉黑了怎么办？”
“也是…要不然你直接给她发个短信，自我介绍，说明来意？”
“也没有什么来意，就想让她知道做人得讲究良心。”他愤愤地说。
？？？老板怕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吧？现在明白他单身不是没有原因了，人家女孩子又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心思，和男性朋友喝个咖啡就被说没良心了，老板不会还真是网上说的那种看一眼就在脑子里和人家过完了一辈子的人吧，这也太扯了……
“这，恐怕不好吧…人家也不认识你，怎么就说人家没良心了呢，”小南尴尬地暗示道，“这样吧，你可以先旁敲侧击一下，问问她书看得怎么样了，喜不喜欢里面的内容？再不行就说店里活动要反馈，总可以了吧？”
“好主意，没想到你小子这方面想法还挺多啊。”
唉，懂不懂就看他的造化了，不是我想法多，像他这样，月老来了也救不了啊……小南一脸心疼傻子似的摇了摇头。
挂了电话后他立马打开短信页面，啪嗒啪嗒输入：邱女士，“苏店”诚邀您参与书评活动，请回复您对《边城》的阅读感受，有机会获得本店任意饮品券一张。
美滋滋地发出后，开始称赞自己的聪明才智，连活动短信都编得有模有样，说不准以后店里还真可以搞点这样的活动。
心里抑制不住地欢喜，捧着手机抖抖腿扭扭腰，一想到收到回信后要作何回复，就忍不住暗爽。过了半晌没消息，再过了半晌还是没消息，心潮澎湃的他再次灰溜溜地面对现实。
难道是优惠力度不够？
啪嗒啪嗒：若书评得以入选“苏店”集合，还能额外赠送精美蛋糕一份哦！
继续等待。
临近月中，窗外的月亮越发圆润，若明若暗地透过玻璃，投到卧室的毯子上。邱扬穿着墨绿色绸质睡裙，修长的双腿慵懒地搭坐在桌子下，一边敷着面膜一边点击着鼠标。录的内容确实有点多，而且句句是精华，让她无从下手。她打算把一些需要的先剪下来发给宁宁做二次处理。
突然收到一条手机短信：邱女士，“苏店”诚邀您参与书评活动，请回复您对《边城》的阅读感受，有机会获得本店任意饮品券一张。
又是这种商业短信，这年头，吃个火锅都得关注公众号才能买单，邮箱短信动不动就能收到一堆广告，删都删不完，连书店也跟上节奏了。后悔今天在书店留下了真的号码，当时就应该瞎写一个。
撇了一眼后摆着没管，咖啡难喝不说，哪有这个闲工夫。
过了一会又收到一条：若书评得以入选“苏店”集合，还能额外赠送精美蛋糕一份哦！
这家书店为了宣传也是豁出去了啊，喝个咖啡送书，送完书又送咖啡，还要送蛋糕？有时间搞这个，倒不如请些网红做个推广，可比这来的实在多了。
她合上电脑，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床前趴下，这一天下来事情不少，忙的时候干劲十足，这会闲下来了，疲惫感像潮水似地突然涌上来，感觉能把人压垮。
这几年来她写过无数文案，做过无数策划，剪过无数视频，为的是能活成自己心中那样成功的姿态，可是现在的她做到了吗？好像有，又好像还没有。如果已经做到了，她就不应该对自己的现状不满，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一切就会消失，应该是即使它消失了，也没有遗憾的状态；如果说没达到，当初她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小有影响力的人，看起来也已经实现了，至少她的资料在网上搜索是搜的出来的。
她摇了摇脑袋，从床头柜里掏出蒸汽眼罩带上，任凭睡意涌来，管它这么多呢，此刻就应该纵享疲惫。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被闹钟叫醒后的苏悄然第一个动作就是看手机有没有短信，不出所料，没有。
灰头土脸的来到店里，小南已经在忙活了。
小南穿着店里的白底衬衫，戴着和店里相配套的深褐色围裙。看到他来了，热情地打了招呼，凑过来一脸八卦地问：“老板，昨晚怎么样呀？发了啥内容？”
他一五一十的说了之后，刚想抱怨明明自己编辑的消息很合理，内容也很吸引人，没理由不回的，只见小南扶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啊，换成是我，我也不回，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他很不解。
“拜托，你是去和人家搭讪的，又不是去打广告的，现在这种短信这么多，谁会特意去看里面的内容啊，我看啊，你的短信估计都被删除咯。”
苏悄然本来已经很郁闷了，听小南这么说，更是乌云密布，转头就往角落的位置走去，拿起“编程”继续读起来，不看就不看，这么肤浅的女人当然看不懂这么深沉的书。
想到老板平日里做事这么云淡风轻的一个人也会碰壁，可真是不像他了。
说是这么说，他根本就没心思继续看书，才没翻两页，就拿起手机进到邱扬主页，点击了关注，倒要看看她还能说些什么。
一股脑花了两个小时看完了“邱邱超现实”今年的视频，本来以为看完了就好了，要命的是现在满脑子都是这视频中女人的一颦一笑，闭上眼耳朵里也全是她滔滔不绝说段子的声音，苏悄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中毒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边城》是一本很好的书，请务必珍惜！
一头的邱扬已经在美甲店伸着手闭着眼想文案了。和宁宁对接过昨天录的视频明天就会放出，今晚需要提前预热，得让这好素材发挥得淋漓尽致，该起到的作用要起足。
今天美甲店的生意还挺好，平时这个点也就邱扬一个人，这会店里还有其他三个客人。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话也多。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微胖的双腿被紫色紧身包臀裙包着，却没有显示出丰满的身材，反而靠在沙发上略显臃肿。
她一边挑着款式一边对帮她修脚的小妹妹说：“你说我这次做个温柔一点的紫色怎么样？”
看来最近对紫色情有独钟。
“可以的呀，您的皮肤很白，刚好能hold得住紫色。”小妹妹一听就是过来人，知道说什么话招客人喜欢。
“那就这个款式吧，昨晚刚给我老公看过，说蛮喜欢的，”妇女春风得意地说，“我身边的姐妹都说我命好，做什么老公都支持，她们连做个指甲，老公都要说三道四嫌女人就是麻烦，你说这不是憋屈吗？”
“我也不知道，我是做美甲的，男朋友倒也不说什么。”小妹妹诚实地回答道。
“这和做什么工作没关系的呀，妹妹，你到时候结婚要看清楚，说喜欢你的男人不一定好，疼你的男人你也不一定好，一定要找支持你想法的男人，知道吗？不然啊，结婚后有得好吵的。”
那女人在那头说得起劲，老板娘在这头也听着起劲，顺着话就对邱扬说：“是啊，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看重的是感情，男人看重的是事业，有了家庭之后女人开始注重感情，男人开始注重事业，婚姻就开始出问题了，也是因为两个人想法不一样。”
邱扬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思路，又不好意思表明，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
对她来说看重感情的女人是愚蠢的，只是生活中有太多这样的傻女人了，除去性格只看性别，科学表明男性天生就比女性理性的多，这才造成了这些差异。她是赞成这个说法的，就是不愿意和美甲店里的女人们探讨这些。
她闭着眼睛想要去逃避老板娘的话，老板娘却说到了动情之处，开始滔滔不绝，“我和我老公刚结婚那年，我们俩都没什么事业，就想着先结婚再说，结婚了说不定能让彼此更努力，反正耗着也是耗着。”
这下她彻底没办法思考了。
“结婚了之后一年一年过，这不是慢慢也做起了小本生意吗？他也算是有活干，虽然没我赚的多，但是只要不在家闲着，也都能当他是在打拼。”
“你们没打算要孩子吗？”她意思意思地问了一句女人们都喜欢问的话。
“想是当然想，但是现在收入大头都是我，生孩子免不了要休息一阵，现在房子还没买，到时候孩子还要分担一些开销，可经不起折腾。”
“你老公是做什么的？你几个月没收入他也承担不了吗？”
“他在我们隔壁小区开了家便利店，也不是承担不了，是我比较担心吧，我总是比他想的多一些。”
是啊，两性关系之所以有这么多需要研究的，就是因为在感情上女人想的太多，男人想的太少。这才需要她这种明白人站出来点醒她们。
前前后后听了老板娘说了一堆“大道理”，无非就是述说生活中的各种不容易，女人之间也就这些话最能产生共鸣。但她想，认识老板娘这么久了，唯一认可的也就是她在二十五岁之前做的那些成功创业之事了。
老板娘还在喋喋不休，她也放弃了思考主题的念头，索性开始听起了这些“没价值”的观念，然后左耳进右耳出。
谈笑之际，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她那难得联系一次的母亲。
父母是在她升初三那年离婚的，当时她在准备艺考，母亲说艺考成功就能保送市重点高中。她的成绩虽然不差，但是上市重点还有点悬。所以初中三年，市里大大小小的舞蹈比赛母亲给她安排得满满当当，奖项也是盆满钵满。
父母离婚之后她跟着母亲住，也如愿通过艺考保送了市重点，大多数时间是住校。父亲每周五放学会来接她吃完晚饭，然后再送她回母亲那。他总是给她带很多零食，好像她还是个贪吃的小毛头。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二，父亲也不再每周来接她放学了，说是让她安心备战高考。
大学毕业后除了偶尔节假日会回去外，因为工作忙原因也很少和家里联系，母亲是个追逐自由但明事理的人，从不干涉她要做的事。
因为手指在贴着甲片，她让老板娘帮她把免提打开。
“喂，邱扬！在干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窃喜声。
“在做指甲呢，怎么了？”邱扬温柔地说道。
“嘿嘿，”电话那头的女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一定会感谢我的，我托人搞到了两张周六旭荟盎然之夜的入场券哟！”
“徐女士你可以啊，怎么弄来的？靠谱吗？”邱扬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旭荟集团可是名副其实的文学界巨头，近两年来业务范围扩张至影视界和各大社交软件上，今年走红的影视剧中百分之八十的剧本出自旭荟，短短一年就捧红了数不尽的流量小生，盎然之夜则是季度颁奖晚会，被提名的红人和一些业界有名的关系户才能有机会参与。
“没想到吧？你看你妈这人缘，让你平时多交点朋友吧你不听。”母亲沾沾自喜地向她吹捧起来，“不就是你之前舞蹈班老师嘛，她女儿男朋友好像是挺厉害的哟，我们一块做瑜伽的时候听她说她女儿的男朋友收到了两张票，但两人要去美国还是加拿大旅游来着也用不上，就给我了，我寻思着你做这行的，去开开眼界总是好的。”
“妈，你最好了！最爱你了~周六好好打扮打扮，到时候我去接你呀。”
从美甲店里出来后，邱扬几乎是蹦跶的走的，人心情好的时候呢看什么都顺眼，索性多买了一瓶牛奶。付款的时候又收到一条短信，还是“苏店”发来的：《边城》是一本很好的书，请务必珍惜！
这家书店也太尽心尽责了吧，估计是店员业绩不够了，实在是不好交代才这么努力吧，也罢，刚遇好事，就当还愿了，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嘛。
打开回信板，准备输入：边城是一本……
输入法“编程”两个字出现在眼前，貌似发现了什么……
诶？编程和边城是同一个音，她想起来前天直播的时候，连线的那个男人还学的编程，当时怎么没想到这个，要是说了，又能体现自己博学的一面了。
“边城是一本很好的文学作品，书中体现的自然风景及人性美使这部小说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具有独特的地位”，敷衍了两句看起来像样的，回复。
看着这实打实的“书评”，苏悄然气不打一处来。
八点整，邱扬准时出现在直播间里。
今天穿了一件运动款的t恤，表明上是普通的t恤，袖子上确印着一个大大的logo：gui和标志性的三道杠，耳环也心机地换成了一朵小红花。一身运动风穿在她身上硬是多了一股干练劲。
连线的一位女生，说自己是一个小主播，和打赏自己的大哥奔现了，两人私下前前后后以情侣的名义在一起半年，男的除了会在直播平台给他打赏之外，线下还会给他打钱和买礼物。男的说自己之前结过婚，但已经离婚了，目前是单身。在这期间两人每天晚上都有通电话，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感觉自己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男的对她的感情。直到有一天男的来看她，洗澡的时候收到一条消息，好奇心使她看了聊天记录，才知道他一直是和妻子生活在一起的。
“你看了聊天记录，里面有明确的说他们俩已经离婚了吗？”
“没有说到婚姻，但是言语很亲密，而且是那种涉及到日常生活的话题，不仅仅是感情交流。”
“那你怎么确定那是他老婆？”
“因为说到了房子车子，还有工作，都是对亲密的人才会吐露的一切知根知底的内容，总之我确定那是他老婆。”
“如果是他老婆，其实也不必介意，就算离婚了也还是会有财产纠纷，一时半会也断不开，你看的到房子车子就很有可能是在扯这些。”
“不是的，我看到的是他们在商量买房子和车子，看他们的话语，根本就是还没离婚，不仅没离婚，感情还很好。”女的颤抖着说。
“那假设他还没有离婚，你又打算怎么办呢？”邱扬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看了他聊天记录的事情现在他还不知道。”
“好，那我这么和你说，如果你是图钱，那你就继续装不知道，让她继续刷礼物好了，反正他愿意对吧，”她耸耸肩，随他去呗。
“如果你图感情，那我劝你算了，咱们不崇善拆散婚姻啊，可以当做不知道就这么散了，也可以摊开了说你已经知道了，一刀两断，但这是蛮傻的做法，还不如让他继续给你钱呢。”
“那如果我两个都图呢？”女的在那头试探地问。
“那别想了，至少在感情这块你已经是没理的了，你图钱的话你就享受当下，把眼睛闭起来，你图感情的话就得看得透彻，争一时之快，还要看这个男人会做什么样的选择，用钱去赌一把。总之啊，我们一直以来说的观点就是，事情没有对错，只是看你更倾向于哪头，我也只能是给你在某种角度看来利益最大的建议，至于你要如何做谁都没办法控制，往往寻求真相就得违背内心。”
“如果我告诉他我知道他的情况，但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呢？”
“那就是像我说的那个情况咯，用钱去赌一把，在这之前我发过一个视频，连线结束后你可以去看一看，绝大多数的男人都会因为一时的冲动去犯错，但是当你把他逼到角落，他就会进行权衡利弊，如果他们没有孩子，家产也没有那么雄厚那小部分可能他会选择你，如果他有孩子又或者是和他老婆有很多家产要分割，那么要付出的代价对于他来说很有可能是难以承担的，这时候选择你的可能性就很小。”
邱扬在这头分析得头头是道，苏悄然早就在手机那头一副三观被毁的模样了。
八点刚过手机就收到了开播通知，原来点关注还会收到开播提醒，他顺着链接点进了直播间，一进来就看到邱扬在侃侃而谈，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图钱图感情的问题。
研究了一下弹幕功能，发现弹幕还能设置顶上滚动、字体颜色等，如果开高级vip，还能有金色框框，拉风的很。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在“邱邱超现实”的直播间，一个叫“助手”的人开启了年度守护。
邱扬上一秒还在从容地讲着她的大道理，下一秒就被一个开启年度守护的消息霸屏了。这年度守护在一些娱乐或者是才艺主播的直播间里还挺常见，在她这还是第一次，她是靠连麦和线下咨询打热度的，不靠平台礼物。再一看，名字叫“助手”，恐怕来者不善吧？
弹幕：
哇塞！在邱邱直播间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守护！
守护守护！
恭喜邱邱喜提守护！！
还是年守哇！
怎么冷不丁就搞这么大动静了？
这老兄是看上邱邱了？
粉丝们都开始为这个天降大哥的到来兴奋，完全忘了待在直播间的原因。
尽管弹幕满天飞，她还是立马提高了警惕：“这位‘助手’是我们直播间的粉丝吗？怎么之前没有印象呀？总不该是单纯的支持吧？”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弹幕和邱扬的反应，过了一会才意识过来搞错了。
一条红色的顶级弹幕出现在上头：开错了，想开高级vip的。
噗……这可真是滑稽，vip和这个的价格差远了吧？
“那可是你开错了哦，结束了可别叫我还哈…唉，还以为是个对我一见钟情的铁粉，没想到是点错的。”邱扬嘴上打着哈哈，努力地调整状态，尽管心有疑惑，但还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毕竟直播间的节奏已经被带得十万八千里远了，也该回来了。
听到她这么说，苏悄然嘴角微微上扬，本来发蒙的眼神一下子像被灌入了迷药似的，充满了粉红泡泡，她说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虽然搞错了，但是效果是一样的，只是红色框框没有金色框框好看。思来想去也没有再发弹幕，他就是想体验体验在直播间里的氛围而已，真不是故意要吸引谁的目光的，嗯，他这么告诉自己。
直播结束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多，整个晚上他没再发过一条弹幕。像是看完了一部电影或者是一部电视剧似的，直播结束后他感到心里一阵落寞，或许是耳根子突然清净了，腺上素发酵了一晚上的他忽然一阵耳鸣。
他倒了杯水走到阳台，空气中有种换季专属的味道，让人惆怅，想散步，想说话，想看电视，想回家，想发呆，想…谈恋爱。
不应该吧，他和她也就不算通话地通过一次话，也就不算见面地见过一次面，然后不算发短信地发过一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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