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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不对等的时间


对于一只监视的鬼来说,我的休息时间大概只有在早上和中午之间这段时光。

        岳严的房间常年不透光,以至于我也分不出个日升月落,只知道屋子里窗台旁边桌子上摆放的食物总会散发些奶香,我旁边这个人倒是很爱买,但总是动一下就放着当香薰,第二天这味道离我远了就说明这个人是醒了。

        像这一次布朗尼的甜腻终于离开的时候岳严已经穿好衣服要出门,带着口罩鬼鬼祟祟绕回客厅从电视剧下壁橱里机顶盒下面拿出叠藏着的红票子,离去得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圣诞节刚过完不久街道上装饰还没撤下,在白天之觉得灰蒙蒙得看着心情也压抑,不管是巨型圣诞树还是花朵拼凑的拱门和吹奏天使都清晰可见上面落灰的塑料质地,也许晚上逛会别有一番心情,橱窗里摆放玩偶麋鹿也只觉得些无聊的商业味,比起给我礼物的圣诞老人更像一只只吞金兽。

        我身前的人行动得缓慢,克制着步子努力和正常人一样,商场里灯光下这个一身黑衣的人像坠入星河里的旅人,不幸的是这位旅人是个路痴。在光明处不合时宜的穿着暗色,在房间里不合时宜的带着兜帽,连用的武器都不合时宜。慢慢移动着步子走过了玉石走过了珠宝走过许多光彩处,到了手机柜台旁边也只挑了和原来一模一样的。

        “真是个奇怪的人。”我分明靠在柜台上,下面的灯光也刺眼,直接穿透透明发灰的身体,这世上物质好像都能视我为无物。“虚无的名字叫……叶彤,固执的名字叫应该是岳严了。”旁边机器正常开机,我的抱怨混在服务人员的讲解里,没半个人能听到,连厉夫人他们也再没接话,趴在玻璃柜台上,感受身后人时不时穿过我身体的视线不知道怎么在这个热闹的地方还是有些难受。

        “嗯。”我旁边的人好像是出声了,也可能是幻觉,直接开票离开。

        回去的路好像比来时候还要遥远,已经不知道绕到了什么地方,偏离了热闹的商业区,周围楼房灰蒙蒙的还有幼稚涂鸦,路边公园旁长椅上坐着对年迈夫妇,棉服裹得厚重,为对方暖手的动作和脸上时间留下的痕迹都令人羡慕。

        “真美,对等的时间是件太难得的事。”路的尽头那对夫妻扶着椅子边沿颤颤巍巍站起身,他们头发在风里吹得凌乱,步履也显得迟缓蹒跚,没有华丽的服装和美丽的面容却让对面我们两个人停下看了好久。那对夫妇搀扶着的手始终也没松开,也许因为步履不稳也可能因为前路漫长,反而窝得更紧了。

        到他们离开我才发现和身前的这个人我们始终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也许偶尔更远,但好像从没靠近过。

        风中吹来些尘雾迷散,向前脚步刚踏出一步岳严手臂险些被人抓住,抬手躲过对面一个中年男子脖子上带着工牌,手里也拿着宣传单,冷风中还穿了一身笔挺西装,只是瘦得过分,笑起来皮肤都皱了起来堆在一起。岳严低头打量他,见对面人没异常转身要走又被拽了回去。

        “同学,同学等一下,我是森罗教育中心的,我们机构最近推出快速提高辅导班,可免费试听。我看你的年纪应该到毕业班了吧。”这人语速快,岳严一边走他一边拉着推广,快到我都没听仔细他说了些什么,回过神来只看他拿着手机要加岳严微信。可能听到毕业班三个字岳严就停了下来,他个子比普通学生高些,的确容易被人误会,只怕是严益禀来了能直接当成上班族。这样想还觉得眼前这个推广的人挺有趣。

        “被说老了一岁不至于这样瞪着人家吧。”我倒不在意的打趣,又想飘得高些不管这闲事,只是越飘高处越觉得奇怪,这地方远离了商业中心,旁边底商大多已经关门,又在公园背面。周围对面招牌上灰尘已经积得看不出底色,玻璃门尽贴着转让字条。

        下方岳严打量几下推销人员转身快步离去,眼看要出窄巷身后人转瞬到了身侧从身后把岳严推到路边底商里,那人双手紧缩,手臂几乎缩到手肘上像无骨一般,脸上还带着和煦微笑,跟上看照片上正写着森罗教育中心。

        “欢迎您的光临。”屋内门口一个和岳严等高女子垂着长发一身红裙在冬日里格格不入,那人看不见双眼只看到红唇微笑幅度和之前男子一般。待二人站定关上身后玻璃门,男人旁边字条分明也是转让二字。

        女子升高双脚离地,她身下无脚印,地上尘土只因岳严的闯入棉絮飞溅沾了一排印记。身后木质楼道联通二楼,墙上还贴着些已经脱落了的鸡汤警句和早已画得凌乱的名人画像。

        一排磨砂玻璃门中只有一扇虚掩着,隔着玻璃门依稀看到里面坐满学生。岳严开门闯入,木质书桌上放着各放着娃娃,目光呆滞看向门口,手臂内机械正揉搓怀中物品,黑色圆球带着猪耳,听到门口动静耳朵颤抖几下,几只已经张开大口跃跃欲试,口水都喷溅都娃娃衣褶上。

        不等岳严反应,十几只猪耳球腾空跃起,耳朵忽闪,身体时大时小像在呼吸一般,几只扑咬过来,门口人进到教室内只看白板旁边没有讲台反而画了只动画版本的眼前生物,画得软萌可爱和面前露出尖牙张开血口的生物毫不相似。上面还写了按摩时间。

        正打算看墙上时钟几只飞到眼前,岳严撑桌三只踢到墙上身体散开变成灰烬只剩猪耳,银光闪过剑转手中再转身落地膝盖上已经染红,身下躺了几只断耳。剩下猪儿虫贴着顶端墙上,班内粉笔震碎,伴随哭声尘埃灰尘浮动眼前,只让人觉得呼吸困难,双眼也看不真切。岳严伸手挥舞着灰尘,眼前倒掉一个女人,头发长至地板,紧闭双眼双手交叉环宇胸口。剑刚出手黑发缠绕岳严头顶,发丝围绕间一双鬼手扼住岳严喉咙,指甲已经陷入肉里。双剑交叉横砍顶上,隔断发丝,本应掉落地上双手又陷入地板消失无踪,顶上碎发中包裹着倒掉的女人头颅,依然紧闭双眼。远处几颗猪耳球已经滚上灰尘棉絮人头大小飞来。砍断踢到墙上撑桌转身双手要劈断女人面孔,空中刚转一半剑已经到眼前,女鬼双目睁开墙上飞出发丝无数把岳严困在课桌上,发丝勒着膝盖眼看就要跪下,身前飘着个貌美女子,双目含情,半是慵懒半是哀愁,盯着岳严伸手抬起下巴,打量几下只说了句一般。

        大理石地板上响起皮鞋声,一缕头发已经捆着岳严喉咙,他被绑伸手双手眼看要割掉头发,看着楼道已经上来楼的人,这人双手皮肤溃烂,步履也缓慢,一条腿长一跳腿短,扶墙行进。岳严应该是感受到肩膀本人按下,手里动作也按下不动。脖颈缠着的发丝已经呼吸不畅,大口呼吸被灰尘呛到。

        外面人进门动作也慢,脚步声沉重又迟缓,手里拿着块金砖已经靠近岳严身后,他背后被一推,蹲下身一只手划破捆住头发,另一柄剑横砍身后,腐烂皮肤散落一地,头上飞过金砖被头发岔开躲过,正拍到窗边一只猪耳球,伴随窗户破碎拍了出去。

        岳严身后怪物褪去人皮,只剩全身黄色皮肤,蓝绿半点,正是只三足蟾蜍。“小心,有毒。”嘱咐着才想到他听不见,啧了一声不等想办法传递消息岳严先奔过去,剑将擦破蟾蜍皮肤被颈项上头发又拽倒在地,课桌椅散落开,顶上仅剩几只猪耳虫放肆讥笑,笑声还伴随猪叫,幼稚又愚蠢。

        拽着颈项上发丝,红衣女人倒看了岳严一眼又闭目不在理会,头发有直觉一般绕绕岳严眼前,纠缠课桌上阻挡了岳严前路,三足蟾蜍反而攀发丝跳到眼前,在空中张牙舞爪伸出长舌向岳严袭来。转身向右双剑把舌头割成三段,掉到地上口水腐蚀了地板,顶上除了讥笑声还带着蟾蜍嘶吼,枯黄皮肤上口中喷出鲜血,后腿发力跃起一口鲜血朝着岳严周身散落。

        雪落地上又腐蚀开大理石地板,这处早无人,岳严蹿在课桌间,起身桌子掀翻蟾蜍眼前,木质桌面被血水融穿,巨大身躯卡在桌子中间被踢到地上。不等站稳发丝已将岳严倒掉挂于空中。

        墙边女人双目睁开身边跟着几只猪耳球,看向地上蟾蜍多有些不耐烦,一簇发丝捆上岳严颈项一簇正给黑板旁边青蛙挣脱课桌。

        又两簇乌发要缠绕双手前双剑扔出,一柄剑划破面门前碎发,打落露出龙睚,同轨迹直逼面门。一直慵懒的含情目终于正视眼前人有了些慌张,窗外破洞处飞来红伞,撑开来弹飞银剑伞中心映出个长身长尾动物残影。岳严顺势拿过弹开的银剑,空中仅剩几只猪耳球叫声响亮震耳欲聋四周灰尘四起,红衣女人消失扇内,周围发丝也消失不见,岳严落地已经难以站稳。眼前红伞闭合还带走几只猪耳球,伞柄上拴着一片片稀碎飞刀,又飞出房间。

        身边蟾蜍圆肚刚挣扎挣脱了课桌,背上被岳严蜻蜓点水踏过捡起剑刚好对上身后独眼蟾蜍,另一禀剑捅进眼中,嘶吼声震耳欲聋,抖动间伤口喷出许多污水,岳严手上衣袖被喷出污水灼烧,皮肤通红腐蚀出瘢痕唯独手腕鱼鳞完好无损。剑身又没进眼中几分才拔出踢飞了蟾蜍。

        跑下楼身后还追着三脚蛙,闭合眼睛流出粘液污水到身上更显得纹路斑驳,几颗蓝绿斑纹凸出表层,身上泛起皮脂,皲裂开深色斑纹。

        这东西一路跳着地上散落许多碎屑,将要追上被拍到玻璃门,银剑从门缝捅进肚皮下身被割成一半,蟾蜍身形破裂里面无骨直流一地污水。

        岳严在门外看着一地污秽还未转身离去,撑着门略有些支撑不住,调整下姿势才站直身形,再开门地上污水顺地势流下,散落地上表皮化为焦黄油脂。走进门里拿起台子上手机,和他手里的一样还贴着新机没撕下的膜。

        周围皆是废弃底商店铺,地上也大都陈旧,这一处污渍和周围融入得自然,连二楼窗上吹出灰尘也在情理之中。远处屋顶上站着两个打伞女人,伞下二人长发有些可怖,岳严盯着没见她们有什么动静,逆光下撑伞二人走过顶上一排排栏杆,到告示旁边下身消失,再走出只有个男子,看不清样貌,逆着光走下楼顶。

        楼下这一处斗争除了污渍再没能留下什么证据。岳严跑得到快,拖着膝盖一路半跳着跑远,这时间离黑板上写的下一批按摩需要时间的确是近了些。

        跑到车站旁边人倒多起来,路边桃酥新开张引来不少人排队,店内装潢精美古香古色按了雕花屏风,离得近了还有木质香气,旁边一家布丁店内反倒没什么客人,店里也只在拐角窗边有一排透明高脚椅,店铺狭窄能看到柜台里摆满各色布丁。另一侧墙边黑板上写了不知是菜谱还是留言。店主正转身准备东西,旁边黑板上一对粉红猪耳显眼,正呼吸着黑板上粉尘又长大一圈身躯。

        岳严走进步子压得低又缓慢,开门瞬间吱呀声还是惊动店内老板。准备甜点的老伯看着倒是温和,可能第一次看到如此狼狈的顾客愣了一下,还是礼貌询问:“欢迎光临,旁边有菜单,我们这里也可以定制。”上了些年岁的老伯穿着白色围裙有些怪异,抬手要往墙上黑板指,就见到原本慢悠悠行进的人两步上前挡住了视线,胡乱指了柜台里两个布丁看也没看一眼。

        “这两个,打包吗?”岳严挡着身后黑板,不敢低头,一时间对峙着有些尴尬。“要不再挑挑?”店家给了台阶,却看这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所以你这样会被当成不良的。”趴在柜台上看着他胡乱指的两个刚刚好是橙子味,“出门在外还是要带眼睛。”正抱怨看着旁边扶着玻璃柜踮起脚尖才点点头,那样子一脸严肃,知道的是来买布丁不知道的以为来挑戒指。

        对面老板看着他这样子也只好点头转身打包,转身一瞬另一禀剑被黑板上东西划为两半,猪耳落地被岳严踩到脚底,双脚岔开手举剑对着黑板正被店主看见。“有话好好说。”店家包装盒里蛋糕还没包好,露出一截果肉到外面看得岳严一脸纠结,大概是这造型诡异,表情也苦大仇深,的的确确像个来找茬的。

        “我说什么来着,你这样怎么看怎么像个不良,我要樱桃的。”也不管有没有人能听见飘到空中看着这个语言障碍患者原本就纠结的表情更狰狞了些,张口像叹气又不敢出声。

        “还有什么要点的吗?”店家问话到还和善,至少听起来是这样,只不过在包好包装之前检查收音机的动作有些刻意。另一禀剑正划到黑板边沿,顺着方向指了指对应餐点,腿下踩着的猪耳也默默合并起来,这么狼狈的岳严还是第一次见。

        “这个也要一份?”分明是长辈问得却礼貌,衬得拿剑指黑板的人越发没大没小,只能拉低帽檐点点头,又把帽子掀开,等店主转身去准备也没找好适应姿态。

        脚下猪耳被捡起来收到口袋里,不知道是不是沾了毒液的缘故,另一禀剑身没之前的光泽,显得暗淡陈旧,岳严收回袖口的动作缓慢了些,对着店外查看,怕再吓到店家直接收到袖子里。

        直到听见一句“欢迎下次再来。”隔着柜台我都感受到店主是松了口气,岳严跑得也快,混入人群等车又望着天空发呆,看着他手里两个香橙一个苹果的布丁才发现不对。“我的樱桃呢?”我问得倒是气愤,旁边一对情侣又穿过我这只鬼的身躯,眼前人依然装死,看向店门口掏掏耳朵没再反应,本以为就这样算了,飘到车站上方,下面提着三个甜点盒子的人却开始阅读车站公交线路信息。

        到家前几站岳严就提前下车,取了一沓钱揣到口袋里,放进去才发现和猪耳混在一处,粉红耳朵下还有些血丝,正看着在掌中又动了几下,本以为最后这东西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最后也只被抛尸垃圾桶,桶里东西分明是动了,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起死回生,这些年的东西我也再看不懂。折腾一天夕阳下公园里出来些散步的老人,不知不觉我的心境和身边这个人都也带了些迟暮气息,和这地方莫名和谐。“真是不甘心。”虽不知道不甘心的是什么可嘴比脑子快的就抱怨了出来,岳严举着手里盒子,可能是闻到些橙子味也啧了声。

        回到家里岳严父亲正趴在地上翻找机顶盒间隙里的东西,电视柜里摆件都搬了出来也没看见什么,口中嘟囔着“奇了怪了,真见鬼了。”听他这样说我倒不服气,飘到近处晃晃手指也不见他有反应。“真不严谨。”我手指刚离开原封不动一沓钱摆到眼前,岳严父亲的表情究竟应该叫急火攻心还是失而复得我是看不明白,只是旁边人难得是真情实感的有些心疼。

        “臭小子,你又从哪个垃圾桶里回来了?”岳严父亲正要发飙,脸上褶子都气出了些,可旁边人没半点惊慌,摸向电视柜顶部,从柜门凸起处视线盲区上面又摸下一沓绑着胶带的红票。在他父亲面前晃晃,衣袖滑落露出手背上那半圈鱼鳞,又缩回去抻好衣袖。“我说你这个孩子,天天不好好学习就盯着我这点事儿。”岳严父亲虽然抱怨着可动作却直接,拿着东西又放回原位。身边人刚低头去藏东西,岳严揉着鼻子微微笑了下,好像是笑了也可能是一瞬间夕阳光线晃眼,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岳严父亲的抱怨我也没再飞到灯上或是到玻璃板上桌边去寻找倒映痕迹,只觉得一句句叮嘱都有些熟悉。

        “我说得你听见没有,你这个孩子就是太内向,那也得和我们提前打个招呼再出门,别总当耳旁风,你看看是不是又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了。我们也都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有什么困难和家里说。”这两个人做在沙发上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输出,一开始还认真听两耳朵的人也已经双眼无神看着电视机里映出来的画面发呆。

        虽然我知道自己是有点迟暮气息,但这一刻难得觉得自己还有点救。正想着如何把自己解救出来留他一个人听唠叨,门口砸门声不断,沙发上的人站起身到快,却被父亲拦下来。“没事没事,别紧张,咱们旁边邻居搬过来个傻子,精神不太正常,经常弄出来些奇怪动静,他兄弟来道过歉,一会儿就好。”

        岳严父亲拉着他又坐下,一个人去到门口反锁上门,转身去了厨房。好像这两个人也只有发型有些像,再没半点相似之处,熟悉的打蛋声传出,可背影沧桑不少,我们两个目光又看向刘佳佳的卧室门口,也或许岳严不止一次后悔当初杀了她而选择相信一个半路出现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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