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地狱赐予的礼物

2003年9月5日，放学后，教学楼楼顶。

        她打了我，打了我这个不知道事情真相就随意去装作长辈试图去帮助她的我。在略微显得有些诧异的我的面前，本来还把双眼露在外面的她彻底地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这不是她的错，我这样贸然就去随意触碰别人身体是非常无理的行为。但是如果就这么把她放在那里不管我的内心也过意不去，既然强行把她带离屋顶行不通的话，我就试一试用语言来好好地和她沟通吧。

        “在异国他乡水土不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小学时在德黑兰也是一样的，只要自己鼓足勇气咬紧牙关勇敢地面对挑战，世间的一切困难都是可以战胜的。”

        虽然我自己并不确定古巴哈究竟是在为什么烦恼，但是我还是决定打一次赌。因为很多外国学生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定会因为新的学校和以前的学校有着各种各样的差距而显得非常不适应。为了不再一次刺激到古巴哈，我便选择了比较中庸的言语来试探并且劝导着她。

        “要是努力就能解决一切的困难，我就不会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虚度光阴了！！”

        说话的时候古巴哈抬起了自己的头，她的脸上除了不断流出的眼泪以外，就只剩下了悲愤与绝望。本来以为她会在说完话以后继续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腿之间，但是现在古巴哈却站起身来在屋顶上奔跑了起来，她朝着屋顶上的楼梯间那个方向跑了起来。

        虽然事情似乎一点都没有得到解决，但是总比一直在这个略显肮脏的楼顶上耗下去好。心里是这么想的，我在挨了他人一巴掌的情况下松了口气。看着古巴哈打算离开这里的我便也起身朝着楼梯间走去，毕竟我还有六根拖把要搬回教室呢。

        我真是太过天真了，天真到连那个女孩嘴里最绝望的话其中包含的信息都没有读懂。

        我跟随在古巴哈后面朝着楼梯间走去，但这时我才发觉古巴哈虽然是朝着那个方向在奔跑，但是在经过楼梯间的时候她却并没有转身进入楼梯。不断在加速的她开始朝着，不，本来就是在朝着屋顶的另一端跑去。。

        她那拼尽全力的速度。

        刚才那副绝望的眼神。

        屋顶上那不到三十公分高的水泥墩。

        三个最重要的因素终于同时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现在我终于明白古巴哈接下来要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了。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想更多的问题了，要防止这个女生从七层高的教学楼上一跃而下，我就必须马上开始奔跑并追赶上她在最后一刻拉住这家伙。然而事情和我所想象的大相径庭，因为体质还算不错，我一般情况下都能够在十步以内追上这个距离的女生。但是和其他的人不一样，古巴哈奔跑起来的速度并不比我慢多少。

        情况不妙，相当的不妙。

        勉勉强强追上了她的我正打算伸出自己的手抓住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一只脚已经踏到了建筑物边缘的水泥墩之上。为了保全自身的我便只能就此打住，而这样看来的话我眼前的古巴哈事实上早就已经两脚踩空跳出了建筑物，随着一个抛物线运动的轨迹，古巴哈消失在了只能看见屋顶上稍微往下一点地方的我的视线之中。

        我是一个真正会让别人感到恶心的卑鄙家伙，在已经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之后，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慌忙地跑下楼去告诉其他人有一个学生跳楼了。取而代之的，我小心翼翼地趴在了屋顶的水泥墩上朝着下方望去。不知为何我对从如此高的地方跳下去的人会被摔成什么样而感到非常地好奇，虽然觉得非常无耻，但是现在自己的脑中除了这念头以外便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了。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目睹最残忍画面的打算，但是当自己朝着教学楼下方的街道望去时，自己却依然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着的事情是由于自己的疏忽大意而导致的。古巴哈正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周围的水泥地面上被从她体内所溢出的鲜血给染红，而校园对面小卖部里的人们在看到这一情形之后都在朝着古巴哈赶过去，人群中混杂着惊呼、哭泣、还有唏嘘声。。

        如果没有我走上这里来干扰她的思绪，她今天也一定会在房顶上发一个下午的呆然后回到教室里取走自己的书包并回到家中吧。我不仅说出了一大激烈的话语疯狂地刺激着古巴哈那本来就已经显得非常脆弱的神经，而且在她的最后关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要跳楼的念头，我简直就是一个人渣啊。。

        又朝着楼下看了一眼，在确定这个躺在血泊之中的伊朗人绝对没有身换的可能性之后，我便静静地朝着楼梯间走了过去。现在的我因为畏惧与这场自杀扯上关系而开始朝着屋顶的楼梯间慢步走去，如果不快一点离开的话，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走出。

        非常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然而我并无法让时间倒退回到古巴哈跳楼之前的最后一瞬间去拉住她的手。所以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打算让自己平静下来，是的这一场自杀事件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强迫着自己的内省这么想着。

        。。。

        2003年9月5日，放学后，教室里。

        人渣。

        我是一个人渣。

        我是一个已经至人残疾之后又夺走了另一条生命的人渣。

        我再也不去在这个世界上试图去和任何人做朋友了，因为我试图去结识的人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有好下场的。

        心里这样想着的我装作平静地将六根拖把拿回了教室，然而刚才还在教室里做清洁的六七个人中只剩下了班长留在了教室之中。在看见我拿着拖把走回房间之后，她的眼神变得非常的严肃。

        是的，我当然知道有人从楼顶上跳下去了。

        随着王艾希将她的手往外一指，我便明白她是要让我去看躺在街上的被鲜血浸满的尸体。我摇了摇头示意班长刚才自己已经知道街道上所发生的一切了，我并不想再多看那里一眼。

        我害怕。

        我非常害怕。

        我非常害怕在我再一次想着尸体望去的时候那个已经被红色血液浸透校服的肉体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飞到我的窗户前朝着我呐喊，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于我的过失而造成的惨剧。即使别人看不见我也害怕那条冤魂会跑到我的面前并钻入我的身体让我变成一个恶魔，所以即使王艾希再怎么想把我往窗户拉，我也拼死不靠近窗户十米之内的地方。

        “叶虚之回来了吗？”正在我蜷缩在教室的角落里不知所措时，班主任陈老师匆忙地走进了教室，看着我这幅精神恍惚生活不能自理的狼狈模样后他略显失望。这个男人的双眼之中似乎透露着一种对我非常失望的神情：“就因为看见跳楼的女生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吗，看来他应该是对事情的调查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人就是了。让他自己先回家吧，在这里待下去只会继续让他受到惊吓而已。”

        我并不是因为单单看见尸体而被吓成这幅模样的，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不管是谁在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闹出人命的情况下都难以从里到外地保持平静吧。

        。。。

        2003年9月5日，夜晚，我的卧室。

        在这方面的问题的问题上，鑫姐一直都是一个值得我放心依靠的心灵温床。但是比起三年前那一次只是将对方弄成残疾比起来这一次的事态却变得严重得多，我一个人以作业多为借口而一直都窝在自己的房间之中沉浸在永无休止的内心斗争之中。

        如果我没有打开那扇通往屋顶的铁门，我就不会遇到正处于心情低谷的古巴哈，她也不会因为我一连串不合时宜的话而变得激动起来，那样她便不会死。

        就算我走到了屋顶的上方，如果我没有说出那句‘只要努力奋斗就能解决困难’的胡话，古巴哈也不会死。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把古巴哈逼到了要自杀的心境，如果我的触觉能够没有那么麻痹并在古巴哈开始奔跑的第一时间拦住她的话，古巴哈也不可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人类真是一种有趣的生物呢，明明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却不断地在设想着如果我所犯下的一连串错误之中的任何一个能够被改变后的结果。然而正是因为我将这一连串的错误做错完美，错得淋漓尽致，才会导致最后那不可挽回的结果。

        因为是再一个无法回首的黑色历史，我便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用其他的事情分散自己因为过于集中于古巴哈自杀事件而产生的罪恶感。虽然我觉得去和鑫姐去随便聊聊家常什么的应该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但是一想到我刚刚害死了一条鲜活的性命就去和其他的人说出那样平常的话题实在是有愧于我的良心。然而继续在这里坐着的话，我便只能用储存在大脑内部的其他记忆来冲散这如同毒药一般的思索，那些在这种心神不宁时都还能保持在意识范围之内的记忆。。如同山来压倒一般的罪恶感却将本来打算轻松起来的我压得更加喘不过气来。

        剧烈的内心痛苦终于蔓延到了我的肉体身上，坐在椅子上的我开始莫名其妙地发起了高烧。就如同之前的那两次一样，我因为虚弱不堪而决定躺倒床上，裹着厚实的棉被开始在柔软的床垫上缩成一团试图用肌体的发劲来缓解高温带来的痛苦。然而我自己的内心也十分清楚，就算这样做的话我的病情也会一直持续加重，只能等待高烧自己退却了。。

        然而，比起内心的病痛而言，这一点高烧对于我而言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东西。

        罪恶。

        痛苦。

        懊恼。

        后悔。。

        我的内心一直在古巴哈自杀事件的基础之上以这四个元素不断地循环着，就算是大脑已经快热到接近崩溃，这一条回路却依然异常地清晰。虽然能够迷迷糊糊地听到外面不断在敲着门的鑫姐，但是因为我在进入房间之后就已经从内部把门锁了起来，我也终于有了一个得以一个人独处的空间。如果我就这样与世长辞，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呢。

        毕竟，我已经没有再在这个世界之中继续停留下去的必要了。

        内心突然涌出的这个想法如同一辆突然冲进铁轨的油罐车，挡在了轨道之上拦住了一直在恶循环轨道上高速飞驰的火车。随着火车丝毫没有减速地撞上了载满汽油的油罐车上时，剧烈爆炸所引起的强光吸干了我最后一丝意识。。

        。。。

        我渐渐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对于身体依然保持着触感。细细地品味着自己鼻腔里所吸入的味觉以及皮肤对依靠着的地面的触感，我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躺在了一片草坪之上。当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之后，非常强烈的阳光在涌进我休息已久的视网膜时却没有对视线造成哪怕是一丁点的刺激。朝着四周望去，这是一片充满着绿色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这片充满着野花与绿草的平底实在是太过平坦，连一个小坡甚至是一颗从草丛之中生长而出的树木都没有。眼前所见到的的一切实在是太不真实，在恢复了理智以后我便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就是天堂吗，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情况眼前的一切就不难理解了，一个人是不可能在失去生存下去的动力的同时挺过那样的高烧的。面对着眼前的一切，我并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因为这一切都是我所期待的。

        一个人孤独地待在天堂，以后就再也不会祸害到其他的人了。

        “这里并不是你所期望的天堂，表面上祥和宁静的平静花园实际上是一片死一般寂静的无极之地。如果真的要用你所拥有的认知来讲的话，这是一片真真正正的地狱，你失去了一切之后才会永久停留下来的地狱。”

        一个声音从我的身后突然传出，当我转过身朝着她看去的时候。那名先前在我第一场奇怪的梦境中出现过的由树根所代替下身的金发少女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眼前。。

        “如果你觉得凭借自身的能力无法对眼前的绝境进行解脱的话，我可以给予你特殊的力量。若是能够让你穿越回过去改变既定事实的话，你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也就能够轻松地解决了。”因为我还完全不了解眼前的状况，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如果要我说简单一点的话，赐予你向着过去时空穿越的能力，你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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