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下午出去透了透气，顾寻光心情大好，晚饭也多吃了一些。眼见第二碗就要见底，安姨伸过手要帮他盛饭，顾寻光拒绝了：“安姨你就别客气了，我自己来！”他自己有手有脚，怎么可以让长辈替自己做这些事？

        安姨笑着说道：“真是个好孩子！自从你来了后，少爷的饭量也跟着增进了不少呢！”

        顾寻光抬眼悄悄打量餐桌对面安静吃饭的少年，春端着碗，纤长的睫羽低垂，遮住了眼睛里绮丽深邃的光，不紧不慢的嚼着饭菜，姿态优雅，身形端正，怎么会有人连吃个饭都可以这么端庄斯文的？顾寻光撇撇嘴，感叹自己就像只只会拱碗的猪！

        察觉到他探寻的目光，春掀起眼帘，唇角勾起一抹轻淡的笑。

        于是安姨很激动的又给两人各盛了一碗汤。

        晚上吃过饭，顾寻光陪春在画室待了会儿，九点的时候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夜里起了风，没关紧的窗户漏了风进来，阵阵呼啸而过的风声吵得顾寻光睡不着，他有强迫症，睡前如果有什么声音响动，就会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得已他只好爬起来去把窗户关上，迷迷糊糊间好像瞧见楼下站着个人，今晚恰逢十五，正好月圆。皎洁的月光将庭院里照的亮堂堂的，不用灯光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白衣少年站在庭院里，也不知是在梦游还是怎么的。

        这大晚上的不睡觉站在那里做什么？顾寻光小声朝楼下喊了声：“春？”

        楼下的少年抬头望上来，对他展露出一个蛊惑人心的笑，顾寻光正想问他在做什么，却瞧见他的脚下不知怎的忽然就蔓延出一大片暗色的水迹，并向四周快速扩散，浓稠的黑像是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要将少年吞噬进黑暗的深渊！

        顾寻光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大叫起来：“春！快离开那里！”

        他大叫着从床上挣扎坐起，额头上惊出了一脑门子的虚汗，心脏还在砰砰的跳个不停，他大口的喘着气，嗓子发干，漏风的窗户还在呼呼作响，顾寻光被噩梦惊乱的思绪回了神，他怎么会做这么奇葩的梦？

        伸手打开床头的夜灯，摸过早就凉透的茶杯将里面的水喝了个一干二净，缓了片刻，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的嘲讽自己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会被这种噩梦惊吓到！

        起身去把窗户关好，临了他有些不放心特意往楼下的庭院里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愣是又把他吓出一身冷汗！卧槽！那楼下站着的，身穿白衬衫的少年可不就是春吗？简直跟他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想想梦里后来的画风，顾寻光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是他立刻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不轻，他站在窗户前捂着脸，嘴里嘶嘶倒吸着凉气，而同时清亮的巴掌声也吸引了楼下少年的注意。

        顾寻光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快，房门被敲响，顾寻光打开门看着原本站在庭院里的春此刻正站在他的门前，“我刚才听见……”

        “蚊子！我窗户没关好！钻了蚊子进来！”顾寻光捂着发红的右脸慌忙找了个借口。

        春没说话，深邃的眸光凝视着他的右脸。

        顾寻光打着哈哈：“它咬了我的脸，我睡迷糊了，下手有点重。”

        春收回目光，轻垂着眼帘，因为身高差的缘故，顾寻光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神色，有浅浅的光落入他漆黑的瞳孔里，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辉，却稍显落寞，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他询问道：“我可以进去坐会儿？”

        “哦好啊！”顾寻光这才发现，一直让人站在门外好像不太礼貌，于是侧开身子，让他进来。

        “我可以坐你的床上？”春站在他的床边询问。

        “可以啊，随意就好了，那么客气做什么！”顾寻光随手关上门，一边问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院子里干嘛呢？”

        “晒月光。”春如实回答。

        “啊？”顾寻光听说过晒太阳的但是头一次听见晒月光的！他本想直接问他“你该不会经常这样吧？”但是那样问的话简直就像是在说你是不是有病？他快速斟酌了一下还是换了另一种问法：“那一定很有趣吧？”

        “嗯。”说着春脸上的神色像窗外的月光一样柔和了起来，整个人渲染上明亮的光辉：“我很喜欢。”

        顾寻光看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狠狠压下心头的悸动，暗暗吐槽造物主对某些人的偏心，总是能360度无死角炫耀他的美丽。

        但是具体怎么个喜欢春没继续说下去，转而换了另一个话题：“你做噩梦了？”

        顾寻光的脸上立刻窘迫了起来：“你还是别问了。”想起那个梦他还是心有余悸，更难以启齿，他怎么可能对春说他做了那样一个跟他有关的噩梦？

        春扯扯唇角，没再继续追问，可是他在楼下分明听见那叫声里带着惊恐和害怕，他是梦见了什么吗？还是说梦里的自己让他害怕？一想到这些，他的眉眼间不知不觉笼罩上一层阴戾。

        顾寻光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累了：“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春垂着眼帘，极力掩盖眼中的情绪，嗓音暗哑透着低落：“我睡不着。”

        顾寻光不解：“怎么会？你白天都没怎么休息，一直在画画！”

        春倔强的不肯再说话，蜷缩在身侧的手指握成拳，一想到这个人有可能在害怕他他就忍不住感到焦躁不安。

        顾寻光无奈，气氛有些焦灼，这么干瞪眼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只好小心提议道：“不然……你睡这里？”两米的大床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了，大家都是男生，睡一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最重要的是顾寻光怕他又不睡觉，跑下去晒什么月光，再加上噩梦的影响，他真诚的觉得怪慎人的！

        “好！”春拉过被子乖巧的躺在床上盖好。

        “……？？？”这突如其来的麻溜动作让顾寻光傻了眼，他怎么感觉他就在等着自己说这句话呢？这说风就是雨的心性还真是让他捉摸不透。

        折腾了半天，已经凌晨一点，顾寻光也实在累了，从柜子里又抱了一床被子在另一边躺下。迷迷糊糊间他又想起那个梦，脑子里盘旋着的话不经意就泄露出去：“春，你晚上还是不要出去了。”

        春侧过头看着已经睡着的顾寻光，房间里熄了灯，只有皎洁的月光撒了进来。他侧过身，黑沉沉的眸子泛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光亮，精致的面孔上是漫不经心的笑，笑意缱绻温柔，却又透着古怪诡谲，像黑暗里迈着优雅步伐的野兽，从容的将独属于它的猎物牢牢锁在这方寸之地。他伸出手，苍白纤瘦的指尖轻轻勾起顾寻光的头发，柔软的发丝打着旋儿从指尖滑落，一遍又一遍，撩动无名的心弦，直到那双雾沉沉的眸色归于平静，他才不舍的收回手，安静在他身旁睡去。

        早上七点，顾寻光被手机闹铃叫醒，睁开眼就看到对面安静熟睡中的侧脸——春，他吓了一跳，定力很好的没叫出声：这人怎么在他床上？好在脑袋没有浆糊到很严重的地步，他想起来：哦是了！昨晚是他自己把人留宿在这里的！

        诚心的讲不是他有意去偷窥一个美少年什么的，但是春就是那种你只需一眼望去就会被他吸引，忍不住想要细细的去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睡着了的春面容恬淡安静，眼睫浓密纤长，下颚线流畅削瘦，优美的唇形勾勒着极浅淡的笑意，仿佛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只余岁月静好。乌黑的发丝散乱的落在枕头上，衣领处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和漂亮的锁骨，薄被只盖在胸前，修长的双手也老老实实搭在小腹上。这人即使睡着了睡相也依然端庄矜贵，像个精致妖冶的人偶，可以任人摆布。

        大清早欣赏完这么一件漂亮的人间艺术品，顾寻光感觉心情微妙的好，在没惊动春的情况下，起身去了楼下。

        房间里安静下来，正在床上熟睡着的精致“人偶”睁开双眼，眸光深邃平静，看不出什么思绪。

        “哎呀小光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上睡的还可以吗？”

        “安姨早上好！我、我睡的挺好的！”顾寻光转过身，立马笑着打招呼。

        安姨笑容温和的看着他：“那就好，春少爷在你房间吧？可以的话把春少爷叫起来一起吃早饭吧！”

        明明也没做什么亏心事，顾寻光却感觉莫名心虚，为什么安姨会知道春在他房间！

        没想到安姨解释到：“春少爷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朋友，你一来我就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有你这样的好孩子做朋友春少爷一定很会开心的！”

        顾寻光更加尴尬了，可不可以不要再夸他了！但是心里却隐隐有丝触动，第一个朋友啊！一想到春的病情，却又不由得感到一阵可惜，他还正值青春年少的年纪，本应该在学校里，和同学们一起努力学习，尽情在操场上挥洒着欢声笑语，一起度过一个难忘的青春物语，可是他却把自己锁起来，一个人在无尽的黑暗里前行，没有朋友，也没有欢声笑语。

        吃过早饭，意外的接到了蓝斯的电话，自从他把顾寻光接过来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喂？蓝斯，有事吗？”

        蓝斯单刀直入的问他：“我听安姨说昨晚你们睡一起了？”

        顾寻光微微挑眉，这语气听起来他好像个拱了人家大白菜的大猪蹄子：“是啊，怎么了？”

        这下连蓝斯也顿感诧异，春很不喜欢接触别人，尤其是男人。他以为春指名要顾寻光去做伴是为了增加灵感什么的，所以当安姨说起两个人昨晚发生的事后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她做错了梦。“你们……没做什么吧？”

        顾寻光不禁有些好笑：“两个大男生能做点什么？纯聊天然后盖被睡觉。哦对了，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蓝斯松了一口气，不是他太紧张，是这事如果被他那个宠弟狂魔的哥哥知道，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风浪来！他只能佯装咳嗽了一下：“你说。”

        顾寻光看了一眼紧闭的画室房门，选择去了自己的房间：“春总是喜欢……晒月光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很快又语气轻松的说道：“是啊，他说他喜欢那样的夜晚，安静又祥和，能让他沉静下来。怎么，昨晚你撞见了？”

        顾寻光总感觉他似乎隐瞒了什么，但是也没多想：“是啊！”

        蓝斯调侃他：“你该不会是被吓到了？其实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在梦游呢！但是你要知道艺术家总是奇奇怪怪的，有时候为了寻找灵感不免会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顾寻光顿悟，接受了这个解释，但是又反驳他，而且也没好意思提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的蠢事：“倒也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起来关窗户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站在楼下，这才吓了一跳。”

        蓝斯语气揶揄：“然后你就邀请他去你房间一起睡了？”

        顾寻光咂舌，怎么又扯回来了？“我这不是怕他一整晚搁那儿晒什么月光嘛，只好叫他一起睡了！”

        蓝斯笑道：“好了好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知道他的情况有些特殊，应他哥哥的嘱托，我要随时知道他的情况。所以听安姨说起的时候我还很好奇，或许是他觉得你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吧！”

        毕竟……那些曾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那么残忍。

        “哈？”顾寻光一头雾水，才认识几天的人哪儿来的安全感？所以他是想表达什么？

        电话那头，蓝斯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小光，春的病情确实是有些复杂，我不能对你透露太多，但是你放心他绝对没有伤害人的举动的！我知道这一开始对你来说是有些强人所难，可既然春肯跟我们提出来想和你做朋友，那么我想一定是你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在吸引着他吧！亦或许……是能够拯救他的人呢？”

        拯救？他能拯救他？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顾寻光听完就愣住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像是在天方夜谭！或许他是不能理解自闭症的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但如果……脑海里浮现出少年精致的面容，他总是像远山间缭绕着的烟雾，让人看不清也无法靠近，仿佛一阵风吹来随时都会消散，神秘又易碎。

        好吧，他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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