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残阳热雪
“是啊，真是天作之合啊。”
一道沙哑而尽显自嘲之意的声音在正殿里响起，引起了殿内众人的注意。
皇上并不知道阴阳石台的开启之日，见到许空后惊道：“许空？你出来了？”
奉贤王眯起了眼睛，笑道：“怎么？许空？来帮我与陈落雁议议事？”
许空看也不看奉贤王一眼，只是盯着陈落雁，轻声问道：“为什么？”
陈落雁微微探出右掌，又缓缓收回，眉头微蹙，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空眼中涌出希翼的神色，哀求也似地道：“你我相识于东隆村中，结缘于刀兵之下，定情于大山之内，往事历历在目，你不会忘的，对么？落雁，你若伸手，我愿意牵你回来。”
奉贤王皱了皱眉头。
陈落雁看着面前满脸胡渣，颓废得令人心疼的少年，眸中掠过一抹痛色，可转眼间，那抹痛色便被理智取代，声音微颤地道：“许空，两个多月了，你还没忘了我么？”
许空痛心地道：“如何能忘？”
陈落雁叹了口气，道：“可女孩对英雄的好感，终究不是爱情不是么？没错，你能给我温馨，还有安全感，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许空不管不顾，问道：“那你忘了我么？”
陈落雁要说别的，许空又问道：“那你是忘了我对么？”
陈落雁只觉心头被重锤敲了一下，痛苦难耐，雾气腾上眼眸，道：“或许还没有吧。可是，这丝情愫又有何用呢？我父亲的官位险些失去，你能帮么？我要的生活不是奔走于村落中，你能给么？咱们在一起，不叫生活，也不是婚姻。”
你能给我父亲官位吗？
你能不让我在村中奔走吗？
咱们在一起，不叫生活，不是婚姻。
字字如剑，剑剑诛心。
许空眼里的最后一丝光彩终于散去，变得黯淡无比。
往日里无论面对贼首还是吹奏不在行的乐曲，又或者在大山里任由洪雷砍手臂、无视所有人鄙夷的眼光与娄百一战，许空的眼睛都明亮而满含自信。
这一刻，许空的眼睛如同一团永恒之火忽然熄灭。
这眼眸的黯淡，令人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陈落雁只觉心如针扎，眼中雾气终于忍不住变成了水珠，泪眼婆娑。
陈落雁哭了，许空却笑了，可这笑声在大殿内回荡开来，却又显得那么凄凉而惨然。
“爱情这种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奈何不得。可你既然更想与奉贤王在一起，为何不告诉我呢？旁人看我与娄百一战，是大公无私为了松榆百姓，可又有谁知道，我同样为了你呢？”
“你曾说你父亲在坊间经营你的名声，你希望我能打破一切阻碍来接你。我冒着生命危险，不顾一切与娄百一战，不就是因为我许空自知身份卑鄙，想在天下英雄面前成名，想要拥有一个令你父亲刮目相看的身份，想要有朝一日堂堂正正地来迎娶你么？”
许空自嘲地笑了起来，道：“在阴阳石台里，我每日惦记着你，甚至为了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不顾父亲的君子学说，摆起了公子谱，让忠心于我的洪雷在千里之内奔波送信，何其可笑？”
“洪雷一去送信，我就会想啊。我会想，落雁这些日子过得如何？没有我的日子会无聊而寂寞吗？看到我的信之后，她会回些什么呢？”
“回些什么？你给的除了冰冷的拒绝，还有什么？洪雷虽然瞒我，我如何猜不出来？然而你既然不愿与我生活，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为什么要躲避呢？”
“你知道我在阴阳石台里借酒浇愁的心情是怎样的吗？你知道我的修炼体系异于常人，我也告诉过你，我早在十年前就感觉不到寒冷了。可这几天，大风一起，寒风呼啸，冷，真冷啊，这风像是一把把刀子在刮我的骨头。”
“痛啊。”
“你知道当洪雷告诉我，你与奉贤王前往城外寺庙上香三天未归时，我的心情是怎样的吗？你知道当洪雷告诉我，奉贤王的彩礼已经入了陈府时，我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吗？”
“痛！痛彻心扉！”
陈落雁原本把持在眼眶中的眼泪终于不值钱地掉了下来，砸在地上。
许空看不到，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模糊了，再无往日的光明与自信。
许空忽然下腰，行了一礼，祝福道：“陈落雁，祝你与奉贤王百年好合。我，离开。”
言讫，许空晃晃悠悠地转过身去，蹒跚而行。
转身时，许空仰天大笑，黑发乱舞，状若癫狂。
“呵呵呵……我许空就是个傻子，就是个傻子啊……这不就是人生么，这不就是人生么？最是情爱伤人心，最是情爱伤人心啊……”
行不几步，一言未尽，殿内殿外之人忽然见到，许空蹒跚的身影剧烈地颤动起来，接着便有一口黑血自许空口中吐出！
与此同时，许空的身体也摔倒在了地上。
许空双手捂着心口，满面痛色，身体如煮熟的大虾。
“这世间，最是情爱伤人心。”
“前世今生，我最爱的女人啊，呵呵哈哈哈……”
“我许空，就是个傻子！”
“就是个傻子……”
陈落雁见状，再把持不住，泪流满面，凄然喊道：“许空！”
奉贤王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陈落雁。
陈落雁痛哭不已，却并没有去试着挣脱奉贤王的手。
许空迷糊间见到了这一幕，唇角绽出一抹凄然的笑。
接着，许空双眼一闭，昏倒在地。
万里无云的天上挂着一轮如血的残阳。
万里素裹的雪上躺着一个痴情的少年。
少年的头颅旁边是被黑血融得滚烫如火的雪。
这血色热雪与天边残阳相呼应，衬出了许空的凄然与悲哀。
大长老飘然而至，怅然一叹，道：“人间多有痴情者，最痴情者是许公。”
言讫，大长老扛起许空，飘然而去。
随着许空被带走，这空旷的天地间，能令人注意到的似乎只剩下两样：万里素裹中滚烫如火的热雪，万里晴空下凄厉似血的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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