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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吴宫.⑽


司马芜的手顿了顿,原本僵直的背脊忽然也松快了些,他问道:“李小刀不是说老松林有个用弩箭的?”

        十三娘摇摇头:“我没见着那个人,但老松林的弩箭一没喂毒,二是这次的箭略长些的。”

        她心里有一股直觉,吴宫的这批人下手更狠,不见血不收刀的那种狠毒。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少城主,我们什么时候回天长?”

        吴宫太可怖了,像个鬼宫。

        谁知司马芜脸上突然有些苍白,他避开十三娘的眼神,缓缓说道:“我进来后,宫墙就不见了。”

        当时的情形太过诡异,他一脚才踏进吴宫,下一刻一回头,先前林立的白墙高围的城墙一刹那凭空消失,他试着往后退了几步,发现哪里都能走,可范围不太对。

        该怎么形容,雁不归是个古阵,吴宫呢,却是鬼打墙,凭你有滔天伟略只能,就是走不出去。

        十三娘听完后脸色煞白,她大概是听懂了。她进吴宫是歪打正着,要开了,王仁义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就出不去了吗?”她半张着嘴,有些不可置信。

        这算什么事?那就困在这里了?

        少城主会有办法吧,十三娘回过神,偷偷瞥了一眼,正撞上司马芜偏过头盯着自己的目光,他微微笑了一声:“我原本以为你有办法的。”

        十三娘脸突然刷的一下染了红晕,她低下头扯着盖在身上的里衫嗫嚅道:“我怎么有办法啊。”

        她脸红,是因为突然觉得天长人惋惜的果然不假,如玉如画的面容,是不该有一丝瑕疵的。她心头发酸,低头叹了口气。

        司马芜耳尖,听到怕十三娘沮丧,解释道:“李小刀独自出了雁不归,我以为是你助他,故此一问。”

        原来是这样。

        十三娘皱了皱眉,她似乎在权衡该不该告诉司马芜,可人家为了自己孤身进了鬼林,于情于理,再瞒都不是君子所为,何况她对司马芜素日都不设防,泄漏的事也不差这一件半件了,于是她低头摸了摸身畔里衫,声音放的有些轻,“我先前曾和少城主说过我能看见鬼气,我影子较常人浅了些,除了这些,我还有件事没告诉少城主。”

        说到这里,十三娘仰起脸看着司马芜,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润白的脸颊一如经年的水玉可爱。

        她笑了笑,慢慢说道:“陈文君月下无影,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本领,但我这个半影人,能通草木。”

        能通草木?司马芜皱起眉。

        十三娘停顿了片刻,她在想怎么和司马芜解释:“通俗点来说,万物有灵,我能听懂花草树木说的话。”她举了个例子:“李小刀被抓那一夜,其实赵仁河被我打趴下了的,我偷偷和墙角青苔说了,让她们帮我绊倒赵仁河。”

        她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得意,虽然后边来了个王仁义,可她多厉害啊,单手撂翻一个大汉,真是一顶一的女侠。

        十三娘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她不敢大动,怕扯着伤口,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李小刀能出去,也是树帮的忙。”

        司马芜彻底明白过来了,一个小小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失笑道:“姑娘头一次进琅舫洞天,林阵动了也是这个缘由?”

        十三娘开始没听懂,明白过来的时候脸刷的一下通红,她低头喃喃道:“梅树和我说她们这有厉害的东西,我就嘴快回了一句光说不练假把式。”

        梅树只射了一支陈年木箭,箭头也已生锈,可当时到底惊着人了。

        十三娘收话时有些赧然,“后来我就不敢了。”

        司马芜摆摆手,眼里藏不住笑意:“无妨,那姑娘也不能出吴宫吗?”

        这么厉害的本事,只要问问草木,出宫的法子应该是不难的。

        谁知十三娘摇摇头:“不成了,我自从离吴宫近了,就再也没办法感知草木了。”

        仿佛一眨眼,所有草木都恢复成最普通的模样,风吹吹,随风摆动,话是不会再多说一句的。

        先前想不通的事一下全解释的通了,司马芜点点头:“可知道是什么缘由?”

        十三娘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有些困惑:“应该是这座宫殿的事,陈文君和我说她的也没了,然后她就回了天长。”

        司马芜并不懂这些异闻传说,可他能跟着十三娘的思绪一起走。

        他突然看向十三娘说了一句:“如果你们的异能是天赐的,那有没有可能,一是吴宫起了阻断作用,所有的无影人在这都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二是,”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细心转向周遭看了看。

        “二是什么?”十三娘眉目微微蹙起,喉咙处又开始发干,她直觉,少城主下面的话可能触到了核心,可一丝不安也涌上了心头。

        司马芜压低声音道:“二是吴宫有个比你们都要厉害很多的东西。”

        他没用人这个称呼,因他也不知,藏在这座古老的宫殿里的到底算什么?

        十三娘呼吸渐急,她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又问司马芜:“那个东西关了吴宫?”

        她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后颈发凉,一刹那怔在原地,目光发直。在她眼前,似乎穿过重重时光碎影,晃在天边的明晃晃的是一轮弦月,群宫灯起,恍如白昼。

        她看不清所有人的长相,只知道这是一群吴宫旧人,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所有人都在掩袖哀泣,十三娘不明就里,顺着她们的目光望过去。

        坐落在最高处的一座宫殿响了哀钟。

        钟声整整响了二十八下。

        整个宫殿悲声一片,一个黑猫从山顶一跃而下,自此,百鸟啼破黎明,野草在吴宫疯长,宫墙筑起,吴宫没了。

        十三娘清醒过来的时候,其实不过须臾,她捂着心口尽力去放慢心跳,坐了好一会,才颤着唇开口:“少城主,我刚刚看到了吴宫闭宫的事了。”

        她甚至都在怀疑是幻觉,可最后那只黑猫,她一天前曾经见过。

        “那只黑猫,是我昨夜见过的那只。少城主,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这句话,四周静的可怕,连心跳声都开始放缓。

        吴宫荒废少说百十年,一只猫,活过了一百年,怎么可能呢?

        司马芜神情复杂地盯着十三娘,答非所问:“万物恒生,燕姑娘,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先前只能略通草木,可此时又莫名梦到了百年吴宫的事,这份诡异里,掺杂着太多未知。而这份未知,使得司马芜开始感到不安。

        十三娘怔了一怔,点头道是,又莞尔一笑,“不知道有什么坏处,但有时候还能救了我一命是不是?”

        十三娘趴在干草上顺着方窗往外看太阳,日光有些刺眼,她又抬头朝司马芜致谢,“少城主,我晓得你为我好,多谢你。”

        话说到这里告一段落,精力用的太多,十三娘又开始觉得胸下疼,她猫儿似的哼了一声,往后偎着衣衫靠了靠。

        这么小的动静,一般人是不会发现的。

        可十三娘听到司马芜叫了叫她,她皱着眉头睁了眼,笑了笑:“我困了。”

        话很轻很轻,像随着风,一下就要去了远方。

        司马芜点头,他坐在十三娘身旁,有一下没一下和她说着话:“我和你说过没,小时候调皮的时候,被我母亲关在房里,最多的一次,关了我三日不许出门。”他心里清楚,才睡了十多个时辰,哪里会又想睡觉呢?再一细想,肯定是伤口开始疼了。

        果然十三娘侧首看司马芜,她摇摇头困惑道:“为何要把你关起来?”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温和持重的少城主,小时候也有惹父母恼火的一面,可谁不是这么长大的呢?思及至此,她说话时也忍不住带了笑意:“那你害怕吗?”

        司马芜怔了一下,他似乎也陷入回忆:“开始怕,后来就不怕了。”

        黑暗里,往往更能看清本质。

        他母亲站在门外,身影被灯光斜射倒映在窗棂上,她从来不会对自己温和地笑,说的话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么几句:“你得自己学会怎么比常人走地更快。”

        瘸了的跛子,还得要自己学会走,学会武艺,学会正常人会的一切,可学会了又有什么用?他就不是瘸子了吗?

        他一开始是想不通的,直到后来,他娘离开家的那一天,头一次蹲下身平视他:“阿芜,你要相信,人定胜天。”

        十三娘听呆了,她仰头看司马芜:“你母亲呢?”

        司马芜低下头,垂下手搭在盖在十三娘身上的衣角,怕她冻着,把衣服往上移了移,末了笑了笑:“她回家去了。”

        十三娘微微叹了口气,又问了一句:“那你父亲呢?”话说出口,突然觉得是不是冒犯了。

        司马芜道不在意,只是回话时眼神有些闪烁:“天长西郊有座不牢山,我父亲在那修道。”

        ……

        十三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往里撇了撇头,末了想着还是得安慰司马芜,便又转过头盯着他:“你别难过,我爹更不是个东西。”她啐了一口,翻了个白眼道:“我是没见过比他更坏的人了。”

        古话说得好,要想安慰人,得让那人觉得你比他更惨。

        话音刚落,便见着司马芜没忍住,脸上挂了笑。

        十三娘得意洋洋,她在干草上呆不久,这会又忘了伤口疼,扭来扭去动个不停,谁知司马芜的一根拐杖也放在榻尾,被她一拱,“哐当”一声顺着掉在地上。

        她闻声抬头,见是拐杖,便伸手捣了捣司马芜:“少城主,你去捡起来。”

        说完忽然觉得,她和少城主一下子变得好熟哦。她一下就忘了应该道谢的,但好像也没什么干系。

        司马芜啼笑皆非,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使唤,想到十三娘身上有伤,便拄着另一根拐杖往榻尾走去。拐杖倒在佛堂隔间白墙边,墙边生了细细密密的青苔。他顺着墙边弯下身,伸出的手却顿在了半空中。

        十三娘觉得有些怪异,还未开口时,司马芜狐疑地转过了头。

        他停在拐杖后边,回头看着十三娘缓缓问道:“燕姑娘,你是怎么来这间屋子的?”

        十三娘闻言一怔,继而看着司马芜摇摇头:“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我是在后山受的伤。”

        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佛堂。没什么知觉,像是前一刻还在后山等死,下一刻就伏在佛堂地上了。

        伏?地上?

        十三娘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忽然喃喃道:“我感觉,我是浮在空中飘过来了的。”

        司马芜没有说话,他站的正是日光照过来的地方。身前是一面白墙,他用拐杖在墙上蹭了蹭,安静侧身给十三娘让了个缝隙。

        墙上有字,司马芜用拐杖刮开那行字,是一篇小记,颀长如玉的手指一字一句点过墙上早已斑斓的字迹,小记开头是“永靖三年,岁在乙卯,与夫檀于合川看雪。”

        司马芜读传时声音清清朗朗,好听的声音里带着迷人的温和,十三娘几乎要被他带进那段故事里。

        很久很久以前,天上下了雪,大地白茫茫一片,湖上有一舟,一亭,两人,煮酒对饮,是人生大快事。可惜,那段岁月,已经随着白雪,埋在了青苔之下。

        十三娘半撑着身子偏过头看墙上刻痕,“合川?”

        蓦地头皮一紧,她喘息声加重了些,指着最上面的那行字哑声道:“我见过那个地方。”

        司马芜问她:“在哪里?”

        十三娘仰起头,眼神笃定道:“梦里。”

        ……

        得亏司马芜和十三娘甚是熟识,并不觉得她是在做玩笑话,他又走到十三娘身边,“是你说的那个女鬼的梦?”

        十三娘点点头,她开始只觉得熟悉,可看到合川二字的时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那个女鬼和我说,她从前下雪时爱去合川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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