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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日本的六月,又称水无月。

        进入梅雨季后,一个月内便少有几天是晴朗的天气。

        赤染飞鸟看着自己刚领到不久的新校服,她前几日洗了洗,但租下的出租屋里房主置办的甩干机在她搬进来之前就已经罢工,才从横滨过来的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来维修,而房主明明前日便答应为她找人,却到了今天都迟迟没人上门维修。

        指腹下是润润的触感,阴天洗好未受日照阴干的衣物都是这样,不仅摸起来润润的闻起来还会有怪怪的味道。

        赤染飞鸟在晒衣的架子下站着,阳台外延绵几日的雨下着,从她来时的那晚直到现在依旧未有停下的迹象。阳台护栏上搬进来时枯萎着都要消亡的不知名小花在雨水的浇灌下根茎枝叶重新舒展开来,只是看着如同稀泥一般的土壤和盆里快要漫出的水,赤染飞鸟伸手将盆里的水倾倒,随即把盆栽放到雨水淋不到的地方便进了屋去。

        洗干净手,回到卧室,赤染飞鸟在带来的行李箱里翻出一小瓶颜色漂亮的粉末。拔开瓶塞,一股淡淡的香味窜入鼻腔,不适应这种味道的赤染飞鸟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然后去将自己的校服取下来,再仔细的将粉末倒在衣服上抹匀开来。再凑上去闻时衣物已经没了那种奇怪的味道,反而是带着点极为淡雅的香味。

        这瓶香粉是谁送的已经记不清,但赤染飞鸟记得对方好似说过这种香味能够留香很久,而且还能把其它的味道都完美的掩盖起来。心里感谢着送香粉的人,赤染飞鸟快速的换上校服,然后来到穿衣镜前最后整理自己的头发。

        将两侧别住的刘海放松下来,瞬间眉毛和眼睛就几乎被遮掩完,镜子里的人一改方才的模样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但赤染飞鸟并不在意,拿上书包便离家前往学校。

        步行前往学校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而其中还需要穿过一片住宅区。与在横滨时学校附近满是公寓楼不同,这次学校附近都是一户建,独栋房屋外便是宽敞的庭院,赤染飞鸟在一户人家的篱笆外停下了脚步。

        四到七月为紫阳花的花期时间,这户人家的庭院里种满了各色的紫阳花,晴天时在太阳的光照下明亮的花瓣颜色在这昏暗的阴雨天里黯淡了几分,赤染飞鸟略微弯腰,发现在层层叠叠的花叶下有一只幼猫蜷缩着身子。

        瘦弱的身躯耐不住寒冷的发起抖来,这只无家可归的幼崽试图让自己在这雨声嘈杂的世界里安然入睡。

        赤染飞鸟伸手将小猫幼崽拎起来,明明方才看着还十分可怜的猫儿此时却显现出凶狠的一面,挣扎着伸出爪子便在赤染飞鸟的脸上抓住三道血痕来,不在意的擦掉冒出来的血珠,把伞放下的赤染飞鸟单手将胡乱动着的小猫护在胸前,另一只手便脱下外套将瑟瑟发抖的小猫裹起来。

        细雨将发顶和两侧肩头淋湿,赤染飞鸟拿起伞准备离开,这时屋主人拉开推门,戴着老花眼镜的白发婆婆看到篱笆外站着陌生人,还以为是喜欢她种的紫阳花,便颤颤巍巍的开口:“喜欢的话就摘一朵吧。”

        赤染飞鸟视线下移,伸手从众多小花簇拥而成一大朵的紫阳花里折下一小朵颜色艳丽点的,然后她将浅色的花儿别在小猫耳朵旁湿漉漉的毛发间。

        弯腰感谢老人,赤染飞鸟打着伞抱着小猫离开。

        ·

        第三中学三年六班,全体同学惊愕的看着讲台上那位新来的转学生。

        穿着剪裁得体校服的女孩身材高挑,一头漆黑的长卷发发亮极多,此刻正蓬松着胡乱的散在背后,而额前厚重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在这温度略微下降的梅雨季里女孩仅穿着白色长袖衬衫,裹着一只小猫幼崽的配套黑色校服外套被她抱在手里,而小猫身上未干的泥泞更显示着她白色校服胸前的泥污来自哪里。

        黑色的百褶裙侧边上是自行车飞驰过水洼时溅起的泥点,而腿上穿着的长度几乎要到裙摆的黑袜上还有几个肉球印下的“梅花”。

        转学到新的学校给同班同学留下一个好印象以便更加快速轻易的融入集体算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但无论是班主任或者同学们都没料到这个新同学会是以这般方式登场。

        下面的同学们已经开始跟前后或者左右的人窃窃私语的讨论起来,班主任村木有些苦恼的抚着额头,随即他拍了拍手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那么,赤染同学就做个自我介绍吧。”

        全体静默中,赤染飞鸟转身拿起粉笔写自己的名字。“嗒嗒”声中粉笔灰落下,等到赤染飞鸟侧开身,同学们这才发现黑板上的字实在是歪扭的有些丑。有的同学忍不住笑出来,但在班主任的凝视警告中便立刻低下头去,而抖动的肩膀却是显露出他们憋笑憋的有多么难受。

        村木对班上的小崽子们没办法,便只能安慰的看着赤染飞鸟,而赤染飞鸟只是对着他的目光不解的微微歪头。

        村木本来还想着让新同学简单的介绍一下自己,可当班级里重归平静,好多双眼睛落在赤染飞鸟的身上她却也依旧没有丝毫的反应,然后似乎明白了新同学属性的他只得指着赤染飞鸟的座位去让她坐下。

        感觉问题儿童又要增加了。

        被一群小崽子闹的快心脏病的村木老师表示心累。

        ·

        放学后,关于三年六班奇怪转学生的话题已经传遍了整个学校。赤染飞鸟走在前往教室办公室的路上,对路过同学们的小声讨论或是指指点点毫不在意,她只想着取回因为不能呆在课堂里而被村木给带去办公室暂养的小猫崽然后回家,因为不知是对什么过敏的她此时身上已经起了细细密密的红色疹子,而且还痒的慌。

        小猫崽在教室办公室里呆着却并不乖巧,村木对着角落里露出凶相炸毛的猫儿苦恼不已,而赤染飞鸟进到办公室的瞬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只因为办公桌上跟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纸张和作业本。

        而这些“杰作”都来自某只喵星人幼崽。

        知道自己捡来的猫给老师添了麻烦,赤染飞鸟主动留下来帮助村木打扫整理办公室,而等到一切恢复如常后,赤染飞鸟这才开始去捕捉小猫。

        捕捉的方法很简单粗暴,走过去蹲下身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幼崽命运的后脖颈,然后任凭某只奶凶奶凶的小家伙怎么闹腾也挣脱不了,但同时赤染飞鸟的手上却又多了几条血痕。

        向来关心学生的村木拿出常备于抽屉里的消毒酒精和创可贴为赤染飞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而弯腰道谢后赤染飞鸟便抱着某只因为不愿意屈服于恶势力而使劲挣扎的幼崽回家。

        ·

        赤染飞鸟租住的出租屋附近有间杂货店,第一次去买东西时老板夫妇便称他们是家族产业已经在这街区开了好几十年,是老字号,而只要客人想要那么没有什么是在他们家买不到的。

        皮肤过敏起疹子的赤染飞鸟想要去看看杂货店里有没有一款老牌子的药膏卖,她记得小时候过敏时父亲总是拿药膏给她擦一擦然后疹子就退了,只不过就在去年她还住在横滨时却已经在哪儿都买不到了。

        赤染飞鸟想着去碰碰运气,然而杂货店里还真的有卖。

        付完钱将药膏抹在手臂上,赤染飞鸟抬头就见杂货店老板的女孩、六岁的花子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双手托腮望着对街的便利店,而赤染飞鸟捡来的小猫崽此时正温和的趴在花子的怀里。

        或许是小孩子更招动物的喜欢,对赤染飞鸟和村木都凶巴巴的小猫却异常的亲热花子,而小孩子大多喜欢小动物,想要留下小猫的请求被父亲通过后,花子便爱不释手的抱着她的小伙伴。

        赤染飞鸟见方才还因为有了新玩伴而高兴的花子圆嘟嘟的脸上似乎愁眉苦脸的,便走过去学着她的模样在她身边蹲下。花子被赤染飞鸟的举动整的有些迷糊,但小孩子不会总是在意某一件事情,她转头就唉声叹气起来。

        “阿若哥哥回不了家了呀。”

        小声的嘀咕被赤染飞鸟听在耳里,她望过去,便利店的门口似乎有人在避雨。隔着雨幕仅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赤染飞鸟不知道花子怎么认出对方来的,她只是语带疑惑的开口:“阿若哥哥?”

        “是呀,阿若哥哥。”花子没什么隐瞒,小嘴叭叭的就说了起来,“阿若哥哥有时候会到我们家来买东西,有一次有几个很凶的人跑到店里来又吵又闹的,是阿若哥哥帮忙把他们赶走的。”

        花子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就跟黑葡萄一样漂亮,她握起肉肉的小手开心道:“阿若哥哥很帅气,花子说以后长大要做阿若哥哥的新娘,阿若哥哥答应了。”

        但这话说完,花子又瘪了瘪嘴,“可是长大还有好久哦。”店外面的雨逐渐小了一些,看向自己未来“未婚夫”的花子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苦恼的事情来,一对小眉毛立即就又皱在了一起,“对啦,阿若哥哥回不了家,我想送伞给他,但是家里只有我用的小伞,爸爸不知道把大伞放到哪里去了呀。”

        小孩子总是这样,情绪丰富多样话题也跳的很快,看着又重新苦恼起来的花子,赤染飞鸟把自己的伞递给她。

        花子眨巴着眼睛望着赤染飞鸟,似乎有些疑惑,但随即她问:“姐姐要把伞给阿若哥哥吗?”

        赤染飞鸟点头。

        “不行不行,这样姐姐就回不了家了。”

        见小姑娘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赤染飞鸟捏住花子肉嘟嘟的脸颊往两边轻轻扯了扯,“我等雨停就好。”

        ·

        今牛若狭不太喜欢下雨天,因为被雨水打湿过的衣服和头发贴在身上会很不舒服。但是尽管不喜欢下雨天,他的同伴中却有一个能唤雨的家伙。

        而因为时常出现的地方就会突然下起雨来,还被用“日本第一雨男”来取笑过。

        嘴里叼着根pocky,今牛若狭注意到有道身影从雨幕里跑来。

        打着绿色青蛙小伞的花子穿着配套的可爱青蛙雨靴,跑起来的时候两个马尾辫一甩一甩,远远的看着他就喊起来:“阿若哥哥!”

        今牛若狭对小孩子的容忍度很高更何况还是跟他认识的,蹲下身接住蹦过来的花子,小姑娘略有些凉的手蹭过他的脸颊,今牛若狭看了眼花子手中那把伞,问:“花子是来给我送伞的吗?”

        “对呀。”花子笑起来,眼睛弯弯似月牙,“不过这不是我的伞,是姐姐让我给阿若哥哥的。”

        闻言今牛若狭往杂货店的方向看去,雨幕模糊了视线,但隐约可见门口似乎蹲着人。

        收回视线,今牛若狭接过伞后摸了摸花子的头,“谢谢花子来给我送伞,也帮我谢谢那个姐姐。”

        “嗯,阿若哥哥回家的路上要小心哦。”

        挥挥手跟今牛若狭道别,花子兴冲冲的又跑进雨里。

        汽车飞驰而过,今牛若狭拿着手里的透明伞似乎闻到一股极淡的香味,那味道跟在那些接近他的女孩身上闻到的不太一样,香却不腻人。

        有点像是草木花的味道。

        或许是伞主人留在伞柄上的。

        这么想着,今牛若狭撑开伞。透明的伞面上还有雨珠随着动作抖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晕开一抹深色,今牛若狭意外的看到有只晴天娃娃系在伞架上。

        晴天娃娃用以祈求雨过天晴,今牛若狭小时候每到梅雨季就会因为接连着几日都下着雨而闷闷不乐,而每每这种时候照顾她的奶奶便会做一只来挂在他的伞里面。

        彼时,奶奶总会慈祥的对他笑起来。

        “只要把晴天娃娃挂在伞里面,那么阿若打着伞走到哪儿天都会晴朗起来啦。”

        小时候的他对于奶奶的话还挺深信不疑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再什么都不懂的他对于梅雨季也不再那么排斥,晴天娃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伞里了。

        “哄小孩啊。”

        这么喃喃自语着,今牛若狭打着伞走进雨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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