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昭雪 2

“停下。”寥寥二字，言者声线也并不甚高，即便是在注入了魂力贯彻的情况之下，对于目前的暗魔邪神虎而言，在能量上的影响也全然是微乎其微。而魔虎的前进速度也自是不慢，在听闻此声之际，其与前方匍匐于地的炎鼹的距离不过是咫尺相隔，甚至只需再过不到一息的时限，炎鼹的精神本源，便已彻底进入魔虎腹中。

        不过，也几乎就是在听闻此语的同时，暗魔邪神虎便是遽然住了脚步，由于本体原就是没有质量的精神力凝聚而成的产物，它也并不具备所谓惯性，驻足之后，便也静然立于原地，凝视着这一蓦然出现于视线之中，横挡在自己与近在咫尺的炎鼹二者之间的少年，血色渐渐消散的赤色瞳孔之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良久之后，才从口中吐出了几个沉闷的字眼：“为什么？”

        倘若此时此刻霍然浮现于视线之中的乃独孤绝或唐雨萱的话，暗魔邪神虎根本就不会有半分犹豫的神色，便会在电光火石之际以自身灵巧的身姿，在他们猝不及防的情状之下迅速越过，直捣黄龙，将那在自己眼中早已是一具尸首的炎鼹的精神本源蓦地夺去，执行先斩后奏的计划。对自己的实力，他有充足的信心，他们二人即便一齐上阵，也不可能拦得住自己的去路。其实，如果双方的身份颠倒个位置的话，他们倒还勉强有几分胜算，然而当今，他们是救人者，自己则担任杀手一职。

        但暗魔邪神虎也是深谙，对于眼前这名看似羸弱、身高不过一米四五的矮小少年，自己无论如何取巧，都注定是没有半分的胜算——因为，自己在他面前，永远只能是其武魂而已。无论这一武魂再怎么富有智慧，再怎么拥广大神通，他只需意念微动，自己便不得不在第一时间返还体内。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将自己永久地尘封在其躯体之中，静然长眠。

        近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出“为什么”三字时，暗魔邪神虎也始终不放弃任何希望，无时不刻地观察着面前这名身着白衣的少年的神色来，试图从其举手投足间的微小动作，抑或从其那金色的双眸间觅出些许迟疑和犹豫之色来。哪怕只要找到半分这样交集的神色，暗魔邪神虎便自信有充足的把握将其彻底说服，毕竟，自己这边的时间也还充足的很。

        然而，让魔虎震撼的是，在天宇澄澈的眸光之中，任其倾耳拭目，竟终究也是找不出任何的杂质来，唯有一片纯净的坚毅决绝之色，充溢于一双金眸之间。静静地注视着仍心存侥幸的魔虎，天宇一字一句，也是一字不差地，复述了数分钟前以同样诚恳的语调道出的誓言，不过，在这一时候，虽说是完全雷同的话语，意蕴却大有值得回味之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无论此次尝试失败也好，成功也罢，后果都将由我天宇个人承担。还希望伙伴们能够体谅。”

        以贯彻了魂力的清朗声线，向魔虎，也是向着周遭面面相觑的伙伴们，再度宣读了这一话语，也无异于彻底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旋即，待落针可闻的缄默再度降临于众人身边时，天宇清了清喉咙，再度真诚地言道：

        “平心而论，我本人在数分钟前，首次道出这般言语时，是根本没有考虑到失败这一后果的，这也是出自对于小虎绝对信赖的缘故。不过誓言已经道出，便也再无任何反悔的余地。而今，既然事已至此，我天宇也将按照先前所言的照做，承担全部后果。”

        “这不值得。”天宇话音方落，一阵轻微的话语，便是倏然萦绕于耳畔之中。而也就是在听闻此语的同时，原本始终是神色淡然的天宇，神采之间，竟也是赫然颤动了几分，满是匪夷所思的样子——如果说是魔虎、欧阳枫，甚至是独孤绝或唐雨萱提出反对意见，他都定然毫不惊讶，并会晓之以理地对其劝言，然而，在这短短的四字入耳的同时，天宇却是蓦然察觉到：这劝阻自己的声线，竟是从身后传出来的！

        “炎…炎鼹？”难以置信地侧首，怔怔地望着正吃力地抬首与自己相望的炎鼹，天宇的诧异之色，已是溢于言表，“你…你也要拦我不成？”

        “这真的不值得。”望着震惊之色已是难以掩饰的天宇，炎鼹苦笑一声，声线之中，也再无半分先前的愠色，彻底平静了下来，“我先前之所以动了那么大的火，只是误以为你们跟那只老虎串通一气，一起害了我而已。其实，我们魂兽和你们魂师之间本就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关系，平日里也总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来什么仁义道德、伦理信义？哪怕你们真的是同气连枝地算计我，我也只能是自己有冲天的火气罢了。

        而自得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那只小老虎，而你们果是毫不知情后，我也已坦然了。你没有发现，自此之后，先前还暴跳如雷、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的我，已是彻底平静下来了吗？我成为你的魂灵，真的帮不了你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尸位素餐了。魂师的魂灵之位不是儿戏，因此，我本就已对自己的生命不抱任何希望了的。却是没料及……唔，话说回来，你方才的这一做法，在人类中，也能算是凤毛麟角了吧。我性格孤僻，一生都是喜欢带着族人独来独往，没什么世交，对于魂兽的名字，也叫不出几位来，至于人类，就更不必谈。不过，天宇这一名字，即便逸散于空气，我也将篆刻在心。

        罢了，罢了，或许当真是我气数已尽，上苍不让我活命了吧。对我，你已算是仁至义尽。最终，能够以自己的一点精神本源，润泽于你，我这一生，也还终究算是有点意义。哎，容我矫情一下：你是我所见过的所有生命，包括人类和魂兽全然在内之中，唯一肃然起敬的一位。最后一个心愿，茫茫人生路上，变故颇多，唯愿你能始终坚守本心，初心不忘。若如是，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

        言终，燃始。炎鼹似是早有定计一般，自言语方止的瞬间，一阵阵燃起的熊熊烈焰，便是遍及其全身来，一时间，阵阵耀眼的火光，便是覆盖了周遭的世界……

        “什么！这，这家伙是在……”见闻此景，先前已是近乎心灰意冷的暗魔邪神虎，也是蓦然瞪大了双眸，以充满不可思议的神色的两片红眸，死死地盯着已是全然投身火海的炎鼹，向来沉稳笃定、亿则屡中的他，此刻声线之间，竟也是结巴了起来，喃喃地道，“以绝对的自愿，对生命力尚且旺盛的自己，以本源为核，发以燎原之火，燃灭本体，将完全燃烧释放的无上能量，供奉给信仰神祗——这是炎鼹一族，在料知难逃覆亡结局时大多选择之举。只不过，在当今，它献祭的对象却并非被视作全体炎鼹信仰的火神，抑或龙神，而是……”

        炎鼹的自燃，来得猝不及防，去得却也悄无声息。不过数息的时限之内，本是熊熊燃起的烈火便是霎时化作虚无，由于乃魂灵状态的精神本源的燃烧，这烈火也并非自然界之火，并未有任何袅袅烟雾弥漫的现象，燃烧终止，便也彻底是再无法寻其踪迹，原本立于原地的炎鼹，也是彻底消逝于无形，就如同，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

        怔怔地望着已是化作虚无的炎鼹先前滞留的土地，一向自诩运筹帷幄、无所不知的暗魔邪神虎的双眸之间，也是首次显现出迷茫的神色来，口中呢喃着道：“魂力，已经…达到三十级…甚至是更多？唔，这也真是有趣的结局…尽管完全没有按照我的预期计划执行，却是取到了比预期更佳的收益。是巧合吗？难道世上还真存在所谓报应一说，‘以至善之心待世，世便定不负于你’？呼，这天宇脑子里装的这些以前自己熟视无睹的东西，怎么现在感觉，还似乎有点道理似的……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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