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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但愿


从市局到任远飞的住处要经过一座高架桥。

        当任远飞驾驶的汽车车轮辗过高架桥的某段路面时,他忽然听到一声清脆响亮的卡哒哒的声音。

        这个声音有如醍醐灌顶,让他瞬间明了:那晚视频通话时的背景声音,是汽车路过高架桥接缝处时发出的嘈音,伍月租的房子显然离高架桥很近。

        意识到了背景声音的来源后,任远飞的大脑系统立刻进行高速运转的模式,自动联想起了另一个与高架桥有关的信息。

        案发次日中午,任远飞跑去外贸公司找伍月的时候,她正全神贯注地对着电脑浏览一则网页新闻。

        他当时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新闻标题——《突发:市区西三环高架桥附近六层楼房部分坍塌,已造成一死一伤》。

        案发次日,伍月需要应付警方的盘问,还需要尽快处理那间被用来充当不在场证明的假卧室。

        按理来说她应该没心思关注其他事。那么,她为什么会如此关注一则高架桥附近塌楼的新闻呢?

        任远飞的大脑系统自动分析起来:会不会她暗中租的房子就在那座高架桥附近?甚至就是出事的那栋六层楼房呢?

        如果是,那间房子要么已经在坍塌过程中完全被毁,所以她都不需再自己出手处理它;要么应该还处于封锁状态,她目前没办法去处理它。

        所以,她才一直按兵不动没有任何异象。但愿不是前者吧。

        下了高架桥后,任远飞马上就近找地方停下车,掏出手机搜索相关新闻网页。

        根据新闻报道,出事地点是西三环海陵路百花巷78号一栋楼房,出事时间是案发次日上午九点一刻,是因为煤气爆炸引发的连续坍塌。

        事发楼房共六层,楼龄将近四十年,底层是临街商铺,上面是居民楼。坍塌的是上面三层,涉及六户人家,下面三层结构目前基本完好。

        事故发生后现场被立即封锁,大量消防车及公安车辆赶去进行抢险救援。持续三天的救援过程中,一共搜救出了十三人,其中五死二伤,六人无恙。

        目前,事故现场依然在封锁中。

        因为这栋已经坍塌过半的老旧居民楼显然不适宜再继续居住,相关政府部门将对其进行拆除处理,以防它再次发生坍塌造成路人伤亡。

        可能因为任远飞正在浏览百花巷78号坍塌楼房的新闻吧,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相关推送。

        t市交警直属大队官微重要提醒,为配合海陵路百花巷78号坍塌楼房的定向爆破拆除清理工作,从今晚18时30分至明天早晨6时,交警部门将对海陵路百花巷路段一带进行交通管制,禁止车辆通行。

        任远飞一看手表,已经是18:20分。

        他立刻给关振鹏打电话,十万火急地通知他。

        “关队,你赶紧想办法阻止百花巷78号一栋六层楼房的定向爆破拆除工作。我怀疑伍月租的房子就在那栋楼房中。如果房屋没在之前的坍塌事故中损毁的话,那就还有一丝希望。”

        为了寻找骸骨案中可能存在的知情人士,梁姗想方设法联系上了远在北京和美国西雅图的两位老伯。

        北京的那位老伯对于往事的记忆值基本为零,连晏庆海这个人都已经没啥印象了。

        他表示当年也就是有段时间经常和他在一起打牌,属于麻将桌上的牌友,对于他生活中的一些事并不甚了解。

        “要不你问问老柯吧,他当年跟老晏经常一起喝酒吹牛什么的,对他的事应该比较了解。”

        老柯就是远在美国西雅图的那一位老伯。梁姗几经辗转先联系上了他女儿,再与他进行了一段视频通话。

        老柯虽然年近七十,但依然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家。一头雪白的华发下是一张红润有光泽的脸,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十来岁。

        对于梁姗所询问的晏庆海当年是否曾经与人交恶的事,老柯十分笃定地摇头。

        “没有啊!我们那时候经常一起喝酒聊天,从没听他说过跟谁结了仇。至少我是一次都没有听他提过了!”

        这个回答显然不是梁姗想要听到的答案,她有些大失所望。

        想一想这可是最后一位走访对象,如果他这里还是什么都打听不到的话,那自己这阵子可就统统白忙活了!

        “这样吧,柯老伯,我这里有一份名单,请您帮忙看一下,上面是否有谁当年跟晏庆海曾经打过交道或有过来往的吧?”

        因为在弃尸方面有地利之便,所以任远飞重点怀疑的对象是当年幸福村68号至99号的住户。要求梁姗重点调查这32户人家中,是否存在与晏庆海有过节的人。

        现在,梁姗把那32户人家的户主名字一个个念给老柯听,他很认真地逐一听着,听到某个名字时有所反应。

        “鲁秀梅——这个是当年在夜市上卖炒粉的那个小寡妇吧?”

        “是啊,怎么了?”

        “当年我和老晏经常打完牌后去夜市吃夜宵,可没少光顾她的炒粉摊。老晏那时还想要跟她搭伙过日子呢,不过人家没看上他。”

        鲁秀梅就是简丹的母亲,丈夫死后她一直没有再婚,独自一人靠卖炒粉的微薄收入把女儿辛苦拉扯大。

        听说当年的晏庆海曾经想要跟她开始第二春,梁姗很是意外与惊讶。

        “柯老伯,您的意思是他当年追求过鲁秀梅吗?”

        “追求什么的倒也说不上,只是冲她献过几次殷勤,想试试看有没有机会再给自己找个女人。但是鲁秀梅显然看不上他这种老是玩牌喝酒混日子的男人,每回都碰了钉子,后来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梁姗听得心里一动:“鲁秀梅拒绝了晏庆海,他当时有没有不满呢?”

        “他背地里是跟我发过几句牢骚,说什么女人就知道爱钱啊太虚荣啊之类的。不过,当着鲁秀梅的面他啥也没有流露过,仍然会光顾她的炒粉摊,她也仍然对他客客气气。两个人并没有撕破脸闹出过什么事,不属于你们所说的有过节吧?”

        老柯虽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但是刑警的直觉却让梁姗对这一信息高度重视。

        她下意识地追问:“请问鲁秀梅是不是左撇子?”

        晏庆海的死因是颅骨破裂,右太阳穴附近被重物击中,从伤口来看属于正面攻击,所以凶手一定是左撇子。

        老柯给出一个肯定无疑的回答:“是的。我记得她以前卖炒粉时都是左手拿锅铲,右手端锅的。”

        结束了与老柯的视频通话后,梁姗马上就把自己掌握的最新资料汇报给了任远飞。

        听完梁姗的汇报,任远飞不无讶异地怔了片刻。

        一回过神来,他就马上在电脑上调阅二十四年前幸福村平房区的地图以及户型平面图。

        在地图上,他发现鲁秀梅当年居住的第92号平房,恰巧是沿着水塔岭所修的四排平房中最高的一排。

        而且她家的房子是这一排最东面的第一户,这也是距离上山小道最近的一户人家。

        鲁秀梅是左撇子;她家就住在抛尸地点附近;她与晏庆海认识,并拒绝过这个男人几次三番的献殷勤;

        久久地凝视着眼前那一张地图,任远飞脸上的神色错综复杂到了极点。

        梁姗在一旁发表着自己的想法。

        “任队,晏庆海和鲁秀梅彼此认识,尽管他表面上只是一位经常光顾她的炒粉摊吃炒粉的普通顾客,实际上他却打过她的主意,而且还被拒绝了。一个男人遭到了一个女人的拒绝,某种时候是可以成为一个激化点的。对吧?”

        “对,你说得没错,而且这种情况也并不罕见。”

        得到了任远飞的肯定,梁姗更是滔滔不绝地继续往下说。

        “如果,晏庆海对鲁秀梅的拒绝感到不满不服气,依然想把她弄到手,那么这家伙肯定做不出什么好事来的。鲁秀梅是一个寡妇,家里没有男人,又因为在夜市摆炒粉摊经常很晚才回家。如果晏庆海起了歪心,趁她夜归时尾随她闯进她家企图非礼,那么她很有可能在反抗中错手杀了他,然后为了自保连夜把尸体拖到山上埋掉。任队长,你觉得我这个推测可能性大吗?”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相当大,也许真相就跟你所推测的差不多。”

        “可是,即使我的推测是对的,现在也没办法证明。毕竟晏庆海和鲁秀梅都已经死了,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人知道真相了。”

        “未必,如果真相就是你推测的那样,晏庆海是半夜尾随鲁秀梅闯进她家想要图谋不轨的话,那么她的女儿简丹当时应该在家。”

        任远飞一番话说得特别凝重,梁姗听得浑身一震。

        “任队,你的意思是,当年那桩命案简丹可能是一位目击者吗?可是……她那时只有十二岁呀!”

        任远飞的眼帘一垂,目光停留在幸福村当年的平房户型平面图上,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与无奈。

        “你看看这个户型图,当年他们母女俩住的那套平房只有不到三十个平方。进门就是厨房和客厅,再往里面就是唯一的一间卧室。简丹如果当时在卧室里睡觉,那么发生在客厅里的搏斗极有可能会惊醒她。”

        “如果……她真的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那……那可真是……”

        因为极度的震动,梁姗吃惊得连话都说得不连贯了。好半天后,她才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镇定。

        “任队,即使案件的真相就跟我们推测的一样,我们也还是没办法证明这一切。就算简丹是知情人,亲眼目睹了这桩命案的发生,她也绝对不可能会对我们透露当年的事。尽管鲁秀梅已经去世了,她当年又是未成年人,现在都不需要对案件负起相关法律责任。但是,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承认自己的妈妈以前杀过人呢?”

        “她当然是不会承认的。”

        梁姗一脸完全可以理解地表情点了点头,“老实说,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不会承认。”

        思索了片刻后,任远飞又说:“不过,还是可以找她询问一下,看看她会作何反应。”

        “任队,你有把握从她嘴里问出什么吗?”

        任远飞苦笑着摇了一下头,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

        “没有,她的情绪控制能力一流,因为情绪激动而失控、失态的表现基本为零,所以很难从她嘴里掏出什么东西。不过,就算难度再高,我也还是想去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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