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笨病
陶曼苓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不过神色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异样了。
商场上沉浮历练过多年的人，大都在控制与管理情绪方面是一把好手，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心绪波动。
基于这份情绪掌控的优秀能力，当回到餐厅的陶曼苓，意外发现女儿彤彤正站在简丹的桌旁跟她说话时，尽管她心底满是惊怒，表面却依然保持平静，并没有失态地冲过去把女儿拽回来并加以斥责。
不管陶曼苓再怎么对简丹心怀芥蒂，这件事与孩子无关。
彤彤又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如果陶曼苓没头没脑地把女儿拽过来打骂一番，一则太委屈孩子；二则全然是一副市井泼妇的作派，她可不屑为之。
陶曼苓远远地朝彤彤招了招手，把女儿叫回身旁后，她和颜悦色地弯下腰问道：“彤彤，你刚才怎么跑到那一桌去了？妈妈不是反复跟你交代过，不要随便接近陌生人吗？”
有了孩子的女人都像护雏的老母鸡一样，总想把自己的孩子保护得无微不至，最怕他们会被陌生人拐走。陶曼苓经常对女儿耳提面命的一句话就是“不要随便接近陌生人”。
“妈妈，我刚刚想去甜点区拿布丁吃。经过那个小弟弟的座位旁时，他手里的玩具熊掉下来滚到我脚边，我就捡起来递还给他。小弟弟的妈妈对我说谢谢，还夸我是个好孩子。”
“哦，这样啊！咱们彤彤的确是个好孩子。”
回头朝着简丹那桌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后，彤彤小小声地告诉陶曼苓。
“妈妈，你知道吗？那个小弟弟好可怜的。”
“哦，他为什么可怜啊？”
“因为他得了一种笨病。”
女儿的话听得陶曼苓微微一怔：“什么？笨病是什么病啊？”
“笨病就是人会变得很笨很笨，笨得什么都学不会。所以小弟弟不会说话，不会自己吃饭、穿衣服，什么都不会。”
刚才陶曼苓去洗手间的时候，简丹也跟进去了。毛阿姨独自推着坐在儿童车里的舟舟在自助食物区里挑选食物。
彤彤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没意思，就关注起了跟着毛阿姨在餐厅里转悠的舟舟。毕竟他们是餐厅里唯二的两名儿童，小孩对小孩难免存在着一份特殊关注。
因为一直在留意舟舟，彤彤渐渐发现这个小弟弟有些奇怪。他全程都很安静，一个字都不说，偶尔发出的声音也都是含糊不清的咿呀声。
彤彤很好奇地跑过去跟舟舟说话：“小弟弟，你好。”
毛阿姨很和善地回应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小朋友你好，小弟弟他不会说话，没法回答你呢。”
“为什么小弟弟不会说话？像他这么大的小朋友都会说话了呀！”
毛阿姨轻声一叹：“小弟弟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他学不会说话。”
彤彤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睛，“学不会吗？那小弟弟很笨啊！”
“是啊！小弟弟得了一种笨病，所以他什么都学不会。”
“啊！还有这种病啊！我只知道发烧、咳嗽、流鼻涕这些病。”
“那些是常见病，小弟弟得的这种笨病很少见的。”
“小弟弟怎么会得上这种病的？能治好吗？”
“唉，小弟弟运气不好，出生时就得了这个病，没办法治了。所以，小弟弟一直学不会说话，也学不会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无论什么事都要别人照顾。”
看着神色痴呆的舟舟，彤彤满眼同情地说：“那小弟弟好可怜啊！”
像很多喜欢叽叽喳喳的小孩子那样，彤彤把自己刚听到的小弟弟患“笨病”的事告诉了妈妈。
陶曼苓越听越心惊：这哪里是什么笨病啊！听起来分明就是儿童痴呆症。天啊！难道简丹生了一个先天性痴呆症的儿子吗？
下意识地，陶曼苓也开始暗中留意起了年幼的舟舟。
她很快看出了这个小男孩的不妥，总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目光十分呆滞，像盲人一样没有焦距。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个痴呆儿童。
当初，许明皓在病危期对陶曼苓提出想和简丹再见一面的请求后，她就不可自抑地对丈夫的初恋情人产生了敌意与恨意。
尽管她心里很清楚，简丹在整件事没有错，她从没有介入过他们俩的婚姻，但她还是无法不讨厌她。
因为陶曼苓发自内心地嫉妒简丹——嫉妒丈夫一直忘不了她。许明皓的那颗心，这些年来究竟被她占据了多少，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无法不嫉妒、不愤恨。
最初在陶曼苓看来，简丹作为一个女人在各方面都堪称人生赢家。她嫁了一个精英丈夫，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个人事业还经营得蒸蒸日上，可谓是事业家庭双丰收的典型成功范例。
陶曼苓虽然在婚姻与事业两方面并不输给简丹，但是肚皮却没有她争气。当初想生儿子却生了一个女儿，且后来还一直无法再怀孕，以至于生育问题成为一大软肋。
许明皓的母亲周文晶思想传统，一直想要抱孙子，觉得只有生下男丁才能为许家传宗接代。
但陶曼苓却只开花不结果，生了一个女儿后肚皮就再没动静了。这点让老太太深以为憾，也让时代新女性兼女强人的陶曼苓一直闷闷不乐。
因为自己这方面不如简丹，没能生出一个儿子，陶曼苓难免对她滋生出一份微妙的敌意。
这份敌意在发现丈夫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初恋情人后，更加如同疯长的野草一样蓬勃茂盛起来。
直到今天这一刻，陶曼苓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简丹其实并非自己想像中的人生赢家。
她嫁的精英丈夫劈腿了年轻的小三，她生的大胖儿子其实是个先天性痴呆儿。看似站在人生巅峰的她，风光无限的背后其实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一个可怜的母亲。
长长地吁出一口长气后，陶曼苓感觉到自己胸膛里积郁许久的一股愤慨之气，突然间好像都泄空了。
虽然比陶曼苓母女来得要晚，但是简丹一行三人却比她们走得更早。
抱着孩子走出餐厅前，简丹礼数周全地再次向陶曼苓颔首示意。后者的态度不像之前那么视若无睹，而是目光矛盾复杂地看了前者一眼，又深深地看了她怀里的小舟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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