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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决心


雨后初晴,天气正好。

        太师府后院地上的水潭还未干。

        正如胸口绽放的伤口一般,院里的栀子花也渐渐绽开,任初夏的几场暴雨吹打也依然饱满异常。雨一滴一滴滑落在在花苞上,却压不垂挺拔的枝丫。不知不觉中,满面清凉的春风已有了初夏的丝丝暖意,卫姌早已褪去厚重的春装,棉麻制成夏衣紧贴着窄瘦的肩线,将纤长的脖颈显得白皙动人。若不是养伤,她已好些年没这般清闲的时光,想到这里,卫姌便没忍住晃动起翘在门廊前的双腿,神情是难掩的惬意。

        若是让旁人瞧了去,指不准还以为这是谁家养出的娇俏小女儿,而不是皇室风云里一把未出鞘的利刃。

        站在门廊拐角的李丞安看着这般美好光景,如是想道。

        如果可以,真想停在这一刻,她笑着,他看着。再久都不嫌多。可惜,人生大多是不如愿的。

        他在心里这样说着。嘴角的微笑也渐渐落寞。

        皇室风云四起,明争暗斗,他和卫姌无疑都站在旋涡的最中央,也是最身不由己的位置。不争,死无葬身之地。去争,谁也难料生死。即使两人能够交托后背给彼此,也难料某日蓦然回首,对方已倒在血泊里。

        他转身想离开,却不想卫姌倏尔回头望向自己,眼里带着笑意——她早发现他了。

        也是,跟一个杀手玩捉迷藏,是他犯傻了。

        那天之后,他们之间心照不宣地一如既往,除了督促功课和表面上的为难以外毫无交集。他也未曾让卫姌休沐养伤,即使整日看着那张惨白消瘦的小脸,也未曾在明面上多说过一句关心之词。李丞安还是同往日一样爱支使她,说是母后身边的人办事最是妥帖,吃喝住行都要拉着卫姌一起。他也不想如此劳苦她,只是为了防止皇后疑心,只能如此。这对于卫姌来说,就是最好的保护。

        虽未明言,面对李丞安的隐忍和理解,卫姌实打实的受用。每当照常干着那些琐碎的活计时,心里就像流过一股子从未有过的温暖。她很想告诉他这点伤其实算不得什么,但他估计什么也听不进去。虽说不曾想过将他说过的话放在心上,那日李丞安的神情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喜欢——]

        她甚至记得那双舒展的唇是怎样一开一合发出的声响,而那低沉厚实的声音更实在胸口不断回荡,有时整个胸腔似是都跟着发出共鸣,微微震荡着。

        [你想什么呢。]

        李丞安瞪着乌青的眼眶嘟囔道。

        卫姌闻言转过身来,表情冰冷如常。

        [殿下书读完了?]

        [伤口,还疼吗?]这个问题李丞安每天都会问。

        [回殿下,不疼了。]平静的声线还是一如既往,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是真的不觉得疼。伤口虽深,结痂之后却不曾撕裂,比起以往受伤之后还得不断接新任务的日子,现在可真是舒服极了。

        可不管心里如何柔软惬意,她冷淡的面容还是像一尊精致的木偶,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真的就像一把毫无感情的兵器。他理解她所处的境地不允许她有多余的感情。可每当见她如此神色,李丞安便无端地生出几分烦躁。

        [好了,快陪我用膳吧。]

        皇子用膳,女官只能站着伺候,李丞安执意让卫姌三餐侍候,是因为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让卫姌进些补药。虽说女官的膳食也不差,终究还是比不上皇子的制度。他对外谎称自己受伤,顿顿都点滋补身体的药膳,自己却都只吃一点,剩下的都给卫姌灌了进去。

        这个理由找得极好,府中人一人一双眼睛天天看着活蹦乱跳的李丞安和忙得跟陀螺似的卫姌,皆不禁唏嘘——二皇子这怕不是公报私仇呢吧?怕是把对三皇子一党的不满都撒在卫女官身上了。如此一来,卫姌的人缘倒是一下子飞升了不少,原本那些畏惧她的侍卫和下人竟都对她生出几分关爱,搞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李丞安这才发现,卫姌这丫头看似冷若冰霜,实则的心肠柔软得紧。这些突然的亲近和关怀总让她脸颊绯红又不知如何拒绝,只好一股脑都收下,受宠若惊似的一位一位地鞠躬答谢。这个样子才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子应有的表情,青涩而单纯,不谙人情世故。

        看着她小口地喝着自己“不爱吃的”人参鸡汤,李丞安心情甚好。她今日好似格外清丽,许是因为今日身着这身月白色的常服,而没有穿宫中女官的官服。自打上次受伤之后,卫姌官服上的血渍便怎么都洗不去,只得等回京再去内务府认领新的制服。也幸好太师府向来不拘于这些小节,卫姌才久违的穿起了女装。

        浅口的衣领勾勒修长的脖颈,月色般皎洁的外衣薄如蝉翼,紧贴着里衣的剪裁将卫姌灵秀的曲线勾勒的更加婉转动人。李丞安直勾勾地望着她入神。

        [殿下盯着我作甚?]

        卫姌饮过鸡汤后觉得身上涌入许多暖意,本就有些湿热的她鬓角出了不少的汗,额边的细发也被汗水濡湿,竟是一副出水芙蓉似的模样。

        他匆忙别过脑袋错开了视线,岔开话题道:

        [最近可有收到京都的消息?]

        她是暗卫统领,每日消息不断,不知他指的是何消息。虽然未曾对他言明身份,但要说对京都情形完全不知,那就有点假了。

        [略有耳闻。听闻三皇子又被陛下禁足,想必是刺客的事已入京。]

        此事虽随时都会到达天听,卫姌却没想过是郭太师亲自秘密入京禀告圣上,看来李丞安已把郭老收服了。她一面替他心安,一面也反思自己在鄞州实在缺乏耳目,这等大事都未曾察觉,也难怪皇后怪罪。

        可奇怪的是,皇后只怪她未能即使察觉郭老动向,至于那日行刺失败的原因却只字未提。她本以为以皇后的心智不难发觉不妥,若是明令降责,她还能拿出蓝宇私自动用暗卫营楚容来做文章。可越是这样风平浪静,卫姌心中就越觉不妥。

        [怎么?是皇后有所察觉?]

        他有些担心。

        [殿下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

        她还是不想他知道太多,这样对彼此都好。

        记得他们一行人初到此地之时还是寒春,不知不觉中便已入夏,鄞州的时间仿佛走得特别快。郭太师虽然严格,但在学业上对李丞安一向是不吝称赞,更是将女婿赵文龙将军介绍与之相识。刺杀一案过后,皇帝也十分忧心二皇子的处境,大约近日就会下旨令李丞安出发回京。

        等回了京城,尘归尘土归土,自己命运如何,便与他无关。

        卫姌如是想道,李丞安却面露不安。

        他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那是一种接近平静的眼神,却带着赴死的决心。他在匈奴时经常见到——匈奴的战士出征前往往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如此一想,这丫头到底经历过什么,他也能大概猜到了。

        [回京后不久便是中秋宫宴,到时各位皇子都要备礼献上。班师回朝之前,殿下不如在鄞州挑选礼物,以事孝道。]

        要知道每年三皇子为了献礼都是要大做文章的,卫姌觉得需要提醒他一下。

        [好,都听你的。]

        他也未说别的,只是目光幽深。

        李丞安暗下决心,[也许是时候和她坦诚相见了。]

        临别时,他蘸着茶水给她在书桌正中留下一行小字——明日酉时,城南护云布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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