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降服多目怪,路遇白发叟

悟空与那金光道人一番争斗，金光道人不是悟空对手，三五十合之后，就根骨酸软，无力招架，眼见得就要被悟空一棒子打杀，却不想这金光道人肋生千眼，眼中放出无穷金光，将悟空死死困在金光之中，辨不得方向，还有无穷魔头袭扰悟空心神。悟空在金光中进退不得，也看不见外面情形，忍不住心中烦躁，大吼一声，来了一个旱地拔葱，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头撞上了金光，却是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伸手去摸，只觉脑瓜皮都撞软了，心中惊道：“老孙这个头，刀砍斧劈不见损伤，这金光到底是何物，竟然能伤我铜皮铁骨，这要是多来几下，只怕脑袋里就要化脓了！”当下不敢再撞，急的是团团直转。

        悟空心道：“前去不得，后退不得，左行不得，右行不得，往上又撞不得，却怎么好？只能是试试地下了！”当即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做个穿山甲，又名鲮鲤鳞。真个是：四只铁爪，钻山碎石如挝粉；满身鳞甲，破岭穿岩似切葱。两眼光明，好便似双星幌亮；一嘴尖利，胜强如钢钻金锥。药中有性穿山甲，俗语呼为鲮鲤鳞。悟空硬着头，往地下一钻，就发觉这金光在地下十分稀薄，深入不过四五尺，一狠劲往下钻了有四五丈，转而向黄花观外钻去足有二十余里，方才出头，回头一看，原来那金光只罩得十余里。悟空现了本相，力软筋麻，浑身疼痛，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觉方才钻出来时，浑身受了金光侵蚀，一身骨头都软了一样。

        牛魔王在半空中看见悟空出来，笑着落到了悟空身边，道：“可知道厉害了？”悟空埋怨道：“哥哥不仗义，明知这厮有这本事，却不救我！”牛魔王哈哈笑道：“你这猴子，也罢，我就给你说说！这厮原身乃是一只百眼蜈蚣，自号百眼魔君，诨名多目怪。这厮也是逍遥山中出来的，心存不良，三年前勾搭了那七个妖女，用蛛丝暗算了捕天妖神的守库童儿，入宝库盗宝，却被其他童子发现，仓促间只盗出了千粒先天戊己毒砂。八妖逃出了逍遥山，便在此扎根了。三年间，这厮将千粒毒砂炼入眼中，修成了千目神通，那金光乃是无数细小毒砂，最能蚀骨销金，若不是这神通还不曾大成，你要想出来，只怕也要脱上一层皮！”“哥哥既然来了，想来定然有破他神通的手段喽？”悟空嬉笑道，牛魔王嘿嘿一笑，道：“就属你猴精！哥哥我来之前，从三爷陆压那里借了枚金乌神针，乃是三爷用太阳真火练就，专破此等神通。”悟空闻言大喜，道：“哥哥快快施为！”牛魔王淡淡一笑，从发髻中抽出一根赤红细针，长有九寸，细如牛毫。牛魔王也不念咒，只屈指一弹，这枚神针就消失无踪，就听那金光道人一声惨叫，金光瞬间收拢不见！

        悟空和牛魔王来到黄花观中，就见那金光道人光着膀子站在原地，浑身上下千只眼睛紧闭，眼皮下都渗出了点点黑血，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响声，可见毒性之烈。牛魔王冷冷一笑，把手一挥，那金光道人又是一声惨叫，只见千眼中都飞出一点红芒，红芒尖端都顶着一块黑黄混杂的砂砾，千点红芒汇成一团，化成那一根金乌神针，千粒毒砂也被太阳真火熔成拇指大小的一团，都被牛魔王收了。那金光道人本命神通被破，元气大伤，倒地化为了原型，原来是一只七尺来长的大蜈蚣。悟空没空搭理他，拿着牛魔王给的丹药，跑进大殿中将师傅师弟救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玄奘忍不住道：“阿弥陀佛，贫僧正是身怀宝玉，是非不断啊！”那牛魔王笑道：“圣僧不必挂怀，八怪已除，老牛还要回去向天尊复命，就此告辞了！”说罢，驾云而去。悟能却是气愤难平，见啊蜈蚣还在地上抽搐，上前去，挥钉耙将它捣成了肉泥，这才出了一口恶气。玄奘看着不忍，命悟净驱散了观中弟子，在里面寻了些米粮，安排了些斋，俱饱餐一顿。悟空兄弟三人吃饱喝足之后，牵马挑担，请玄奘出门。悟空却在厨房中放了一把火，把一座观霎时烧成一片白地，追赶师傅继续西行去了。

        却说玄奘师徒，打开欲网，跳出情牢，放马西行。一路上无话，又是夏尽秋初，新凉透体，但见那：急雨收残暑，梧桐一叶惊。萤飞莎径晚，蛩语月华明。黄葵开映露，红蓼遍沙汀。蒲柳先零落，寒蝉应律鸣。这一日，正行间，忽见一座高山，峰插碧空，真个是摩星碍日。玄奘心中莫名惊颤，叫悟空道：“悟空，为师心中不安，你看前面这山，十分高耸，恐有变故，不知可有通途。”悟空笑道：“师父说哪里话。自古道，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岂无通达之理？可放心前去。”玄奘闻言，也觉得是这个理，收拾心情，扬鞭策马而进，径上高岩。

        走了几里地，就见前方有一老者，鬓蓬松，白发飘搔；须稀朗，银丝摆动。项挂一串数珠子，手持拐杖现龙头。远远的立在那山坡上高呼：“西进的长老，且暂住骅骝，紧兜玉勒。这山上有一伙妖魔，吃尽了阎浮世上人，不可前进！”玄奘闻言，大惊失色险些掉下马来，悟空快步上前搀扶道：“师傅，莫怕莫怕！有我呢！休听他危言耸听！”玄奘道：“你听那高岩上老者，报道这山上有伙妖魔，吃尽阎浮世上人，言之凿凿，怕不是故意恐吓，你可去问问。”悟空笑道：“好，你且坐地，等我去问他。”玄奘拉住悟空道：“你的相貌丑陋，言语粗俗，怕冲撞了他，问不出个实信。”悟空笑道：“师傅既然这般说，我就变个俊些儿的去问他。”玄奘点头道：“你先变了我看。”悟空无奈，捻着诀，摇身一变，变做个干干净净的小和尚，真个是目秀眉清，头圆脸正，行动有斯文之气象，开口无俗类之言辞。

        这小和尚抖一抖锦衣直裰，拽步上前，向玄奘道：“师傅，我可变得好么？”玄奘见了大喜，伸手摩挲悟空那光溜溜的头皮道：“变得好！变得好！好一个小沙弥”悟能在旁道：“师兄的本事，怎会变不好！只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老猪就滚上二三年，也变不得这等俊俏！”悟空也不跟他耍嘴，径直近前，对那老者躬身道：“老公公，贫僧问讯了。”那老儿见他生得俊雅，年少身轻，待答不答的还了他个礼，也用手摸着他头儿笑嘻嘻问道：“小和尚，你是哪里来的？”悟空虽然心中不喜，却还是笑着道：“我们是东土大秦来的，特上西天拜佛求经。适到此间，闻得公公报道有妖怪，我师傅胆小怕惧，着我来问一声：端的是甚妖精，他敢这般短路！烦公公细说与我知之，我好把他贬解起身。”那老儿闻言，忍不住嗤笑道：“你这小和尚年幼，不知好歹，言不帮衬。那妖魔神通广大得紧，怎敢就说贬解他起身！”悟空不屑笑道：“据你之言，似有护他之意，必定与他有亲，或是紧邻契友。不然，怎么长他的威智，兴他的节概，不肯倾心吐胆说他个来历？”那公公点头笑道：“这和尚倒会弄嘴！想是跟你师父游方，到处儿学些法术，或者会驱缚魍魉，与人家镇宅降邪，你不曾撞见十分狠怪呢！”

        悟空见他言语不似作假，心中打了计较，真是个问道：“怎么个狠法？”老公公凝重道：“那妖精一封书到灵出，五百阿罗都来迎接；一纸简上天宫，十一大曜个个相钦。四海龙曾与他为友，八洞仙常与他作会，十地阎君以兄弟相称，社令城隍以宾朋相爱。”悟空闻言，忍不住呵呵大笑，用手扯着老者道：“不要说！不要说！那妖精与我后生小厮为兄弟朋友，也不见十分高作。若知是我小和尚来啊，他连夜就搬起身去了！”公公道：“你这小和尚胡说！不当人子！哪个神圣是你的后生小厮？”悟空笑道：“实不瞒你说，我小和尚祖居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姓孙，名悟空。当年也曾做过妖精，干过大事。曾因会众魔，多饮了几杯酒睡着，梦中见二人将批勾我去到阴司。一时怒发，将金箍棒打伤鬼判，唬倒阎王，几乎掀翻了森罗殿。吓得那掌案的判官拿纸，十阎王佥名画字，教我饶他打，情愿与我做后生小厮。”那公公闻说道：“好大口气，只管吹牛！这和尚说了这过头话，莫想再长得大了。”悟空冷笑道：“老官儿，似我这般大也够了。”公公似笑非笑道：“你年几岁了？”悟空笑道：“你猜猜看。”老者道：“有七八岁罢了。”悟空哈哈笑道：“有一万个七八岁！我把旧嘴脸拿出来你看看，你即莫怪。”公公道：“怎么又有个嘴脸？”悟空怪笑道：“我小和尚有七十二副嘴脸哩。”说着话，就把脸抹一抹，即现出本象，咨牙倈嘴，两股通红，腰间系一条虎皮裙，手里执一根金箍棒，立在石崖之下，就象个活雷公。那老者见了，吓得面容失色，腿脚酸麻站不稳，扑的一跌；爬起来，又一个踉跄。悟空上前搀扶道：“老官儿，不要虚惊，我等面恶人善。莫怕！莫怕！适间蒙你好意，报有妖魔。委的有多少怪，一发累你说说，我好谢你。”悟空此言一出，老者忽然一笑，站直了身子，道：“你这猴儿，我怕你谢不起！”“恩？你到底是何人！”悟空一见神色不对，扯出了金箍棒，攥着老者的袖子，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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