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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 心猿肆虐


上得山来,玄奘手搭凉棚往西观瞧,不见路径,回首问道:“悟空,可见路径?”悟空摇了摇头,道:“师傅勿慌,待老孙上去看看。”说这话,他扶摇直上,站在云头上向下观瞧,只见翻过此山,向西去乃是一马平川的平阳之地,心中欢喜,降落下来,道:“师傅,只消翻过此山,再往西去,一片平阳。”玄奘闻言,笑道:“好,路平好走,我等也可加快速度,向西天而去。”三徒弟知道玄奘一颗取经之心十分急切,相视一笑,护着玄奘向西坡翻去。山路倒是崎岖,等到师徒四人从山上下来,已是天近黄昏。下了山来,兄弟三个闲来无事,就聊起了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当初徐缙离去之时留给悟空的十六个字。悟能问道:“猴哥,这‘六贼易斩,心魔难除,返璞归真,方是本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参悟明白没有?”悟空摇了摇头,一脸的郁闷之色:“这‘六贼易斩’应当是指老孙刚从师傅之时打杀的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六个小贼,乃是眼、耳、鼻、舌、意、身,是老孙被压在五行山下之时分出去的六贼化身,被老孙打杀了,从此六贼不兴。按理说,六贼不兴,心魔不生,为何天尊又说什么‘心魔难除’,还有那‘返璞归真,方是本我’,实在是不懂,不懂!老孙一路上思索着,却是越想越觉心情烦躁,实在是无趣。”悟能和悟净见悟空心思不好,都识趣的转移了话题。

        又走了半个时辰,悟能摸了摸肚子道:“这方圆也不见人言,这般走着,只怕今晚又要饿肚子了。这小白龙,自从受了伤之后,走得越发的慢了。”悟空嘿嘿笑道:“既如此,等我教他快走。”把金箍棒幌一幌,喝了一声,白龙马吓得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如飞似箭,顺平路往前去了,喜得三兄弟在后哈哈大笑。玄奘在马上挽不住缰口,只扳紧着鞍桥,任由白龙马肆意奔跑,一直跑出去二十余里才停步止歇。正此时,从一旁的灌木丛中闪出三十多人,一个个枪刀棍棒,拦住路,为首两个大汉,一个青脸獠牙欺太岁,一个暴睛圆眼赛丧门。鬓边红发如飘火,颔下黄须似插针。他两个头戴虎皮花磕脑,腰系貂裘彩战裙。一个手中执着狼牙棒,一个肩上横担扢挞藤。果然不亚巴山虎,真个犹如出水龙,高声喝道:“和尚!哪里走!”玄奘急忙勒紧缰绳,喝问道:“尔等意欲何为?”那为首的两个大汉恶狠狠道:“你这和尚,少说废话,我们也不打你,也不杀你,乖乖把盘缠留下。”玄奘登时省悟,知他是伙剪径的草寇,见他这般凶恶,合掌当胸道:“好汉,贫僧是东土秦皇差往西天取经者,自别了长安,年深日久,就有些盘缠也使尽了。出家人专以乞化为由,哪有什么盘缠?万望好汉方便方便,让贫僧过去罢!”那两个贼帅众向前道:“我们在这里起一片虎心,截住要路,专要些财帛,甚么方便方便?你果无财帛,快早脱下衣服,留下白马,放你过去!”玄奘见这般苦苦相逼,苦笑道:“阿弥陀佛!贫僧这件衣服,是东家化布,西家化针,零零碎碎化来的。你若剥去,可不害杀我也?只是这世里做得好汉,哪世里变畜生呢!”那贼闻言大怒,掣大棍,上前就打。玄奘碰到这等草莽,也是无计可施,心中暗想道:“可怜!你只说你的棍子,还不知我徒弟的棍子哩!那三个顽徒,可把为师害苦了。”

        那贼要打玄奘,却不想那悟空兄弟三人已感到近前,悟空遥遥看见,气的七窍生烟,怒吼一声:“贼寇找死!”身化流光直冲过去,掌中金箍棒迎风一晃,碗来粗细,一片金光荡开,就见那狼牙棒打着旋的飞上天去,那恶汉被这一棍震断了双臂,不等叫出声来,悟空一棒子捣进他口中,满口碎牙飞散,棒子从脑后探出,惨烈非常。悟空猛一甩膀子,棍头一阵震颤,只见那人首级顿时四分五裂,无头尸身也被悟空一脚踹飞。玄奘见此情形,伸手指着悟空的鼻子,根本说不出话来,浑身直哆嗦。悟空大喝一声:“八戒,保护师傅,老孙超度了这帮蟊贼!”话音未落,就见他化为一道旋风杀进了众贼之中,那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如意金箍棒化为漫天棍影笼罩下去,悟空此刻双目赤红,气喘如牛,分明已经是进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之中,棍影所到之处,残肢断臂乱飞,纵是想留一个全尸都是奢望!玄奘看着发疯肆虐的悟空,满脸惊骇,眼底深处吐露出一股浓浓的失望和厌恶。不过片刻,三十个草寇都被悟空打杀了,他随手把一片黏在衣服上的血肉撕下来,甩到一边,回首向着玄奘三人一笑,露出了一口雪亮的牙齿。悟空的笑容十分开心,但是落在玄奘三人眼中,却是忍不住齐刷刷打了个冷战,三十几人的尸体碎块之上,一个瘦小的声音,一身僧衣上粘染着斑斑血迹,扛着一根同样血迹斑斑的棍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这分明就是一副修罗杀戮的图像啊!

        玄奘长叹一声,道:“悟能,你去把这些人埋了吧。”悟能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到一旁,抡起钉耙,埋头刨坑。悟空摆手道:“师傅,何必这般麻烦,此处乃是荒野,再说了,这等草寇打杀了就打杀了,又没人会管。”“孽障住口!你看看你,此刻哪还有一点佛家弟子的模样,简直比妖魔还要妖魔!视人命如草芥,肆意打杀,他们纵有取死之道,也不是你可以决定生死的,凭你本事,只管拿下解送官府便是,为何将之打杀?”玄奘指着悟空的鼻子呵斥到,气得面红耳赤,声音发颤。悟空被玄奘这般呵斥,只觉浑身血液都往脑子上涌去,越听越觉得玄奘的声音刺耳,越看越觉得玄奘的面目可憎,呲着牙,喘着气,一双眼渐渐变红,握着金箍棒的手时松时紧,筋骨咯吱咯吱直响,瘦小的身躯中散发出一阵凶狠残暴的气息。玄奘犹未发觉,悟能和悟净却是早早察觉到了,悟能悄然回到玄奘身边,和悟净一左一右把玄奘护在身后。“闭嘴!你这和尚好生烦人!老孙当年纵横天下,花果山称王之时,打杀不知凡几,也不曾被人说过,今日不过杀了些该杀之人,你这贼秃就这般喋喋不休,莫以为老孙是好脾气的吗?”悟空恶狠狠怒吼一声,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玄奘。玄奘闻言一愣,勃然大怒,怒道:“你这泼猴!”当即就要念《紧箍咒》,却不想悟空早早看破,纵身而起,冲着玄奘的头顶,挥棒便打,这一下要是打实了,好好一个圣僧就成了一滩烂泥了!“猴哥不可糊涂啊!”悟能和悟净大吼一声,掌中兵器猛地向上一架,就听一阵巨响,玄奘在马上被一股气浪掀翻在地,三兄弟都被这一股巨劲震得连连后退,悟空这一下是真的想把玄奘打死啊!玄奘回过神来,翻身坐起,当即诵念《紧箍咒》,就见悟空顿时痛的跪倒在地,在地上翻筋斗,竖蜻蜓,疼痛难禁。“好好好!你这贼和尚,丝毫不念老孙与你恩情,既如此,老孙去也!”悟空一声大吼,翻身而起,脚下乘筋斗直奔东方而去!悟空离去了,玄奘颓然跌坐,双目中淌下两行清泪。

        却说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不一时便到东胜神州大海之上,忽然浑身一震,双目中的血色登时消散,迷茫了片刻,眼中透露出震惊之色。“我,我为何杀性如此之重?我竟向师傅出手!我这是怎么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悟空死死抱着自己的头,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过了半晌,悟空猛地抬起头,喃喃道:“心魔,心魔!一定是心魔!逍遥天尊,逍遥天尊一定能帮我!去哪找他?逍遥山!逍遥山在哪?天庭,对,去天庭问!”悟空神经质的自语着,驾云头,火急火燎的直奔天上而去。

        悟空离去之后,玄奘心中忧伤,命悟能掩埋了尸体,一行人收拾心情,继续上路去了。奔西走不上五十里远近,玄奘勒马道:“八戒,为师方才动气,此刻头晕眼花,腹中也是饥饿,你可能寻一处化些斋饭?”悟能答应道:“师傅且请下马,等我看可有邻近的庄村,好去化斋。”玄奘闻言,翻身下马。悟能纵起云头,半空中仔细观看,一望尽是山岭,哪里有人家,只得按下云来,对玄奘道:“却是没处化斋,一望之间,全无庄舍。”玄奘叹道:“既无化斋之处,且得些水来解渴也可。”悟能点了点头,道:“等我去南山涧下取些水来。”悟净即取钵盂,递与师兄。悟能托着钵盂,驾起云雾而去。玄奘坐在路旁,等候多时,也不见回来悟能回来,可怜口干舌苦难熬。有诗为证,诗曰:保神养气谓之精,情性原来一禀形。心乱神昏诸病作,形衰精败道元倾。三花不就空劳碌,四大萧条枉费争。土木无功金水绝,法身疏懒几时成!悟净在旁,见师傅实在是**难忍,师兄又久久不回,只得稳了行囊,拴牢了白马道:“师傅,你在此等候,等我去催水来。”玄奘准了,悟净急驾云光,也向南山而去。两个徒弟都走了,玄奘独炼自熬,困苦太甚,正在怆惶之际,忽听得身后一声响亮,唬得玄奘一哆嗦,回身看去,却原来是悟空跪在身后,双手捧着一个磁杯道:“师傅,没有老孙,你连水也不吃不上呢。这一杯好凉水,你且吃口水解渴,待我再去化斋。”玄奘一见他,怒气未消,道:“我不吃你的水!立地渴死,我当任命!不要你了!你去罢!”悟空嬉笑道:“无我你去不得西天也。”玄奘听不得他这般话,怒道:“去得去不得,不干你事!泼猢狲!只管来缠我做甚!”此言一出,悟空登时变了脸,发怒生嗔,喝骂道:“你这个狠心的泼秃,十分贱我!”轮铁棒,丢了磁杯,望玄奘脊背上擦了一下,玄奘不曾防备,当即昏晕在地,不能言语,悟空把两个青毡包袱,提在手中,驾筋斗云,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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