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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白鼋送渡


断了一臂的玄奘看着陈家满门的尸体,高颂佛号,将事情娓娓道来:

        悟空三兄弟离去之后,陈家兄弟就告辞离去了,玄奘自去把白马牵到了自己居住的房屋外面,收拾好行李之后,他就在房中诵念经文。等到天色近晚,有一个家仆来请玄奘去前面大厅用膳,玄奘便跟着他前去了。到了大厅之后,陈澄和陈清兄弟早已等候,连忙招呼玄奘入座,素斋十分丰盛,玄奘十分的过意不去,与两兄弟叙谈了一会,便开始用膳。而陈家兄弟却并没有与玄奘一起用素斋,而是单独整治了一桌荤素酒席吃喝,玄奘虽然感觉很奇怪,但是这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他也就没有多问。玄奘吃到一半,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然后迅速感到眼前一片模糊,脑袋越来越沉,一头栽在了桌子上,迷迷糊糊的就看到陈家兄弟站起身来,从大厅后面跑出了好几个陈家的青壮。玄奘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们的手中都拿着利刃,还不等他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一阵刀光闪过,玄奘本能的向旁边一闪,鲜血迸溅!玄奘被麻木的神经直到十息之后才将疼痛传导至玄奘的脑中,剧痛令他清醒了片刻,就发现鲜血染红了衣衫,一只手臂连带衣袖掉落在地上,陈清正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眼神将它捧起来,那脸上的神色跟平日的他判若两人。就在陈家的人狞笑着再次向玄奘举起利刃的时候,一声似龙似马的吼叫响起,白龙马闪电般冲进了大厅,玄奘强打着精神道:“小白龙,不可伤人,我们走!”白龙马愤怒的咆哮一声,最终也是不敢忤逆玄奘的意思,驮着玄奘跑出了大厅,直到悟空他们回来,这才出现,至于陈家为何会如此,他也是不清楚。

        听完玄奘所说的话,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有村民问道:“这,陈家为何要杀你?”玄奘苦笑一下,并没有回答,倒是悟空站了出来,看着满地的鲜血,冷冷一笑,道:“因为贪心,因为他们想要长生不老。自从我是师傅离开大秦踏上取经之路以来,谣言喧嚣尘上,说我师傅乃是十世金身,吃了我师傅的肉就可以长生不老,无数妖魔鬼怪都趋之若鹜。我师弟无意间将这谣言说出,被陈家兄弟听去,他们竟然丧心病狂到要杀我师傅,以求长生不老。哼哼,我只问你们,你们这些人,听了这个消息,可有动心的?”悟空说着话,一双金睛火眼四下环视,所有村民无人敢与他对视,目光所至,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观音菩萨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陈家砍下了玄奘一只手臂,又找不到玄奘,竟然迫不及待的将玄奘的那一只手臂分食,就连家中幼子都被他们硬逼着吃了下去。他们却不知道,玄奘确实是十世金身不错,但是正因为如此,凡是敢伤他者必然被业力缠身,更何况是吃他的肉。陈家人立即遭了报应,他们身上的业力被幽冥地府注意到,派出了饿死鬼从他们肠胃中钻了出来,勾走了他们的魂魄,如今只怕已经在十八层地府受苦了,可叹小儿何罪,竟要受此苦难。”听菩萨说的恐怖,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看向玄奘的目光就好像是看着一个恐怖的恶魔一般。观音看着玄奘道:“玄奘,我来帮你把手臂复原吧。”“菩萨,只需治好伤势就好了,这只断臂会提醒着玄奘这一切。玄奘定要求取真经度化世人。”玄奘单掌施礼,一脸的严肃,这一刻他的身上升腾起一股佛光,十分的庄严。观音菩萨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只见那可怖的伤口瞬间收口结痂,处理完这一切,菩萨飘然离去。悟空兄弟护着玄奘离开了陈家,悟空回头施了个法诀,一把火烧了这个如同修罗地狱的地方。

        来到了通天河畔,玄奘问道:“徒儿们,咱们如何渡河?”“师傅,”悟空接口,还不等他说完,忽听得河中间高叫:“圣僧不必担心,我来送你们过去。”玄奘师徒循声望去,须臾间从水里钻出一个怪来,你道怎生模样:方头神物非凡品,九助灵机号水仙。曳尾能延千纪寿,潜身静隐百川渊。翻波跳浪冲江岸,向日朝风卧海边。养气含灵真有道,多年粉盖癞头鼋。那老鼋又叫:“我来送圣僧过河。”悟空一见,轮着铁棒道:“你这个孽畜!休得靠近,否则这一棒就打死你!”老鼋惊恐道:“我感大圣之恩,情愿办好心送你师徒,你怎么反要打我?”悟空疑惑道:“与你有甚恩惠?”老鼋道:“大圣,你不知这底下水鼋之第,乃是我的住宅,自历代以来,祖上传留到我。我因省悟本根,养成灵气,在此处修行,被我将祖居翻盖了一遍,立做一个水鼋之第。那妖邪乃九年前海啸波翻,他赶潮头,来于此处,仗逞凶顽,与我争斗,被他伤了我许多儿女,夺了我许多眷族。我斗他不过,将巢穴白白的被他占了。今蒙大圣至此,请了观音菩萨扫净妖氛,收去怪物,将第宅还归于我,我如今阖家老小,再不须挨土帮泥,得居旧舍。此恩重若丘山,深如大海。且不但我等蒙惠,只这一庄上人,免得年年祭赛,全了多少人家儿女,此诚所谓一举而两得之恩也!敢不报答?”悟空闻言,心中暗喜,收了铁棒道:“你端的是真实之情么?”老鼋道:“因大圣恩德洪深,怎敢虚谬?”悟空看这老鼋倒是真个没有血煞妖气,想来是潜心修炼的妖仙,又道:“既是真情,你朝天赌咒。”那老鼋张着红口,朝天发誓道:“我若心怀二意,不是真心送圣僧师徒过此通天河,将身化为血水!”悟空这才笑道:“你上来,你上来。”老鼋却才负近岸边,将身一纵,爬上河崖,十分庞大,犹如四丈围圆的一个大白盖。悟空笑道:“师父,我们上他身,渡过去。”玄奘看了看,道:“徒弟呀,此鼋背,恐不稳便。”老鼋道:“圣僧放心,我老鼋居此水中一生,稳得紧,圣僧只管上来,若是歪上一歪,不成功果!”悟空劝道:“师傅啊,凡诸众生,会说人话,决不打诳语。兄弟们,快牵马来。”悟净把马牵在白鼋盖上,请玄奘站在马的颈项左边,他自己站在右边,悟能站在马后,悟空站在马前。悟空又恐那鼋无礼,解下虎筋绦子,穿在老鼋的鼻之内,扯起来象一条缰绳,却使一只脚踏在盖上,一只脚登在头上,一只手执着铁棒,一只手扯着缰绳,叫道:“老鼋,慢慢走啊,歪一歪儿,就照头一下!”老鼋道:“不敢!不敢!”他却蹬开四足,踏水面如行平地,直往对岸而去。

        玄奘师徒驾着白鼋,不消一日,行过了八百里通天河界,浑身上下无一处水湿。玄奘上了岸,单手称谢道:“老鼋,有劳了,无物可赠,待我取经回谢你罢。”老鼋道:“不劳师父赐谢。我闻得西天佛祖无灭无生,能知过去未来之事。我在此间,整修行了一千三百余年,虽然延寿身轻,会说人语,只是难脱本壳。万望老师父到西天与我问佛祖一声,看我几时得脱本壳,可得一个人身。”玄奘自然应允道:“我问,我问。”那老鼋淬水中去了。悟空伏侍师傅上马,悟能挑着行囊,悟净跟随左右,当下辨明方向,找大路,一直奔西而去。正遇严冬之景,但见那林光漠漠烟中淡,山骨棱棱水外清。

        这一日,玄奘师徒正赶路,忽然又遇一座大山,阻住去道,路窄崖高,石多岭峻,人马难行。玄奘在马上兜住缰绳,道:“徒弟们。”悟空急忙近前道:“师傅,有何吩咐?”玄奘看着前方高山,道:“你看那前面山高,只恐有虎狼作怪,妖兽伤人,今番是必仔细!”悟空哈哈笑道:“师父放心莫虑,我等兄弟三人,性和意合,归正求真,使出荡怪降妖之法,怕甚么虎狼妖兽!”玄奘闻言,淡淡一笑,继续前行,到了谷口,促马登崖,抬头观看,好山:嵯峨矗矗,峦削巍巍。嵯峨矗矗冲霄汉,峦削巍巍碍碧空。怪石乱堆如坐虎,苍松斜挂似飞龙。岭上鸟啼娇韵美,崖前梅放异香浓。涧水潺湲流出冷,巅云黯淡过来凶。又见那飘飘雪,凛凛风,咆哮饿虎吼山中。寒鸦拣树无栖处,野鹿寻窝没定踪。可叹行人难进步,皱眉愁脸把头蒙。玄奘远远望见山凹中有楼台高耸,房舍清幽,这一路上师徒四众,冒雪冲寒,战澌澌,行过那巅峰峻岭,早就疲惫了,连忙道:“徒弟啊,这一日又饥又寒,幸得那山凹里有楼台房舍,断乎是庄户人家,庵观寺院,且去化些斋饭,吃了再走。”悟空闻言,来到近前,睁慧眼眺望过去,只见那壁厢凶云隐隐,恶气纷纷,转身对玄奘道:“师傅,那里不是好去处。”玄奘不解道:“见有楼台亭宇,如何不是好去处?”悟空笑道:“我的好师傅,你哪里知道,西方路上多有妖怪邪魔,善能点化庄宅,不拘甚么楼台房舍,馆阁亭宇,俱能指化了哄人。你知道龙生九种,内有一种名‘蜃’,蜃气放出,就如楼阁浅池。若遇大江昏迷,蜃现此势,倘有鸟鹊飞腾,定来歇翅,那怕你上万论千,尽被他一气吞之。此意害人最重,那处气色凶恶,断不可入。”玄奘点头道:“既不可入,也就罢了,只是为师着实是饥了。”悟空笑道:“师父果饥,且请下马,就在这平处坐下,待我别处化些斋来你吃。”玄奘依言下马,悟空拿出化缘的钵盂,吩咐悟能和悟净道:“贤弟,却不可前进,好生保护师傅稳坐于此,待我化斋回来,再往西去。”两人自然好好答应。悟空又向玄奘道:“师傅,这去处少吉多凶,切莫要动身别往,老孙化斋去也。”玄奘坐在铺好的蒲团上,笑道:“不必多言,但要你快去快来,我在这里等你。”悟空转身欲行,却又回来道:“师傅,不是老孙不信你,只是你这一路上,在深山中十分好走动,我与你个安身法再走。”说着,取金箍棒,幌了一幌,将那平地下周围画了一道圈子,请玄奘坐在中间,让悟能和悟净侍立左右,把马与行李都放在身边,合掌道:“老孙画的这圈,强似那铜墙铁壁,凭他甚么虎豹狼虫,妖魔鬼怪,俱莫敢近。但只不许你们走出圈外,只在中间稳坐,保你无虞;但若出了圈儿,定遭毒手。千万千万!至嘱至嘱!”玄奘点了点头,道:“为师知道了,你去吧。”悟空这才驾云头远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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