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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车迟三妖仙 上


玄奘师徒西行路上,忽然听闻一声巨响,不明所以,悟空前去查探,却见是一座城池外有数百和尚正在做工,声响是他们齐声呐喊发出的。悟空就要回转禀报,忽然发现这数百僧人突然就好像猫犬见了虎豹一般,吓得颜色剧变,更加奋力的做工,只是这里乃是一个陡坡,所运材料是有十分的沉重,一时半刻哪里运的上去,反而是越着急,越是推不动。悟空心中生疑,往城门看去,就见城门里走出了两个道人,打扮的出尘,头戴星冠,身披锦绣。头戴星冠光耀耀,身披锦绣彩霞飘。足踏云头履,腰系熟丝绦。面如满月多聪俊,形似瑶天仙客娇。这两个道人出了城来,见众僧毫无进展,俱是冷冷一笑,甩开袖子,各自露出了一条黝黑的鞭子,向僧人走去。悟空眼尖,一眼看过去,就看出来这鞭子并不是常见的皮鞭,而是用七根坚韧的老藤制成的,这老藤上还长着尖锐的倒刺,悟空更是看出来这鞭子的颜色哪里是黑色,分明是抽打的太多,沾染了无数血肉凝结在上面形成的褪不去的颜色。

        悟空这边看着,那两个少年道人各自挥舞鞭子打在那些和尚身上,啪啪作响,就是悟空也听的清清楚楚,眼见着一鞭子就撕下一条皮肉,他也是看的直咧嘴。但是这些和尚虽然被打的血肉模糊,惨叫连连,但是却好像根本无损力气一般,惨叫着继续奋力拉车,翻过了陡坡,两个小道士见过去了,也不追赶,慢慢的坠在后面。“嗯?有古怪,此处想来是近些年来出了变故,所以崇道灭佛,只是这等手段的道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看这些和尚身上只怕也有文章,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找点事来解解闷,八成又是冲着玄奘来的。”悟空心下打定了主意,摇身一变,变做一个长须道人,左臂上挂着一个水火篮儿,手敲着渔鼓,口唱着道情词,近城门,迎着两个道士,当面躬身道:“道长,贫道稽手了。”两个小道士一见是道门人,赶忙收了鞭子,还礼道:“先生有礼了,先生哪里来的?”悟空笑道:“贫道自南瞻部洲而来,云游于海角,浪荡在天涯;今朝来此处,欲募善人家。今来到贵地,也不视地名,也不知风土,所以前来打扰,动问二位道长,这城中哪条街上好道?哪个巷里好贤?贫道好去化些斋吃。”两个道士相视一笑。道:“你这先生,整个是远路来的,不知此地情形,却说这等败兴的话?”悟空一脸的疑惑,问道:“何为败兴?”一个小道士道:“你说你要化些斋吃,却不是败兴?”悟空笑道:“小道友这话怎么说,就是南瞻部洲大玄之国崇我道门,若是游方道友也是要化斋吃的,不然哪里有钱买?”另一个道士笑道:“你是远方来的,不知我这城中之事。我这城中,比那南瞻部洲大玄之国还要好道呢!”“贫道是远方乍来,实是不知。烦二位道长将这里地名、君王好道爱贤之事,细说一遍,足见同道之情。”悟空客气道。

        小道士笑道:“先生,小道就给你介绍一下。咱们这城中。且休说文武官员好道,富民长者爱贤,大男小女见我等拜请奉斋,这般都不须挂齿,头一等就是万岁君王好道爱贤。此城名唤车迟国,宝殿上君王与我们有亲。”悟空闻言,忍不住插嘴笑道:“想是道士做了皇帝?”小道摇头道:“不是。只因这二十年前,民遭亢旱,天无点雨,地绝谷苗,不论君臣黎庶,大小人家,家家沐浴焚香,户户拜天求雨。正都在倒悬捱命之处,忽然天降下三个仙长来,俯救生灵。”悟空闻听,心道“肉戏来了”,问道:“是哪三个仙长?”小道傲然道:“便是我家三位师父。”悟空道:“请教尊师道号?”小道士笑道:“我大师父,号虎力大仙;二师父,鹿力大仙;三师父,羊力大仙。”悟空闻言,也不知是何来历,又问:“不知三位尊师,有多少法力?”小道士不疑有他,也是平日里惯常吹嘘的,当即道:“我那师父,呼风唤雨,只在翻掌之间,指水为油,点石成金,却如转身之易。所以有这般法力,能夺天地之造化,换星斗之玄微,君臣相敬,与我们结为亲也。”悟空抚掌大笑道:“妙哉,妙哉!这皇帝十分造化。常言道,术动公卿。老师父有这般手段,结了亲,其实不亏他。哎,不知贫道可有星星缘法,得见那老师父一面?”两道士笑道:“你要见我师父。有何难处!我两个是三位师傅的心腹徒弟,我师父却又好道爱贤,只听见说个道字,就也接出大门。若是我两个引进你,乃吹灰之力。”悟空赶忙谢道:“多承举荐,就此进去罢。”道士摆手道:“先生且少待片时,你在这里坐下,等我两个把公事干了来,和你进去。”悟空心中自然知道他们的公事就是监工,却佯作不知,问道:“出家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有甚公干?”道士用手指定那沙滩上僧人:“他做的是我家活计,恐他躲懒,我们去点他一卯就来。”

        悟空闻言,哈哈笑道:“小道友说笑了!僧道之辈都是出家人,为何他替我们做活,伏我们点卯?”两小道哈哈大笑:“先生,你不知道,因当年求雨之时,僧人在一边拜佛,道士在一边告斗,都请朝廷的粮饷;谁知那和尚不中用,空念空经,不能济事。后来我师父一到,唤雨呼风,拔济了万民涂炭。却才恼了朝廷,说那和尚无用,拆了他的山门,毁了他的佛像,追了他的度牒,不放他回乡,御赐与我们家做活,就当小厮一般。我家里烧火的也是他,扫地的也是他,顶门的也是他。因为后边还有住房,未曾完备,着这和尚来拽砖瓦,拖木植,起盖房宇。只恐他贪顽躲懒,不肯拽车,所以着我两个去查点查点。”听了这话,悟空心中念头电闪:“听这两个小道所言,也不知那三个道士是何来历,是人是妖,这两个小道一身邪气,也不知是人是妖,不若去那和尚中问个究竟。”念头虽多,却是转瞬即逝,悟空赶忙挤了挤眼睛,扯住道士滴泪道:“我说我无缘,真个无缘,不得见老师父尊面!”道士疑惑道:“如何不得见面?”悟空叹气道:“贫道在方上云游,一则是为性命,二则也为寻亲。不瞒小道友,我有一个叔父,自幼出家,削发为僧,也是云游在外,不知往何处,只是纵是有些音信相通,这几年不见回家,也没有信件传来,我念祖上之恩,特来顺便寻访,想必是羁迟在此等地方,不能脱身,未可知也。我怎的寻着他见一面,才可与你进城?”二道士闻言,脸上都是做了难,沉吟了半晌,叹道:“也罢,都是道门中人,就与你个方便。我两个且坐下,即烦你去沙滩上替我一查,只点头目有五百名数目便罢,看内中哪个是你令叔。若是真有,我们看道中情分,放他去了,却与你进城好么?”悟空连连道谢,别了道士,敲着渔鼓,径往沙滩之上。

        悟空变作道士模样,看那两个小道回到城门中坐下,赶上了土坡,他一露面,众僧人一齐跪下磕头道:“爷爷,我等不曾躲懒,五百名半个不少,都在此干活呢!”悟空看见,心中暗笑道:“这些泼和尚,被道士打怕了,见我这假道士就这般悚惧,若是个真道士,好道也活不成了。若是依着老孙,定要好好戏耍你们,只是看在我师父面上,放了你们。”摇手道:“不要跪,休怕。我不是监工的,我来此是寻亲的。”众僧们听说认亲,就把他圈子阵围将上来,一个个在悟空面前晃悠,指望着自己被任走。悟空装模作样认了一会,呵呵笑将起来,众僧道:“老爷不认亲,如何发笑?”悟空道:“你们知我笑什么?笑你这些和尚全不长俊!父母生下你来,皆因命犯华盖,妨爷克娘,或是不招姊妹,才把你舍断了出家。你怎的不遵三宝,不敬佛法,不去看经拜忏,却怎么与道士佣工,作奴婢使唤?”众僧闻言,忍不住落泪道:“你是专门来羞辱我们的吧!你老人家想是个外边来的,不知我这里利害。”悟空点头道:“贫道却是远方来的,不知你这里有什么利害。”众僧滴泪道:“我们这一国君王,偏心无道,只喜得是老爷等辈,恼的是我们佛子。只因当年呼风唤雨,三个仙长来此处,灭了我等,哄信君王,把我们寺拆了,度牒追了,不放归乡,亦不许补役当差,赐与那仙长家使用,苦楚难当!但有个游方道者至此,即请拜王领赏;若是和尚来,不分远近,就拿来与仙长家佣工。”说着,这些和尚俱是悲声痛哭。

        悟空听不得人哭,不耐道:“不要哭了!好生聒噪!你们这般说,想必那道士还有甚么巧法术,诱了君王?若只是呼风唤雨,也都是旁门小法术耳,安能动得君心?”众僧被悟空呵责,不敢再哭,止住悲声答道:“他会抟砂炼汞,打坐存神,点水为油,点石成金。如今兴盖三清观宇,还要给国王延寿呢!”悟空恍然道:“原来这般,那你们为何不走呢?”众僧叹道:“老爷,不是我们不想走,实在是走不掉啊!那仙长奏准君王,把我们画了影身图,四下里长川张挂。他这车迟国地界也宽,各府州县乡村店集之方,都有一张和尚图,上面是御笔亲题。若有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高升三级;无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就赏白银五十两,所以走不脱。且莫说是和尚,就是剪鬃、秃子、毛稀的,都也难逃。四下里快手又多,缉事的又广,凭你怎么也是难脱。我们没奈何,只得在此苦捱。”悟空闻言,忍不住哈哈打笑,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去死呢?”众僧听他说得这般难听,却也不恼,只是叹道:“老爷,有死的。到处捉来与本处和尚,也共有二千余众,到此熬不得苦楚,受不得爊煎,忍不得寒冷,服不得水土,死了有六七百,自尽了有七八百,只有我这五百个想死都死不了啊!”悟空奇道:“怎么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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