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乌巢传心经

大厅之中高太公办宴席为玄奘师徒送行，忽然有一个女子来到门前唤了一声“相公”，众人一起望去，只见高家三小姐翠兰倚在门口，双目含珠的看向悟能。不等旁人说话，高太公拍案怒道：“你这不知廉耻的丫头，这里哪里有你的相公，还不给我滚回去！”翠兰小姐生性柔弱，此刻被父亲一声呵斥，险些哭出来。一旁的悟空忍不住道：“你这老倌，何必这般恶声恶气，那是你女儿，许久不曾与家人相见，我这师弟对她倒也没有失礼之处，你为何这般呵斥？”悟能在一旁道：“师兄说的不错，岳丈大人你当着老猪的面这般对待小姐，实在是太不给老猪面子了！”这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凶恶，高太公哪里还敢言语，只得把气撒在女儿身上，只是他平日里对这女儿疼爱有加，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是瞪了一眼，气呼呼地坐下了。

        悟能起身来到门前，憨笑道：“娘子，找俺老猪何事啊？”翠兰小姐盈盈下拜，哽咽道：“相公虽是生的丑恶，但是自成亲以来，早就向妾身言明一切，更是妾身关怀备至，妾身心存感念，平日里也给相公做了几件换洗的衣衫，只是相公每次来都不愿穿，现在相公将要离去，奴家特来相送。”听了高小姐此言，玄奘与悟空对视一眼，低声道：“悟空，看来悟能并未说谎，确实是一直守礼，不曾坏了高小姐清白。”悟空点头道：“这呆子倒也坦荡，不似那些伪善小人，没想到他这模样还有君子之风。师傅，弟子看高小姐只怕对呆子心有所属，这可难办了。”玄奘闻言，也是为难的点了点头，他自幼出家，哪里知道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置。那一边，悟能笑道：“娘子客气了，从今日起，俺老猪就要跟师傅去西天取经了，不过，若是半路上俺老猪被师傅撵了回来，俺就回来跟娘子做真正的夫妻。”说罢，回头来到高太公面前，跪倒道：“岳丈大人，小婿将要西去，愿留下休书一封，若是小婿去得西天，得成正果，那时便是我佛弟子，不可娶妻了，便任小姐改嫁。若是小婿还有回转之日，休书作废，回来与小姐再续前缘。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高太公被悟能气的是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方才怒道：“你这是什么混账话！若是你十几年没有音信，难不成也让我女儿等你十几年不成？你，你，你！”一旁的玄奘赶忙劝道：“老太公莫要生气，小心身体。劣徒此言却是荒唐，贫僧让他写了休书，还小姐清白之身就是了，让小姐另择良婿。”悟空眼珠一转，道：“八戒，你去跟小姐拿那些衣裳，回来再写休书。”悟能看了悟空一眼，不知道他支开自己要做什么，但是也是听话的请小姐离开了。

        等到悟能离去之后，悟空笑道：“高太公，老孙有一个主意说个你听，不知你愿不愿听？”高太公道：“孙长老救我女儿出魔掌，老朽是十分感念的，有何话只管说。”悟空笑道：“老孙倒觉得，等我那兄弟写了休书之后，你倒不如把小姐嫁给高才。”高太公当时就急了，道：“孙长老这是什么话？我女儿虽是再嫁之身，但是也是黄花闺女，大户人家，岂能嫁给一个家生子的下人？”玄奘也道：“悟空，咱们出家人虽不讲出身门第，但是这等俗世人家的嫁娶还是将就门当户对的，你这是什么主意？”悟空笑道：“师傅，老太公不要着急，听我说。那高才虽然出身不高，但是老孙与他相识时间不长，这小伙子胆大心细，心眼灵活，最难得的是踏踏实实，是个实诚男子。老太公家中没有男丁，若是有高才入赘，说句不敬的话，等到老太公百年之后，这份家业也不至于败落，香火也得以延续。高才在府中长大，老太公可以想想他家父祖品行，想想他的品行，难道不觉得确实是三小姐的良人吗？”悟空这样说着，高太公忍不住想起平日里高才的表现，确实像悟空所言，不禁沉吟起来。这时，一旁的高家族老们也劝道：“太公，高才确实不错，而且翠兰也毕竟是嫁给过妖怪，我们知道她清白依旧，但是旁人的流言蜚语却是难挡啊？”如此这般，高太公也终于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着这门亲事。此后事情倒是简单，悟能遵师命写了休书之后，高三小姐哭得像泪人一般。师徒三人辞别高太公，继续西行，玄奘端坐马上，悟能挑着担子跟在马后，悟空扛着铁棒前面开路，一路上披星戴月，径往西去。

        师徒三人走了一月有余，这一日忽见前方一座大山，玄奘曾在山中遇险，心中有些阴影，嘱咐道：“徒儿们，这座山十分险峻，仔细了。”悟能笑道：“师傅不必担心，此山名唤浮屠山，乃是西方乌巢禅师的道场，俺也曾会过他。”玄奘好奇道：“这乌巢禅师是何来历？”

        悟能道：“他倒也有些道行。他曾劝我跟他修行，我不曾去罢了。”师徒们说着话，不多时，到了山上。好山！但见那：山南有青松碧桧，山北有绿柳红桃。闹聒聒，山禽对语；舞翩翩，仙鹤齐飞。香馥馥，诸花千样色；青冉冉，杂草万般奇。涧下有滔滔绿水，崖前有朵朵祥云。真个是景致非常幽雅处，寂然不见往来人。那师父在马上遥观，见香桧树前，有一柴草窝。左边有麋鹿衔花，右边有山猴献果。树梢头，有青鸾彩凤齐鸣，玄鹤锦鸡咸集。悟能猛地一笑，指道：“那不是乌巢禅师！”玄奘闻言纵马加鞭，直至树下，就见那巨大巢穴中，一个干瘦老僧端坐，见自己前来，双目中似乎有火光闪动。

        乌巢禅师飘然下树，玄奘上前见礼：“老禅师，有礼了！”禅师上前扶起，笑道：“失迎，失迎，圣僧此来辛苦了。”玄奘笑道：“不敢言辛苦。”悟能在一旁笑道：“老禅师，还记得我吗？”禅师一看，笑道：“你不是福陵山的猪刚鬣吗，怎么跟着圣僧到此？”悟能笑道：“前年蒙观音菩萨劝善，愿随他做个徒弟。”禅师大喜道：“好，好，好！”又看悟空，笑了笑，问道：“此位是谁？”悟空嬉笑道：“这老禅怎么认得呆子，倒不认得我？”禅师淡笑道：“因少识耳。”玄奘道：“悟空，休要无礼。老禅师，他是我的大徒弟孙悟空。”禅师陪笑道：“久闻，久闻，失礼了。”一番见礼之后，玄奘问道：“敢问老禅师，此去西天大雷音寺还有多远啊？”禅师道：“还远着呢，只是路多虎豹难行。”玄奘道：“弟子不怕道路艰险，只问路途有多远？”禅师道：“路途虽远，终须有到之日，却只是魔瘴难消。我有《多心经》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计二百七十字。若遇魔瘴之处，但念此经，自无伤害。”玄奘一听老禅师要传经文，赶紧拜伏于地恳求。乌巢禅师遂口诵传之：“经云《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寂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乌巢禅师传了经文，见玄奘正在默念，笑了笑，踏云光，就要上乌巢而去，却不想玄奘又扯住求教，定要问清楚西去路程远近。乌巢禅师笑道：“也罢，这道路并难行，我有一番话送你：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簿。狮象尽称王，虎豹皆作御。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悟空心思伶俐，听了这话，冷笑道：“我们去，不必问他，问我便了。”玄奘却是不知老禅师到底何意，正要再问，乌巢禅师却早化作金光，径上乌巢而去。玄奘无奈，只得往上拜谢，悟空却是越想越气，举铁棒望上乱捣，也不见乌巢禅师有何动作，就见那乌巢上火光一闪，生万朵莲花，有祥雾千层。悟空纵有搅海翻江力，却也难以挽着乌巢一缕藤。玄奘赶忙呵斥道道：“悟空，这样一个菩萨，你捣他窝巢怎的？”悟空怒道：“他骂了我兄弟两个。”玄奘奇道：“他讲的西天路径，何尝骂你？”悟空怒气不消，气呼呼的说：“你哪里晓得？他说野猪挑担子，是骂的八戒；多年老石猴，是骂的老孙。你怎么解得此意？”悟能在一旁劝道：“师兄息怒。这禅师也晓得过去未来之事，但看他水怪前头遇这句话，不知验否，饶他去罢。”悟空这才收了棒子，气呼呼的头前去了，玄奘无奈摇了摇头，和悟能一起跟上了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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