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守山大神 中

悟空二次前往黑风山的路上截获了黑风怪送于金池的请柬，依上面所言，这黑风怪原来是一个头熊妖，也难怪有些膂力。悟空把玩着请柬，心中暗道：“这黑熊怕是还不知金池已经自尽身亡，此刻发来请柬，老孙正好化身金池前去哄骗于他。只是上一次变身蛇妖，不知为何竟被他识破了，看那熊妖气息也不想是能看破七十二变的修为啊？”悟空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主意已定，此刻就是要变身金池老僧再赚熊罴大妖一回。悟空倒也记得金池长相，摇身一变，形容一般无二，拄着拐杖，袖揣请柬，老态龙钟的向黑风山行去。

        悟空不敢行的太快，一路上赏玩**山景，过了半晌，这才是到了黑风洞前。来到洞前，却是不见守门小妖，只得上前敲门，学着金池的声音道：“老僧金池前来给大王祝寿！”有那小妖在门中听见，速速前去禀报。黑风怪闻言，一双乌黑的扫帚眉攒起，喃喃道“刚才差了小的去下简帖请他，这时候只怕是刚到那里，如何他就来得这等迅速？想是小的不曾撞着他，断是孙悟空呼他来讨袈裟的。管事的，可把佛衣藏了，莫教他看见。”这边藏好了锦斓袈裟，黑风怪这才吩咐道：“请到后园奉茶。”自有小妖前去请了悟空进来，悟空一听是去后园，心中一动：“这野怪的洞府竟然还有后园，莫不是真的是得了什么散仙的衣钵？”正思虑间，穿过了前面粗犷的前厅，来到了后园之中，见那天井中，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却也是个洞天之处。又见那二门上有一联对子，写着：“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悟空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暗道：“这厮也是个脱垢离尘、知命的怪物。”入门里，往前又进，到于三层门里，都是些画栋雕梁，明窗彩户。只见那黑汉子，穿的是黑绿纻丝袢袄，罩一领鸦青花绫披风，戴一顶乌角软巾，穿一双麂皮皂靴，见行者进来，整顿衣巾，降阶迎接道：“金池老友，连日欠亲。请坐，请坐。”悟空心中暗道：“也就是长相差些，倒也是个明事理，通礼仪的好妖精。”上前见礼道：“大王多礼，请。”双方各怀鬼胎，一个是要诈出锦斓袈裟，一个是要虚言搪塞，此刻都是满脸堆笑，相谈甚欢。

        谈笑间，有小妖送上了茶水，黑风怪笑道：“老友请茶。”悟空伸手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做出一副要谈事情的架势。黑风怪一看，心中一动，不等悟空说话，欠身道：“适有小简奉启，后日一叙，何老友今日就下顾也？”悟空笑道：“正来进拜，不期路遇华翰，见有佛衣雅会，故此急急奔来，愿求见见。”黑风怪笑道：“老友差矣。这袈裟本是秦朝和尚玄奘的，他在你处住札，你岂不曾看见，反来就我看看？”“哈哈，贫僧还未说起玄奘袈裟，大王怎就知道？看来那孙行者说的不差，果真是大王行那偷窃之事！”悟空笑道：“贫僧借来，因夜晚还不曾展看，不期被大王取来，又被火烧了荒山，失落了家私。那孙行者十分的厉害，他今日在大王这里碰了钉子，回寺之后就是大发雷霆，责令贫僧前来向大王讨要袈裟，还请大王赐还。”黑风怪此刻却是一脸的不甘心，不想自己因为太在意，所以竟然露出这样的马脚，看着金池的笑容，顿时感觉无地自容，自己和金池相交许久，此次竟然趁着人家寺院大火盗取袈裟，实在是说不过去，此刻面对老友，也是感到脸红，幸而他满脸乌看不出来。

        就在黑风怪苦笑不语的时候，忽然有小怪来到他身边耳语，黑风怪的眼神顿时变了，看向悟空的眼神中充满了诡异的神色。悟空心知不好，转身就想到了，自己在黑风山打死了那送信小妖，不曾掩盖他的尸体，此刻十有八九是被巡山的小妖给发现了！果不其然，那黑风怪猛地一窜身，袖中窜出一杆镔铁黑缨枪，如同怪蟒出洞一般直噬悟空的咽喉！悟空急忙从耳朵中掣出棍子，现了本相，架住枪尖，心道：“他这洞府恐怕别有玄机，不可久留，得将他引出洞去！”一念及此，他引着黑风怪一路恶斗，从后园里打出，自天井中，斗到前门外，唬得那洞里群魔都丧胆，家间老幼尽无魂。这场在山头好赌斗，比前番更是不同，一场好杀：那猴王胆大充和尚，这黑汉心灵隐佛衣。语去言来机会巧，随机应变不差池。袈裟欲见无由见，宝贝玄微真妙微。小怪寻山言祸事，老妖发怒显神威。翻身打出黑风洞，枪棒争持辨是非。棒架长枪声响亮，枪迎铁棒放光辉。悟空变化人间少，妖怪神通世上稀。这个要把佛衣来庆寿，那个不得袈裟肯善归？这番苦战难分手，就是活佛临凡也解不得围。他两个从洞口打上山头，自山头杀在云外，吐雾喷风，飞砂走石，只斗到红日沉西，不分胜败。

        此刻又是难解难分，黑风怪不愿和悟空久斗，大吼道：“姓孙的，你且住了手。今日天晚，不好相持。你去，你去！待明早来，与你定个死活。”悟空哪里肯罢休，大骂道：“儿子休走！前番你要吃饭，今番你又嫌天色已晚，似你这般婆婆妈妈的像个什么样子！快快归还袈裟！不然老孙一棒子把你敲成肉泥！”说话间，棒影无数，劈头盖脸打了下来，黑风怪不与他争持，化一阵风回了洞中，大门紧闭，任凭悟空如何砸门却也是憾之不动。无可奈何之下，悟空只得是返回了观音禅院。

        玄奘此刻正在给院中众僧讲经，悟空不敢打扰，在一旁盘膝坐下听讲，只是心不在焉，也没听出什么来。过了一会，玄奘讲完了一段经文，众僧如梦初醒，一一拜谢教诲，前去准备晚膳了。玄奘这才看见发呆的悟空，见他手里没有袈裟，问道：“怎么这番还不曾有袈裟来？”悟空本来在思索事情，渐渐有了眉目，此刻听师傅叫，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个简帖儿来，递与玄奘道：“师父，那怪物与这死的老剥皮，原是朋友。他着一个小妖送此帖来，还请他去赴佛衣会。是老孙就把那小妖打死，变做那老和尚，进他洞去，骗了一钟茶吃，欲问他讨袈裟看看，他不肯拿出。正坐间，忽被一个甚么巡山的，走了风信，他就与我打将起来。只斗到这早晚，不分上下。他见天晚，闪回洞去，紧闭石门。老孙无奈，也暂回来。”玄奘展看请柬，响起悟空手段，问道：“你手段比他何如？”悟空摇头道：“这怪不知哪里修行的，我也硬不多儿，只战个手平。”玄奘“哦”了一声，将那请柬又递新院主道：“你师父敢莫也是妖精么？”那院主慌忙跪下道：“老爷，我师父是人。只因那黑大王修成人道，常来寺里与我师父讲经，他传了我师父些养神服气之术，故以朋友相称。”悟空在一旁道：“师傅不必担心，这伙和尚没甚妖气，他一个个头圆顶天，足方履地，但比老孙肥胖长大些儿，非妖精也。你看那帖儿上写着侍生熊罴，此物必定是个黑熊成精。”玄奘疑问道：“我闻得古人云，熊与猩猩相类，都是兽类，他却怎么成精？”悟空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老孙也是兽类，见做了齐天大圣，与他何异？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皆可以修行成仙。”玄奘又道：“你才说他本事与你手平，你却怎生得胜，取我袈裟回来？”悟空摆手道：“莫管，莫管，我有处治。”

        玄奘知他胸中自有沟壑，也不催他，只是与他闲聊，讲些经文。悟空原来是学道的，此刻听了佛家经文，虽是不明所以，但是倒也并不排斥，每每发问还都能问到点子上，玄奘十分欢心，若不是晚膳送来，悟空跑去吃饭，只怕玄奘要彻夜给悟空讲经了。第二日一早，悟空从榻上跳将起来，早见众僧侍立，供奉汤水，悟空吩咐道：“你等用心伏侍我师父，老孙去也。”玄奘被他惊醒，下床扯住道：“你往那里去？”悟空笑道：“我想这桩事都是观音菩萨没理，他有这个禅院在此，受了这里人家香火，又容那妖精邻住。我去南海寻他，与他讲一讲，教他亲来问妖精讨袈裟还我。”玄奘一想也是如此，悟空降不住妖魔，菩萨定能降住，问道：“你这去，几时回来？”悟空笑道：“时少只在饭罢，时多只在晌午就成功了。那些和尚，可好伏侍，老孙去也。”说声去，早已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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