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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火烧观音院,熊罴盗袈裟


玄奘虽是进了禅房,却是久久难以入睡,翻身坐起,看着躺在房梁上的悟空道:“徒儿,为师总是觉得心神不定。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那一领袈裟乃是菩萨赐下的宝贝,只恐这寺中僧人生出歹心啊!”悟空笑道:“师傅不必担心,有弟子在,他们不敢昧下咱们的袈裟。”“就是有你,为师才担心。”玄奘无奈道,“你下手太重,出手必有死伤,为师岂敢让你出手。”悟空嘿嘿一笑,翻身下来,笑道:“好,那老孙今日就不出手,绝不打他们。师傅你且放心休息,弟子去盯着他们,但有异动,弟子一定把袈裟给你拿来。”玄奘伸手抓住悟空,道:“你要保证不伤人。”悟空无奈道:“好,弟子保证,绝不伤人,否则师傅你就念上一天一夜的紧箍咒。”玄奘见悟空诚恳,心中也是松了口气,不再胡思乱想,睡去了。悟空等到玄奘睡去,也不开门,变成一只小虫子从门缝中飞了出去。

        而在观音禅院的后堂中,寺中的高辈分的僧人们,都聚在一起赏玩着哪一件锦襕袈裟,一个个啧啧称奇,爱不释手。正看间,忽然那老院主金池长老放声大哭,众僧怎么劝都劝不住。有一名平日里得最得喜爱的弟子问道:“师尊为何这般悲痛?”金池悲声道:“我哭无缘,看不得这宝贝!”弟子笑道:“师傅怎么的这般说,此刻袈裟就放在你面前,你只消看便罢了,何须痛哭?”金池摇头道:“看的不长久。我今年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袈裟,怎么得有他这一件?”弟子劝道:“师公差了。玄奘乃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你这等年高,享用也彀了,倒要象他做行脚僧,何也?”金池捶胸道:“我虽是坐家自在,乐乎晚景,却不得他这袈裟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儿,就死也闭眼,也是我来阳世间为僧一场!”众僧道:“好没正经!你要穿他的,有何难处?我等这就帮您穿上,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罢了。何苦这般痛哭?”

        金池老僧抚摸着袈裟道:“纵然留他住了半载,也只穿得半载,到底也不得气长。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说着这话,他的眼中猛然闪过一丝凶光,片刻便消失不见了,但是却被一个眼尖的小和尚看到了,这和尚名叫广智,平日里就是鬼点子一大堆,他心中暗暗有了计较,开口道:“公公,要得长远也容易。”金池本来心中就有歹心,闻言,就欢喜起来道:“我儿,你有甚么高见?”广智道:“那玄奘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子孙长久之计耶?”金池闻听此言,心中歹意更盛,满心欢喜,却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即便收拾枪刀。内中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那个白脸的似易,那个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金池赶忙道:“我儿,你有何法?”广谋道:“依小孙之见,如今唤聚东山大小房头,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岂不是我们传家之宝?”那些和尚闻言,无不欢喜,都道:“强!强!强!此计更妙!更妙!”遂教各房头搬柴来。

        这帮被宝贝迷了心智的和尚哪里还有一丝的佛家慈悲之心,一个个就要去干那杀人放火的勾当,却不想隔墙有耳,那悟空早就在屋外听了个明明白白,直气的的三尸神暴跳,满口钢牙咬得嘎吱直响,暗道:“若不是答应了师傅,定然把你们一个个都打成肉饼!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教他住不成罢!”一念及此,看这大圣爷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唬得个庞刘苟毕躬身,马赵温关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悟空摇着手道:“列位免礼休惊,我来寻广目天王的。”说不了,却遇天王魔礼寿早到,迎着悟空道:“久阔,久阔。前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保护玄奘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闲到此?”悟空笑道:“且休叙阔。那玄奘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紧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快些拿来使使,即刻返上。”魔礼寿笑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悟空坏笑道:“你那里晓得就里。借水救之,却烧不起来,倒相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玄奘无伤,其余管他,尽他烧去,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莫误了我下边干事!”魔礼寿笑道:“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悟空笑道道:“快着快着,莫要调嘴,害了大事!”魔礼寿也不是个善主,哪里那些人死活,将辟火罩给了悟空,悟空连连道谢,翻身下去了。

        悟空离了天宫,按着云头,径到禅堂房脊上,罩住了玄奘与白马、行李,忽闻下方白马甩了嚼铁,道:“师兄,你这般,恐怕师傅责怪!”悟空嘿嘿一笑,道:“你不必管了,俺老孙就看不得这些和尚人面兽心,满口仁义,却是一肚子坏水,你且安歇,待我前去。”白马也不再说,自己站在禅房外睡去了。悟空却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头坐,着意保护那袈裟。看那些人放起火来,他转捻诀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好火!好火!但见: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起初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威威血马。南方三炁逞英雄,回禄大神施法力。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灾,反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趁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残年爆竹;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声。烧得那当场佛象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胜如赤壁夜鏖兵,赛过阿房宫内火!这正是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须臾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处处通红。你看那众和尚,搬箱抬笼,抢桌端锅,满院里叫苦连天。悟空护住了后边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禅堂,其余前后火光大发,真个是照天红焰辉煌,透壁金光照耀!

        悟空正在这鼓风,玩得兴起,却没有注意到一股妖风潜进了观音禅院。这股妖风虽然妖气十足,但是却十分的善于隐藏,而且实力不弱,所以可以再悟空分神的时候瞒过悟空的耳目,潜进观音禅院。这妖怪是离此不远,南方二十里的黑风山黑风洞中的一个妖怪,乃是熊罴成精,也是有机缘的,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份散仙衣钵,修为也不错,再加上他糅合了妖族的练体本能,法武双修,倒也是一方妖王。而且与金池交好,金池也是跟着他才能延年益寿,活到现在,此刻见观音禅院失火,赶忙赶来救火,却见方丈顶上有个身影在鼓风,心知不好,赶忙抢进了方丈中,却不见金池身影,只见中央的供桌上放着一个青布包裹,上前解开一看,珠光宝气扑面而来,见是一领锦襕袈裟,乃佛门之异宝。正是财动人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着那袈裟,趁哄打劫,拽回云步,径转黑风山而去。

        这场火只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你看那众僧们,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内寻铜铁,拨腐炭,扑金银。有的在墙筐里,苫搭窝棚;有的赤壁根头,支锅造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悟空嘿嘿一笑,取了辟火罩,一筋斗送上南天门,交与魔礼寿道:“谢借!谢借!”魔礼寿收了道:“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也。”悟空笑道:“老孙可是那当面骗物之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魔礼寿道:“我们兄弟也是十分欣赏你,这许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何如?”悟空道:“老孙比在前不同,烂板凳高谈阔论了;如今保玄奘,不得身闲。容叙!容叙!”告辞而去,径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进去,现了本象,看时那师父还沉睡哩。悟空笑了笑,叫道:“师父,天亮了,起来罢。”玄奘这一场好睡,此刻才醒觉,翻身道:“正是。”穿了衣服,开门出来,一抬头,忽然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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