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什么？她真的掉头转回来了？”李矛刚说到叶茗初出现在泉州，存山就忍不住惊呼。

        泉州离凉山只隔了一条河，虽没有麻城离凉山近，但是过了河之后离凉山也仅有十公里之遥。

        也就是说叶茗初根本就没打算放弃追随将军，存山想起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心里不禁感叹不已。

        而秦墨听着存山的惊呼，心里竟突然觉得无比平静，他似乎早有预料，那丫头上一世就是这么执著，按她的性子，这一世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有消息总比没有消息好，这恰好也说明她是安全的。

        只是刚这样想，秦墨就见李矛从袖子里掏出一幅画卷。

        “属下在泉州的时候看到了这个。”

        说要上前递给了秦墨。

        秦墨伸手接过，慢慢展开画卷，上面显然是一个女子的画像，旁边还赫然写着“朝廷通缉”几个大字。他凝眸看去，待看到画卷上的人时，不禁皱紧了眉头。

        “怎么回事？”秦墨沉声道，那丫头这才离开多久，就惹上朝廷的人了？

        “据说叶姑娘一家是前朝余孽，太子的人在泉州日夜蹲守着，就等着把她抓回去问罪。”

        “荒唐，叶姑娘一身侠义心肠，人那么好，怎么可能是什么余孽？你是不是搞错了？”存山气得瞪大眼睛。

        李矛听见这话也是叫苦不迭，他这些时日在山脚的几个城池探寻了个遍，终于在今日查到了叶姑娘的消息，今日的泉州街市格外热闹，人人都在传哪个府上有对私奔的年轻人，那个女子还是什么前朝余孽，惹得太子殿下的人都追了过来。

        当他看到通缉画像的时候，饶是他胆识过人，也是惊了一跳，这不是那个叶姑娘吗！

        李矛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秦墨一眼，有些纠结，他也没想到将军天天记挂在心里的姑娘竟然是什么前朝余孽，这下将军的心该不好受了。

        秦墨听到前朝余孽几个字也是心下激荡，这几个字他太过熟悉，离京前他还被安上和前朝余孽勾搭上的罪名，皇帝大怒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五年前，皇帝彻查并肃清前朝残党，那些时日，整个京城的天空都是暗灰色的，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长达半个月，京城内外都回荡着哀嚎声，午门前的鲜血就没有干涸过。

        所有为那些人求情的臣子都被皇帝呵斥，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当时，他道那些人无辜被牵连，本不该受罚，更不该如此严苛对待，不然只会引起百姓非议，皇帝听闻这话大怒，责令他在府上反思一个月。

        如今，听到余孽两个字，他打心里觉得难受，皇帝生性多疑，不知冤枉了多少无辜之人。

        叶家……

        在他印象中，被称为朝廷余孽的叶家只有一家。

        秦墨执着书卷的手微动，敛目沉思。

        难道她是叶成毅的女儿？

        是她！

        秦墨猛地抬头，墨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李矛，李矛感到身上一激灵，直觉将军有事吩咐，他拱手道：“将军有何吩咐？”

        “你速去泉州，把这个拿上，这是苍炎殿的令牌，拿着这个令牌去找严允留在泉州的人手。”男人声音微沉，面色严肃，“李矛，我命你保护好叶茗初，一点闪失都不要有，关键时刻可助她脱身！”

        李矛正身道：“是！”

        随着李矛身影消失在室外，秦墨的一双修长的手揉了揉眉心，沉默半晌，叹道：“怎么是她？”

        身后的存山也是一脸沉思，叶家，前朝余孽……在看到将军一脸严肃的样子，他忽然反应过来叶茗初的身份。

        “她是叶太史的女儿？”存山有些讶异。

        那女子总是说报恩报恩，原来将军果然是他们一家的恩人啊，他还清晰地记得，是将军违了圣命，在山寨亲手放走了叶家，将军此次被贬黜，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个叶家？

        真是冤家路窄啊！

        叶成毅当年任职太史之位，是一位桀傲不恭，刚直不阿的言官，当年恰有一朝廷官员在自己家中失口赞颂前朝皇帝的功德，虽只是提了一句，但还是被暗卫密报于当朝皇帝萧敬，皇帝大怒，他的皇帝之位本就得来的不甚光明，最忌讳大臣谈论前朝之事，于是萧敬以肃清前朝余孽为由，大肆彻查此事，太史院的人首当其冲。

        太史院负责起草文书，兼管记载史事，典籍等，当朝廷的目光聚焦在这里，太史院人人自危，连夜查看自己是否在记录前朝史事时有无偏颇，时任太史令的叶成毅却没有什么动静，史事当然要记录真实，若让他因为迎合当朝皇帝的喜好而诋毁前朝，他做不到。

        很快，这件事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再加之那些早就看叶成毅不顺眼的官员在皇帝耳边吹吹风，本来很小的事却被滚成大雪球，前朝余孽的大帽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盖到了叶成头上，皇帝本就多疑，这下终于还是容不下叶家了，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没曾想在抄家前一夜，叶家竟然举家逃了，皇帝不敢置信，有人竟如此胆大包天挑战他权威，身居高位的帝王大怒，令太子即刻查办此事，捉拿叶家，就地诛杀。

        秦墨对叶成毅的清明正直一直有所耳闻，彼时大战归来的他听闻此事，正要面圣为叶家求情，就听闻他们一家出逃的消息，也是十分惊愕。

        后来，他才知道，当晚叶成毅整装肃容坐在家中等着人来捉拿，是叶成毅的夫人以死相逼，叶成毅宠妻如命，又看着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的十岁女儿，一咬牙，就这样逃出了京城。

        叶成毅的夫人九娘出生江湖，其父亲本就是江湖有名的游侠，其追随者无数。在一众侠义人士的掩护下，九娘带着叶家一逃离京城，简直就是鱼入大海，太子找了几年竟无从查起。

        直到今年年初，太子的人终于从一个江湖人口中撬出一点叶家的消息。

        太子萧宣是诺大皇宫里唯一的皇子，本就骄横跋扈，目无一切，骄奢淫逸，不知被皇帝责骂了多少次，萧宣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让父皇对他刮目相看。叶家又是皇帝眼中的一根刺，于是太子紧盯着叶家这件事不放，想以解决此事向父皇邀功，此时终于有了蛛丝马迹，他岂能放过。

        就在他领兵前往叶家所处的山寨时，竟发现那个总被父皇夸赞的护国公府的世子秦墨也在山寨，更让他惊怒的是，秦墨明目张胆地就这样放走了叶家。

        这不明摆着和太子对着干？和朝廷对着干？

        从此秦墨就和太子结下了梁子。

        秦墨想起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却一点也没有后悔，叶成毅本就是无辜受到牵连，不该命丧如此，他庆幸自己正好途径叶家所在的山寨，当手下来报太子的正前来捉拿叶家时，他迅速的做出反应上山营救，不仅是因为他心存良知，还是因为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

        秦墨十二岁那年除夕，皇宫夜宴，群臣受邀前来赴宴，他因为父母战死沙场，已经郁郁寡欢了许久，殿上的觥筹交错让他觉得刺眼，于是便悄无声息地踱步出了大殿。

        大雪纷纷扬扬，整个皇宫银装素裹，廊下的大红灯笼在雪色中更显得红艳，远处是大殿里传来的欢声笑语，秦墨只觉得郁郁寡欢，他的父母为大渊挡下了敌寇，却享受不到这欢聚一堂的欢悦。

        小小的年纪就体会到了失去双亲的滋味。

        冷风刺骨，虽然身穿温暖的大氅，却暖不到心里，秦墨依靠着长廊的栏杆，望着偏偏飘落的雪花出神，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栏杆下响起：“大哥哥，我们一起玩滚雪球好不好？”

        秦墨循着声音低头一看，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大约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红色对襟锦袄，外面披着一个同色的披风，小小的手捧着一团雪，竟是一点也不怕冷，抬眼一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期待地看着他。

        秦墨本来心情就不好，又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看着女孩望着他，竟不知作何反应。

        秦墨脸沉沉的样子其实很可怕，严肃地让人不敢靠近，但是这个女孩却一点也不害怕。

        她看着眼前大哥哥冷漠的样子，眉毛皱了皱，又抿了抿小嘴，语出惊人：“大哥哥是想娘亲了吗？”

        秦墨终于讶异地望了她一眼，小姑娘很有眼色，扔掉手中团好的雪球，有模有样的拍了拍小手，秦墨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蹬蹬瞪地从走廊的那一头绕了过来。

        小姑娘一路跑着过来，因为穿的厚实，跑的有些费力，终于到了跟前，不禁累得直喘气，一阵阵雾气从她那口中喘出。

        秦墨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终于站定，仰着头望着他，一脸苦恼地说道：“我就知道大哥哥也是想娘亲了，我也很想娘亲，但是娘亲说她要去看望外公，外公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太可怜啦！”

        小姑娘自顾自地说完，双手聚拢在嘴上哈了哈气，整个小脸红红的。

        原来她也是怕冷的，秦墨心想，这是哪家的大臣的孩子，竟然没注意自己的孩子从殿中溜了出来，这小姑娘甚是大胆，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也不怕他是个坏人。

        正想着，又听到她说道：“大哥哥不用难过，娘亲回来就好啦！”

        听到这话的秦墨，眼睫微颤，眸中溢出不易察觉的忧伤。

        “她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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