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想试探夏油杰的我

意大利死亡之森。
  日暮夕阳，天际热烈的卷云缓慢褪去了颜色，郁郁葱葱的树林在燃烧殆尽的余晖下，如同潜伏于黑暗的野兽，整个阴影里的死亡之森呈现出极端摄人的阴森感。
  走过漫长的森林小路，足以迷失一切的天然迷宫并没有给咒灵操使带来特别大的麻烦，夏油杰那套近乎纯黑的校服在森林中足以与周围完美融入，成为凶兽的一部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墨绿发色的少年身披着长款的风衣，他屈腿安静地坐在林中巨石上，身披月光和柔雾，稍显稚嫩的少年杵着自己的下巴，  视线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寂寥的空气充斥着，尖牙利嘴的少年在安静下来之后，似乎连同白日里那些生机勃勃的部分也一同收敛了起来，半冷漠半无趣的神情，小少爷静默在逐渐浓郁的黑暗里。
  夏油杰呼吸骤缓，他停下了脚步，咒术师先生……不喜欢露出这样神色的青木琉生。
  于是他提高了一点声音打破寂静：“小少爷好歹给点提示吧，这么大的森林要找人还是挺麻烦的。”
  夏油杰并不是不能接受青木琉生冷漠血腥的本质，而是他只是纯粹喜欢更加生动一点的少年。
  哪怕是唇齿相讥的时候，哪怕是放飞自我的时候，哪怕是……开枪射杀的时候。
  “你不是在我身上留了咒灵吗？”轻巧的视线划过咒灵操使，小少爷随意地开口：“你也可以不来找我。”
  夏油杰站定在他面前，巨石之上的少年随之垂下眸子，血红色虹膜背后流淌着咒术师看不懂的情绪。
  他看不懂，但猜得到。
  “嗯，毕竟是个喜欢搞事的小兔崽子，不留个印记的话你又跑不见了。”
  他倒没有回答关于来不来找他的问题，只是笑道：“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不知者无畏啊，夏油先生。”小少爷虚无的视线收回，轻轻地瞟了一眼咒术师随意地威胁道：“光明正大探知我的行踪可是会死得很快的。”
  “那就拜托小少爷多多原谅我吧？”
  夏油杰面上漾起一点点相当柔和的笑意，此时此刻的少年即便是尖牙利嘴话里带刺，但在咒术师先生眼里小家伙就像是只张牙舞爪的浑圆小刺猬，明明没有升起任何战斗力，却在强装自己超冷漠。
  超级可爱。
  夏油杰心想。
  用来试探他的小爪爪也很可爱。
  不过，他一想到自己也许并没有被少年琉生真正信任，咒术师先生又不太开心了，明明都带着他游山玩水一星期了，怎么还会这么竖起尖刺呢？
  啧，真难哄。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少年依旧觉得很奇怪，气场相当清澈干净的咒术师，都不用他费劲心力去找夏油杰的背景，他都知道这家伙绝对是出身在普通且稳定的家庭，某一天因为拥有咒术师天赋而走上祓除咒灵这条路。
  他的人生轨迹也非常好懂，祓除咒灵，守护同伴，拯救世界，一步步沿着正义的道路一直走到现如今，然后在行侠仗义的日子里不小心救了未来的青木琉生，从而相识。
  如此，一个黑手党和一个咒术师，能成为好友也不奇怪。
  但这个人……
  神色莫辨的少年借着苍翠缝隙里泄露出来的丝丝月光，他认真地打量着看起来十分温柔的咒术师，夏油杰的这份善意，似乎是给自己的，少年缓缓地想。
  不是想跟他说教，不是打算劝他回头，也没有自以为是的责备反感，咒术师澄澈的目光里只有氤氲的关切和淡淡的疑惑。
  哦，还有一点点对他再次偷跑的小谴责。
  可是正义的咒术师也会发自内心认同黑手党的世界？即便他随意剥夺他人性命，夏油杰也无所谓吗？
  不会吧，他可是差点在夏油杰面前杀人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小少爷想也没想立刻否决了这个猜想。
  只要经历了这一晚，夏油杰就会明白过去的一周都是他伪装出来的假面，他是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不是真正良善无害的孩子。
  他立于绝大部分黑手党之上，而这份权力和地位，是用绝对的武力和杀戮换来的。
  但出乎意料，咒术师先生的眉头拧成了山川，他奇怪地看着居高临下的少年：“所以……你不打算让我送你回去？”
  “这里离彭格列还挺远的，你没有跟瓦里安一起离开，难道是想走路回去？深夜健身？”
  夏油杰的眼神逐渐变得滑稽，甚至还有点钦佩的意味在里面。
  “……”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少年执拗地坐在原地。
  “……”
  伸手不见天日的古老森林，巨石上的黑手党少年和伫立与他面前的咒术师先生，静谧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相互僵持的双方，银线如水，深沉不语。
  良久，咒术师先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总不能太让小孩子为难。
  无论是眼前的孩子还是未来的青木琉生，无论什么时候，这家伙都相当地喜欢让自己做选择题，夏油杰不由得恨恨地腹诽着。

  而且是那种非正即反的选项，是永远无法重来的决定，是已经永恒过期不候的抉择。
  他的头顶就像是被青木琉生装了个倒计时装置，滴答滴答滴答地一分一秒生死报时，不答会出局，超时会出局，答错会出局，甚至……答得不好不合他心意也会出局。
  “如果选错了，我是不是会当即out？”夏油杰嘴角浮现一抹苦笑，这样生活状态下的孩子警惕心重很正常，就是太正常了，他反而觉得难受：“明明琉生都已经知道答案了，为什么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会出局。”
  夏油杰一愣，似乎没有听明白小孩刚说的话。
  不会出局？他抬眼望向月辉流淌周身的少年。
  “你不是这个时代的夏油杰，即便你的决定不合我意，我也无法为未来的我做出任何回应。”
  “我想知道，仅仅是我想知道而已，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然后离开我的身边。”
  ……十分理智的答案，夏油杰只觉得头疼。
  “擅自将不明立场的人拉入自己的范围对我们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小少爷似乎是没看到夏油杰的反应，他继续说。
  “我能感受到你对我没有任何恶意，即便我做了常人不该做的事，也没有动摇你的态度。”
  何止没有动摇，夏油杰注视着他的眼神都没有过任何波动，无论何时都是积极正面的关怀——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懂。
  “我猜未来的青木琉生并没有让你见识过他血腥杀戮的一面，他隐瞒得很好，他以普通人的身份深入了你的生活，直到你不得不被他送到了这个时代，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的你知道了真相之后依旧会对我有着无尽的宽容度？
  “……”
  还是只警惕心非常重而且相当不亲人的小刺猬。
  夏油杰的思维甚至错开了一点，他恍惚明白了为什么青木琉生会让他来到这个时代。
  那些无法重现在夏油杰面前的过去，那个不曾被夏油杰所知的青木琉生，以及这个相当污秽的里世界。
  只有正反两面的抉择，又再一次摆放在了夏油杰面前。
  现在轮到他做决定了。
  就像当年他选择让青木琉生离开他的人生一样。
  现在，他可以把张牙舞爪的小刺猬捧回家……自然，也可以选择独自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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