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隔离第9天。

        早晨醒来，充满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令徐纯熙感到无比的香甜。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整个世界都完全不同了。

        桌上的红色玫瑰，在热烈地开放着。没有花瓶，徐纯熙就把空的矿泉水瓶的瓶口剪去，用玫瑰花的包装纸将整个瓶身包裹起来，用牙膏粘住重合处，一个好看的花瓶做成了。她将玫瑰一朵一朵小心地插入自制的花瓶。爱、希望、信仰、美丽、智慧、勇敢、奉献、纯洁、青春象征的九朵红色玫瑰，代表着爱情的永恒。

        隔墙尤有春风意，无须蜜语耳鬓磨。问君情意深几许，看取桌上红玫瑰。

        徐纯熙想起小时候，她家就在秦铭远家的对门。她可以不洗脸、不吃早饭，就跑到对门去找秦铭远玩。现在，他也住在离她一墙之隔的地方，这种感觉，既亲切又熟悉。徐纯熙敲了敲墙，对面传来几声沉沉的回声，这几声回声，令她心如鹿撞。

        昨夜星辰，还在心头闪耀。秦铭远向她告白后，她对他说，在很多年前的平安夜，他的生日那天，她曾去学校找过他。他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轻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你知道？但你为何从来没说起？”徐纯熙问。

        “无从说起。”他回答。

        “既然无从说起，那就按时间先后来说。”徐纯熙说。

        “故事很长，我想明天慢慢讲给你听。”秦铭远说。

        现在，徐纯熙迫不及待地想听那个无从说起的故事。就像看内德·本森编导的电影《他和她的孤独□□》，看完以丈夫的视角叙事的影片后，就很想再看以妻子的视角来叙事的另一个版本的电影。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早饭，徐纯熙给秦铭远发了一条信息：“故事会时间到了。”

        信息发出不久，那个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笑容立刻出现在了她的手机镜头中。

        “继续讲两个和尚的故事？”秦铭远笑着说。

        “才不要！你昨天答应我的，讲那个无从说起的故事。”她说。

        “好！无从说起，就按时间先后说起。”秦铭远开始讲他的故事。“平安夜那天，我在图书馆看书，周玥来找我，说她爸爸在亲自下厨，想邀请几个同学去家里吃晚饭。周玥的爸爸是我的老师，也是我们医学院的副院长。以前，我们也去周教授家吃过饭，但都是师母烧的。那天，师母不在家，从来没有下过厨的周教授突发奇想，想自己亲自下厨，给我们做一顿大餐。周玥说她爸已经把家里弄得像鬼子进村了，讲到高兴处，她用手比划着。因为怕影响图书馆里其他学生看书，于是我就和周玥说，我们先去她家，看能不能给周教授帮点忙。”

        徐纯熙想起来，那天她站在图书馆外，透过明亮的落地窗，看到周玥在秦铭远身边欢快地比划着。北方冬日的树木，树叶已经落尽，但徐纯熙只想让自己躲进没有树叶的树木后，让光秃秃的树枝将她深深遮蔽。

        “你知道的，我不会做菜，根本就帮不了周教授的忙。周玥也不会做菜。我们三个人手忙脚乱地忙了好一阵，幸亏又来了一个女生，她是成都人，很会做菜。那天的晚餐都是那个女生做的，很丰盛。周教授还特意给我准备了生日蛋糕。在周教授家吃完饭回到宿舍，已经有点晚了，我看到了桌上的蛋糕。问了王朝阳，我想应该是你来过了，但打你手机已经关机。”

        徐纯熙想起来，那天飞机落地后，打开手机，有一个秦铭远的未接电话，但她没有回电。

        “第二天，我再打给你时，是王阿姨接的。”秦铭远说。

        “当时，我闹脾气，不想接你电话。”徐纯熙讪讪地笑着说。

        “王阿姨和我说了，你误以为周玥是我女朋友。”秦铭远说。

        “什么叫误以为！她明明就是你女朋友。”徐纯熙娇嗔道。

        “看来误会很深。”秦铭远笑着说。

        “绝对不是误会！那天我去学校找你，在你们宿舍门口，我碰到过周玥。她叫你……”徐纯熙不好意思说出“老公”两个字。秦铭远微笑着并没有解释。周玥确实喜欢秦铭远，周玥不光在同学面前称呼秦铭远为“老公”，甚至当着周教授的面，性格直爽的周玥也会这么称呼秦铭远。弄得周教授好几次直摇头。有一次，周教授对秦铭远说：“如果你真能当我女婿，帮我好好收收这个疯丫头的性子。”在周教授心里，也是非常认可秦铭远的。

        “还有，那次暑假，周玥来你家，你还让我去当了一天的灯泡。”徐纯熙不依不饶地说。秦铭远笑了，难怪这么多年，徐纯熙对他不冷不热、爱理不理的，原来是两人之间有这么多的误会和错过。

        有一天，回国过暑假的徐纯熙接到秦铭远的电话，邀请她第二天一起去郊游。徐纯熙兴奋得一夜未眠。第二天出发时，徐纯熙才知道，郊游不止她和秦铭远，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平安夜在秦铭远宿舍门口差点撞到她的女孩。

        “熙熙，这是周玥。”秦铭远介绍道。徐纯熙还没反应过来，周玥已经上来拉住了她的手，热情地说：“纯熙妹妹，我们见过面的，我还差点撞翻你的蛋糕。”

        “你好！”徐纯熙礼貌地招呼，她很想把手从周玥发烫的手心中抽离出来。

        “我是第一次来h市，没想到这里这么美。”周玥的话也如她的手心一样热。徐纯熙的心像是在被夏日正午的太阳炙烤着。

        秦铭远叫了一辆出租车，他坐在副驾位，徐纯熙和周玥坐后排。周玥自来熟地告诉徐纯熙，她和秦铭远是一个学校的，但她不是医学院的学生，因为她爸爸妈妈都是医学院的老师，她不想学医。

        “我爸经常会请他的学生来家里吃饭，所以我才认识秦铭远，没想到医学院还有如此帅哥！”周玥用火热的眼神看向前座的秦铭远，然后用手拍了一下秦铭远的肩膀。开车的司机也忍不住侧头看向副驾的乘客。

        秦铭远的背影不动声色。一路上，周玥一直在哼着欢快的曲调。

        他们去的是一个溪水淙淙、重峦叠嶂、山鸟嘤嘤的避暑之地。周玥用清凉的溪水泼洒秦铭远，秦铭远笑着躲避，山谷中回荡着周玥清脆的笑声。徐纯熙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她用斜尖踢着溪边光滑的溪石。

        “熙熙！”秦铭远朝她招手，阳光从斑驳的树影间透射下来，照得他的脸闪闪发亮。还没等徐纯熙回答，她就看到一个欢快的女孩投向了光亮处。

        那一天，徐纯熙的眼前到处都是光亮，阳光、树枝、溪水、小草、石头，还有他们。她觉得这个光亮让人睁不开眼，连她不自觉滴落的眼泪，汇入溪水，也形成了模糊的光亮。以后的很多年，每当她落泪时，她的眼前都有那天溪边模糊的光影闪动。

        游玩回来，他们在秦铭远家吃晚饭。吴霞烧了满满一大桌菜，她笑逐颜开。“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我们南方的菜。铭远没少给你们家添麻烦，他一直在家说周院长和师母对他很好。下次啊！你让你爸爸妈妈一起来，我们两家好好聚聚。”吴霞边给周玥夹菜，边开心地说着。周玥面前的碗快堆满了。

        “谢谢阿姨！太多了，我吃不完的。”周玥说着，把菜夹出来，给旁边的秦铭远。

        吴霞也给徐纯熙夹菜。她说：“熙熙，你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你从小喜欢吃吴阿姨烧的菜，你多吃点哦！”吴霞给徐纯熙夹了一块她爱吃的红烧肉。秦铭远也帮徐纯熙夹了一块红烧肉。正把自己碗里的菜夹给秦铭远的周玥，拿着筷子的手愣在了半空，但仅仅是那么一秒。

        “我们家铭远很会照顾人的，他从小很照顾熙熙，就像对亲妹妹一样。”吴霞说。

        周玥笑了。

        吃完饭，徐纯熙回到家就闷头大睡。王依雯来看女儿，她看到闭着眼睛裹在被窝内的女儿，忍不住摇了摇头。她替女儿松了下被子，调低了冷气，关掉灯，轻轻地退出房间，并合上了房门。大夏天裹着被子的女儿，一定是有心事。

        本来想听听秦铭远说他的故事，结果徐纯熙还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这些回忆，都是她最伤心的记忆。

        “周玥来h市，事先并没有和我说。所以我叫上你，一起陪她。”秦铭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但是，她真的很喜欢你。还有吴阿姨……”徐纯熙欲言又止。秦铭远知道她想说但没说出口的话。吴霞确实把周玥当成未来儿媳妇一样在接待，她喜欢周玥爽朗、热情的个性，她很希望儿子能和周玥恋爱、结婚、成家立业。

        “我喜欢的是你。”秦铭远说。

        “你从来没有说过。”

        “我想等你长大一点再说。”

        徐纯熙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但这次眼前的晶亮，不再令人伤心、失落和难过，而是一种欣慰和幸福的光。

        折叠过往人生里的分分合合，擦去无数次独坐深夜的孤独泪水，晚来的告白，也是令人如此的珍惜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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