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红豆派
裴六娘已经尽可能细嚼慢咽了,但她吃得再慢，半个时辰之后那一份糕也还是吃完了。
就舔嘴抹舌的意犹未尽，不免遗憾。
“还有没有？”她眼巴巴的看着沈墨兰，“想再吃一份……”
却见陪她坐的漂亮少女缓缓摇头：“没有了，一日只能制出三份，除你之外的另两份早已定出去了。”
裴六娘就失望的几乎想哭出来。
她足足等了十天！每一天都在掰着手指数日子，每天都在咽着口水幻想那是何等美味，为此茶不思饭不想，浑似害了相思。
好容易正日子来了，她却只能有一份，就巴掌大的那么一块，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根本填不饱肚里的馋虫！
沈墨兰眼见这位贵女变了脸色，竟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就笑道：“不过我做了红豆派，你要不要吃呢？”
“要吃要吃！”裴六娘的反应根本不经大脑，“我我要吃的！”
片刻之后，热气腾腾橙红褐亮的红豆派上桌，一共有两枚，竹节长短，表面还在呲啦呲啦的窜着油花。
裴六娘想也不想抓起来就往嘴里送，她已经习惯滚烫的甜点了，刚刚出锅的最好，烫的嘴巴生疼才好吃呢。
红豆派烫热至极，弥漫在酥脆外皮的高温油脂在入口的瞬间发出呲的一声，登时让人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那内馅竟不是凝结好的红豆，而是混合着红豆浓汤和乳酪、如酱红色凝脂般的东西，又是香甜又是火烫，一颗颗豆粒在舌尖跳动，汤汁在唇齿间肆意流淌，沙软面甜的质地足以打动每一颗牙齿。
斯哈斯哈也不停嘴的裴六娘吃的相当满足。
“我要十枚带走。”她吃完之后过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的说，“这个和鲜花挞不相上下！”
在沈墨兰让人为她装盒的时候，裴六娘不无遗憾的说：“只是这样好酥脆的东西，拿到家中之后就冷了，皮咬起来也不是那么爽利，如果你能去我家为我现做就好了，上次的鲜花挞就是那样的，虽带回家去也很好吃，但毕竟不如在店里吃得舒爽。”
说着就意有所指的望着人家，竟然想让沈墨兰当场答应。
“我暂时还是走不开的，”沈墨兰微笑着婉拒，“改日吧，改日我有空的时候指定上门。”
“真的吗？”哪知这位贵女根本听不懂婉拒，“改日是哪日？半个月之后行不行？半个月之后我恰巧要举办诗会，到时候你来啊。”
沈墨兰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讲话却多了三分硬气：“实不相瞒，若没有我在店内坐镇，怕是每日会少收几十两银子呢，不如这样，我派店里的婢女去为你现制如何？”
这拒绝够明显了吧？总不会还硬要我去吧？
然而她错料了裴六娘的决心，也错估了人家的家底。
“谁要婢女，我只要你！五十两够不够？五十两请你去我的诗会上制红豆派，行吗？”
谁不知道甜记最正宗的糕饼都是这位女店主亲手制的，婢女做的还能叫正宗吗？
这样说着，裴六娘掏出一个描金荷包，当场取了五十两面额的交子，从桌面上推了过去。
一枚红豆派售价六十文，现在店里除了千山堆雪每天能收三十两银子，其他的酥油曲奇、手指饼之类的小点心加起来最多也不过再卖十几两银子，一天五十两也差不多就是营业额的极限了。
算不上日进斗金，但这业绩足以傲视整条街。
裴六娘提出的这个价位，刚好打在沈墨兰心中那个点上。
裴六娘的下一句话彻底打动了她：“就是从辰时到巳时那一个时辰，占不了你一整天的时间，指定碍不了你赚钱。”
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俨然已经将沈墨兰当成闺中友人，并不强迫，只是求恳。
对上硬茬的顾客，沈墨兰只会更硬，但若人家温言软语的央告，她就没办法了。
“好吧好吧。”她举手投降，“说准了，十五日后只一个时辰，若是换了日子换了时间，那我可就不去了。”
裴六娘就喜笑颜开的回答：“不能的不能的，定准了！就是那一天，就那一个时辰。”
说话之间半个月就过去，这天早上沈墨兰备好足够的酥皮和豆馅，又额外准备了一份神秘的甜品，准备到时候给裴六娘长长排面。
对待诚意十足的客人，甜品师也要付出同样的认真才对。
裴家派来的牛车就停在门口，沈墨兰带了芝麻拎着大包小包上了车，那牛车就缓缓动了。
除了官员、皇室，其他人不得用马车的规矩还在，所以裴家六娘出行的车架虽然更富丽，但用的也只是健壮点的牛而已。
牛车穿街过巷，慢悠悠的走过几个坊区，又转了一个弯之后，便来到一条长长的灰瓦白墙之下。
已经落光叶子的柳树枝条从墙内伸出来随风摇曳，一同送来的，还有隐隐约约的女子笑闹声。
沿着白墙走了许久，才终于见到一扇门，门口已停着许多牛车，甚至还有几辆马车，熙熙攘攘占了多半条街。
车夫停好车，沈墨兰就和自己的婢女一起拿着东西下了车，早有等候在门口的仆妇走过来接了他们手里的东西，又有婢女打扮的十二三岁小女孩为她们领路，带着她们分花拂柳的走进了园子内部。
这园子大的望不见尽头，以青石铺路，收拾的平整细洁，沿着小路两侧种满了鲜花，现在已是初冬时分，却仍能看到开着的牡丹和菊花。
除了红花绿草，这里分布的乔木也错落有致，偶尔还有一丛翠竹挡住视线，待人转过去之后，翠竹后面竟然是小小鱼池，里面有几尾巴掌长短的鱼我在呆呆地吐着泡泡。
清幽而有趣。
往远处看去，这园子里有一座小山，山脚树影斑驳，山上有亭台楼阁和长长的廊道，一直绵延到园子里。
此刻亭子上站着穿红着绿的少女，楼阁里也人影交错，想必来的人不少。
沈墨兰顺着廊道往上走的时候，引起了亭中一个少女的注意。
她身上挂满了珠翠，走起来叮当作响，旁的人都与她离得甚远，没人搭理她，她自己却浑然未觉，带着趾高气昂的目光，看人时眼神审视，倒像是为货品估价的行商。
这个少女姓张，家中排行第二，张二娘家是最新一批起来的海商，父亲终日在海中奔波，为她和哥哥挣下偌大家业。
她的哥哥则跟工部尚书家的管家牵上了线，没经过任何测试就当上了工部的小吏，只因小吏无需参加科举。
这阵子她哥哥四下活动，终于从小吏升职成正式的小官员，她也获得了参加官员女眷聚会的资格。
而且他们张家还十分会钻营，跟萧家旁支也攀上了关系，在大把银子砸过去之后，萧家就答应带着张二娘一起参加贵族女郎们的诗会。
所以，张二娘是萧九娘带来的。
她虽然出身商贾，但却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精明会算计，比起那些不理世事的贵族女郎，她的前途才该广阔。
怀着这样的目的，张二娘就想在诗会上一鸣惊人。
她不仅花钱买了名士诗作，打算在诗会上充作自己的作品，还事先用钱买通了萧九娘的侍女，就为关键时刻让萧九娘帮她说话替她扬名。
除了才名，张二娘还想表现出自己的见识不凡，让所有的贵女都对她刮目相看，让她们都明白只有身份没用，得家资豪阔、用度奢侈才能算得上真尊贵。
因此张二娘一直在踅摸垫脚石，一个能让她万众瞩目，足以衬托出她见识高绝、与众不同，让她在本次诗会上熠熠生辉的垫脚石。
此刻，她一眼就看到了身穿布衣、只领一小婢缓步上台阶的沈墨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贵女们的聚会要请这样一个布衣，但张二娘知道她想找的垫脚石来了。
出于谨慎，她悄悄叫过婢女去打听那布衣女子是谁，有没有身份背景。
若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儿子……那么她要捏爆这个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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