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冤路正窄，血气方盛

那靳朝东自离家伊始，便差人去信给成阳郡杨家，说他旬日将到成阳郡，特来拜望杨家世伯以及探望杨莲柔，故有了今日的城外迎接。在途中，靳朝东已是告知了何一跃此行的目的地以及途中的行程安排，说他在成阳郡有一世交长辈，世代与自家交好，还说了自己从小在杨府的竹马之交杨莲柔的一些情况。

        杨莲柔因其母早妊而自小体弱多病，多方请医求治，却是不曾好转，三月前，杨莲柔去信尚在铁剑门学艺的靳朝东，一是倾诉心中幽情，再是告知靳朝东，因她生母离世，心中悲戚，体病愈重，怕是撑不过今年。靳朝东得信后，心中百般焦急，万般心疼，只待插翅飞往，但当时姐弟二人又因将报灭门大仇，只得将这儿女情长放在一边。不过自那靳朝东伤重，被巫岘山合欢宗救治送回后，又收到了杨府的来信，杨世伯信中说天怜幼姝，竟有一位仙人蓦然而至，言道杨莲柔生辰四柱八字俱乃阴时，此是世间罕见的六阴之体，所以出生便有天妒夭世之祸，如果不是这些年杨府通过老道参材入药，益气补阳，不然早就没命了，那仙人还说，这只是治标之法，想要彻底根除，只有通过行气修炼才能镇住体内阴气，补完体内阴阳之衡。那仙人还主动提出要将杨莲柔收录门墙之中，并愿意损耗精气寿元为之续命。所以，今日靳朝东与之相见时，才能见到杨莲柔气色沛盈地站在他面前，当时靳朝东也是十分庆幸，莲柔竟能得仙人如此妙手，心里十分高兴。

        不过当靳朝东得知，杨府中那位仙人的名讳时，脸色就不大好了，只觉得这世界真小，连探个世交都能遇到仇人。

        何一跃当时听见“苗皓明”三个字时，就知道情况有变，心想不管那苗皓明是否是苗皓华的知己兄弟，但大略错不了，该是遇到合欢宗的妖人了，那苗皓明对杨府的说辞明显是对靳家姐弟的故技重施，看来这合欢宗在世间行走，多是用这种方法去挟恩诓骗。何一跃这般想着，心里替那好友兄弟靳朝东着急，也不愿那等明媚多情的女子被诓骗苦海，于是心想，必须得趁敌明我暗，先下手为强。

        到底是两世为人，何一跃心下分寸清明，知敌强我弱，但接着就有了主意，于是便对靳朝东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如此这般那般。靳朝东听完，眼中一亮，接着又愁眉苦脸，便对何一跃说道：“靳兄教我怎般都无事，不过那人却是对莲柔有恩，怕是莲柔不肯与我等配合。”

        “靳兄，你只需将令姐的遭遇告诉杨小姐，想必但凡女子，没有人愿用身家清白去偿还恩情的！”何一跃笃定地说道。

        “也对，这般禽兽若是真心待莲柔也罢，但那合欢宗只不过将女子当做猪狗，想必莲柔定能恤情明断的，跃哥儿这般说，我心里停当不少，我这就去跟莲柔谋说，且待我几刻！”说完，靳朝东便起身离开去寻那杨莲柔了。

        何一跃等那靳朝东离开后，便心中电光火石一阵翻腾，继而生出了一片杀心，眼中雷光涌动，紧握住桌上横刀，细细打量着，而后轻言说道：“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此次定让你饱饮贼血！”然后浑身杀气一敛，气圆神定，开始酝酿接下来的行动……

        成阳郡成云集街，杨府乃是整条街上仅次于郡守府邸的豪门园府，因着杨老爷子多年来在江湖上闯出的偌大名头，黑白两道的人物无一不给他几分薄面，自杨定锋老爷子金盆洗手后，杨府上人丁极为兴旺，家中也颇有些经商取仕的英才子弟，多年的经营，这成阳郡遍处都是这杨府的产业，地界上也多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成阳三山一面湖，半入杨府好光景。可见这杨家在这成阳郡的势力着实根深蒂固，加上杨家又每在饥荒之年，多处开设粥铺，接济穷苦，故在百姓心中是有口皆碑的积善之家，就是这样，每每朝廷派来郡守，首先之要务就是要与这杨家处好关系。

        杨莲柔是杨老爷子金盆洗手，返归桑梓之后老来得子的最后一位子女，所以最是得杨定锋的欢心喜爱，在杨府的地位超然，更在这成阳郡是当之无愧的明珠。杨莲柔自小罹患疾病以来，杨府多方求医问药都告之无效，但这次无意间上门的人竟真能妙手回春，把杨家小姐多年难愈的疑症给医好了，这让杨老爷子喜出望外，立刻将那自称巫岘山修道的苗真人奉为上宾，不仅敬献了许多的金银财宝，还打算将杨府小姐送入那方宗门去学道求仙。谁知那苗真人面对那许多富贵竟然毫不动心，只说修道之人当扶危济困，心怀苍生，拿那钱财与己道心相悖，是万万不可，且杨小姐资质上佳，在这天地复启，真道现世的时代，是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所以愿引她入玄门，一是为救她性命，又是为师门寻得良才美玉。那杨定锋一听，再见这苗真人仙姿卓然，风度翩翩，心想果然是隐世有行的玄门高人，合该如此的淡薄名利。且他多年江湖闯荡，让他亦知道门之玄奇，顿时这样一拍即合，存心送那小女儿杨莲柔去那巫岘山学道长生，光耀门楣。

        这天重阳节，杨莲柔一早就出了府门，且叮嘱家中护院暗卫不要跟随，便一阵风的跑去了城郭外，后来就是接到那世兄靳朝东二人，后又被靳朝东吐露心事，得知那靳朝月在所谓的玄门清静之地巫岘山的悲惨遭遇，被一番说辞讲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直呼庆幸，便立马同意了靳朝东与何一跃二人商量的计划。

        到了晌午，杨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动静，只见那杨莲柔与一青衣小厮并扶着一位浑身染血，手持横刀的贵气公子，看那公子的模样气若游丝，心胸好大的创伤，正汩汩地留着鲜血，好似马上就要撒手而去，那杨小姐口中大声疾呼：

        “快寻我师苗真人替我朝东哥哥治伤救命。”说完二人便踉跄地将那公子肩扶着搀进门中。

        那身边的仆役管事见得此情景都是心中一急，管事赶紧吩咐人帮忙抬人，又让人前去正厅会客之处去请老爷和真人。那一伙子人接过靳朝东，绕过廊庑庭院，将他放入客厢安顿好，那青衣小厮拿过长刀搁在牙床旁边，也是一副紧张至极的模样侍立一边，就见那杨莲柔一声声的哭啼悲泣：

        “朝东哥哥，朝东哥哥……我教你不要和那林野硬拼，你偏不听，现在你这般，我又怎生好活……”说完俯身痛哭，只见那靳朝东的脸又青白了几分，好似真的要顷刻殒命。

        不一会儿，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人虽两鬓花白，但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自有一股龙骧虎视的气派，身后一人面容清隽，着云纹道袍，头戴束髻金莲道冠，手持方外拂尘，脸色冲淡，襟裾飘然，一副出尘高人之态。身后还尾随着一帮华服男男女女，想必是这府上的少爷小姐以及家中女眷。但有些奇怪的是，这些人身后还缀着一名体态富盈，慈眉善目的身着黄衣僧袍的老和尚。此时，那老者开口道：

        “芸娘，你虽和朝东有指腹姻亲，但此时不该放下女儿体面，你且起来，让仙师好生查探一番……”

        “是啊小妹，这里有仙师还有仙师好友空色大师在呢，就算这靳家公子缺胳膊少腿儿也能补回来！还有兀那小厮，你跟着哭哭啼啼干什么，赶紧闪一边去！”那开口的是杨家五公子杨思弁，此时话一出口，被其老爷子一瞪，赶忙缩首讪笑，不再置言。而那小厮一副小心模样，拂着泪抱着刀退到了众人身后，口中念道：“少爷，你可千万不能死啊！”那杨思弁见此一阵鄙夷。

        那芸娘自然就是杨莲柔，因自幼和靳朝东有婚配，故在及笄时赐字芸娘，此刻，那杨莲柔翻身跪地，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开口求那道人说道：

        “吾师，恳请您施以妙手，救我靳郎性命，我二人必不忘师父大恩大德，结草衔环，身首以报！”说罢，那女子兀自哭个不停。

        只见那道人眼看那躺在床前的靳朝东，又扫过跪拜于地的佳人娘子，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接着就换上了一副悲悯的模样，开口道：“徒儿不必多礼，待为师好生看看贤侄的伤势！”

        说完，那道人拿过几道银针，欲要封死靳朝东心胸前的腧穴脉络，防止继续流血，正在那运气关头，突然心头一震，灵感自生一股危机，但此时收功换气已是不及，只见一把冷冽青锋穿背而入，搠了此人一个透心凉，正在众人惊诧之际，只见那躺在床上的靳朝东忽的立身而起，两只手掌运斤如风，拍向那道人眉际之末太阳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杨定锋倏地的反应过来，浑身一股气息倒卷四旁，不亏是武林耆宿，这一身功力当即将一群人震得四飞而起，但还是晚了一步，只因这靳朝东这几人以有心算无心，电光火石之间，那道人已是倒于地上，生死不知了。

        正在这时，那靳朝东被震飞摔在墙上，而后口吐鲜血，赶紧开口对杨定锋说道：“世伯手下留情，容小侄陈情！”

        那杨定锋哪里肯听，一身功力漫开，眼神如鹰隼，只想取了这小子性命，正待他痛下杀手之际，一掌还未落下，只见杨莲柔纵身掩护，那杨定锋到底心疼女儿，将掌一偏，正拍在旁边桌上，只见这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那青衣小厮自被那震飞之时，便一个空中急身翻腾，稳稳落在地上，接着便横刀于前，一副对峙模样。

        这时那人群最后，那开始让人好生奇怪的和尚突然说起了话来：

        “好好好，苗道友你果然无福消受这六阴之替，既如此，就让贫僧替你完成这未竟之志，阿弥陀佛，善哉……善——哎呀，你这小子好生不讲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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