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至于，日思夜不眠
卫朝雪眼里的泪仿佛没有停过。
齐娜很害怕，这样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得知董事长夫妇失事时的无尽黑暗里。
失联，是她唯一的希冀。
易卿尘的能力，是她唯一的依靠。
现在，轰然之间，世界崩塌，压在了卫朝雪的眼睑上，钢筋水泥，高楼大厦就是那灰蒙蒙看不到边的尘沙。
灰蒙蒙的，死了一样。
她想起从前做过的一场梦，她站在一个无尽的几何空间里，四周都是看不到尽头的是宇宙，苍白的灰色，她喊啊，哭啊，没有一个人。
忽然，她看到了远处的父亲，他正站在一个立体的3D世界上，她找不到路，她达不到点。
那一刻，他们就是被分开的两个世界……
那种无助，那种孤独，轰然如潮水般袭来。
卫朝雪哭得更厉害了，双手掩面，鼻腔里全是泪水，几乎痛到无法呼吸。
“卫总……这事情，或许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你先不要哭，我……我……”
齐娜看她这样，也想哭了，但是她不能离开，当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如果没有人在身边，那种孤独无助就是双重打击。
卫朝雪仰着头，用嘴巴呼吸，身子却是弓着的，手心掩着小腹，整个人都痛到没有了血色。齐娜咬了咬牙，默默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指腹快速在上面打了一行字——
“易先生，卫总要不行了，你，快过来吧。”
打完，直接发过了过去。
“哐当——”
忽然，桌上传来水杯倒地的声音，齐娜一惊，只看到卫朝雪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卫总！”
齐娜看到卫朝雪无力地滑了下来，一手支起她的手臂，指腹摁着她的人中。
“卫总，醒醒！”
卫朝雪根本无法用鼻腔呼吸，只有嘴唇在嗫嚅着。
齐娜浑身冒汗，拿出手机便拨了急救电话。
不多时，卫朝雪眼睑微睁了睁，嘴唇开不了声，只是眼里的泪拼命流着，几乎要把自己流干。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卫总支持一下。”
“头，痛。”
“哪儿，我给你揉揉。”
“牙，也好痛。”
“卫总别咬着，松开。”
“眼睛，也好痛。”
“对，别哭了，会有皱纹的。”
“鼻子，透不过气。”
“我给你拿纸。”
齐娜去够桌子，猛地，却看到卫朝雪几乎是扑到了自己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就像一个小孩。
这一刻，齐娜明白了她的伤心，真正的难过，是哭到无法诉说。
齐娜一手搂着她，一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叹了声，“人生啊。”
生死，真是大事。
忽然，办公室传来急促的推门声，齐娜心里一惊，抬眸，便看见一道高大身影。
“易先生！”
果然是来得比谁都快。
这时，卫朝雪一听到齐娜的话，整个人僵住了，攥着她的手臂，仿佛是最后一道佛墙。
“朝雪……”
听见这道声音，卫朝雪忽然瑟缩了下，往齐娜的怀里钻，眼睛里满是惊恐，一触到易卿尘的脸，便拼命闪烁向黑暗里。
易卿尘手刚要碰她——
卫朝雪突然爬到了桌子底下，双手环着膝盖，目光是涣散的，一如她最后的防线那般，拼命地摇头，“不要，不要。”
“朝雪，是我，卿尘。”
“不要，不要……”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易卿尘心里瞬间被这水帘子割开一般，他了解朝雪，知道她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只有眼泪。
那时，母亲就跟他说，这样的女孩，命很苦，有什么难受，都自己担着，不让别人知道。
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戳中了一般，很想，很想去呵护她，免去颠沛流离，免去无枝可依。
“卫总，你怎么了，别吓我……”
齐娜一脸担心地替卫朝雪擦了擦已经坠在下巴沿的泪珠。
“她到底怎么了？”
易卿尘声音沉沉，看向齐娜。
“卫总刚才，接了个电话，说是塞维亚那边的大使馆来了电话……”
“大使馆？”
易卿尘眉心一皱，心头“咕嘟”一下，像一枚石头子投进了平静无澜的水面。
“说是航班确认遇难，而且，”齐娜看了眼易卿尘，目光又撇向一边，“他们说，搜救队很早就撤离了……”
这话，就是在告诉易卿尘，当初是你答应了派搜救队，是你给了她全部的支持和希望，可为什么，到头来，离她而去的人却是你。
既然早是如此，当初就不要给什么承诺。
早早断了念想，也不至于积累了日思夜不眠。
易卿尘忽然站起身，“电话是手机还是座机打进来的。”
齐娜想了想，“是手机……怎么了？”
易卿尘翻开她的手机，知道卫朝雪这人是从来不设手机开屏密码这种东西的，直接滑开到通讯录，果然看到一则号码。
“以往你们联系大使馆呢？”
齐娜皱眉，“我记得有一次，卫总是用座机接的电话。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可能，对方既有座机，又有手机号码？”
易卿尘没有说话，其实越不合理的事往往越是真相。
但他现在只能通过这个手机号码去查。
“易总，你这个态度，是不是董事长夫妇，还有希望？”
她说话时，忙压低声音，怕让卫朝雪听到什么敏感的词，毕竟现在的她，已经经历得太多了。
但事情过了那么久，真的还会有希望吗？
易卿尘忽然觉得，自己第一次，维护不了卫朝雪的脆弱。
他想说卫父卫母还活着，但他怎么开口，让卫朝雪知道自己被亲生父母背叛了么。
还是说，告诉她，你父母已经死了，不要再想了。那等他们重新站在她面前时，卫朝雪对自己又是如何作想的。
她已经失去了父母的依靠。
而他易卿尘，不想放手。
指腹忽地一僵，不小心触到屏幕上的按键。
手机里忽然传出一道悠扬的钢琴声，很轻柔，一点点地在某个音节里加重，然后渐渐攀升，向行走在心灵里的脚步。
这是，他从前弹过的一首歌，叫做《SongOnTheBeach》。
深深的眼眸里似滑过一道微亮的流水，映着这歌符音节。
他忽然弯身，高大的身子艰难地探进桌子底下，把手机放到卫朝雪跟前。
“你听。”
她此刻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只是一听到音乐，瑟缩的肩膀竟是缓和了下来，慢慢抬起眼眸，眼睛里蓄着的泪也跟着倒水似地滑落。
猛地，她拿过手机，目光似认真地看着上面的屏幕，手机的亮光把她的脸映得惨白。
易卿尘以为她终于冷静了下来，没提防，那双眼眸蓦地抬起，盯着他的一瞬间，手腕一转，那手机竟是砸向了易卿尘的额头。
“易先生！”
齐娜惊愕地看向易卿尘，拿起地上的手机，“卫总，你怎么？！”
正说着，却看她唇角诡异地勾起，像是恐怖童谣里的娃娃，笑得那么假，那么惊悚。
而在这张脸上的双眼，却全是眼泪。
齐娜第一次看到这种悲伤，竟是无法形容。
她褪掉高跟鞋，窝进桌子底，抱住卫朝雪。
“我带你出去，好吗？”
卫朝雪摇了摇头，头已是耷拉到了齐娜的肩膀里。
这下，齐娜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然后微微按住，转身朝易卿尘无声示意道：“你先出去。”
易卿尘恨不得把这张桌子搬开，让所有光线都投进去，投进那阴暗绝望的世界里，投进这个不让他进去的四维空间中。
突然，门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你好，我们是医疗队的，请问病人……”
说着，就看到这偌大的办公室里只站着一道高大身影。
“这位先生？”
易卿尘让开一步，示意他们进来。
医护人员更是惊讶，估计病人是躺在地上了，而眼前这人也太淡定了吧。
只是，当他们走到办公桌前时，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这……”
“医生，”齐娜恳切地抬眸，眼角的余光里看到易卿尘已经离开了，“是易夫人，她不舒服。”
说着，便开解似地把她慢慢往外面挪。
却忽然感觉到她身子瑟缩着。
“好，不出去，我们不出去。”
齐娜只好松开她，想从桌子底下出来，让医护人员好治疗，原本她还以为自己出来时，卫朝雪会抓住她，没想，卫总变成了一块软绵绵的豆腐，没有了力量，也没有了思想。
齐娜走出来，对上易卿尘的目光，心里轻叹了声，彼此走到一边，眼神却都看着桌子底下忙碌检查的医护人员。
好像除了易卿尘，谁碰她都可以。
“易先生，”齐娜看到卫朝雪这个模样，心里既气又难过，“今早，卫总忽然问我，知不知道她在片场被袭击的事情。
我当时很讶异，她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而过了才跟我提起。”
易卿尘垂眸，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是易氏总裁，但站在一个女性的角度，请允许我说一句长辈一样的话，你也不要忘了，自己还是卫朝雪的丈夫。
或许你是以自己的方式宠爱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看到医护人员摸了摸卫朝雪的脑袋，齐娜不由勾唇笑了笑，“我们卫总，其实比你想的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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