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贵宾室里，记录员小刘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盏台灯放在桌上，说是缓解眼部疲劳。
台灯黄绿色的灯光打在陆白川苍白的脸上，更显出病态的虚弱来。
小刘一边做着记录，一边第八次偷瞄向陆白川放在腿上的右手——那只手已经被绷带裹成了粽子，但是一想到刚刚在医务室看到的场面，他就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就这，还能坐这儿问话？
简直不是人！
他一时还没想好这句“不是人”到底是该奉送给这位陆老师还是自家处长，就听陆白川淡声道：“我说完了。”
夏元成沉默半晌，说：“记录整理好就先出去。”
足足过了好几秒，小刘才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连忙应道：“啊……好的处长。”说完立刻收拾了东西站起来，麻溜儿开门出去了。
等门关上，夏元成才开口道：“根据你所说，昨天半夜十二点左右，你因为睡不着所以决定出去走走，结果进山后听到有人呼救。你寻声赶过去，远远看到孙路洋和沈煜正被一个黑影追着跑。等你追上他们，孙路洋已经遇害，沈煜跑了没多远也差点摔倒，你用右手挡住了黑影的进攻，让沈煜有机会成功逃脱，之后黑影凭空消失，而你的手也是因此受伤。”
陆白川没说话。
夏元成盯着他：“既然这才是真相，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
陆白川唇角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说了有用？”
夏元成挑眉：“你在质疑特情局的能力？”
陆白川不置可否。
夏元成从兜里摸出烟盒才想起这里不是吸烟区，只好拿了一根在手里捏着，“你看清那黑影长什么样了吗？”
陆白川苍白的唇动了动：“无论长什么样，都已经不能算人了。”
夏元成眯起眼打量他：“作为一名平时只和书本打交道的老师，看到那“不算人”的东西，你不害怕？”
陆白川再次笑了：“害怕有用？”
夏元成直起身，从警用终端调取了几张照片，共享屏幕后抽出一张推到陆白川面前，问：“是他吗？”
这是一张证件照，每个人终端里都会保存一份的那种。照片上的男人高鼻深目，面容阴鸷，正是张飚。
陆白川看了一眼，脸上并无惊讶之色，淡淡道：“应该是。”
夏元成没有错过“应该”两个字，“他的面貌和照片上比有变化？”
陆白川：“有，不过很难用语言形容。”
“他是怎么消失的？”
“不知道，一瞬间就不见了。”
夏元成收起了终端的虚拟屏，再次拿起那根烟，审视了他片刻道：“你经常失眠？半夜喜欢一个人出去？”
“是啊，当老师也是有很多烦恼的。”陆白川答得很自然。
“既然觉得烦，那为什么还要毛遂自荐？”夏元成挑眉道。
陆白川微微一怔。
夏元成：“听说这次冬令营原本带队老师不是你，你是自荐来带队的。”
陆白川抬眼看他，没回答。
夏元成：“你是不是预先知道了什么？”
陆白川哂然：“我是老师，不是算命先生。”
夏元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扫了眼陆白川裹成粽子的手，“手伤了，为什么不及时就医？”
“这不是怕吓着大夫么。”陆白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夏元成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道：“陆白川，你说的话，有几个字是能信的？”
·
伏熙离开酒店后就沿大路进了山。
这会儿还没到开园时间，前一晚住酒店的人就算起了也都还没吃完早餐，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冬季的清晨本就冷，山里气温更低。
伏熙被手机震醒后就一直黑着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些，就好像这冰寒的空气能让人感到愉悦似的。
他沿着山路一直上到了山顶，距离不算近，就算他腿长体力又好，也用了半个多小时。
整片山岭植被都很茂密，只是因为入了冬所以枝叶凋零，远远看去有种被灰白雾气笼罩的颓败感。
山顶没有什么人文古迹，只有一棵树。
这棵树极其高大，树冠至少覆盖了方圆十里，是一株千年难遇的巨木。
人们相信巨木有灵，因此称其为神树。
神树稍低矮些的枝丫上挂满了红色绸缎，仔细看的话上面都用黑笔写满了字。
风吹过的时候，满树红绸飘荡，枝叶漱漱作响，仿佛千千万万的心愿絮语随风拂过树海，飘向远方。
靠近树根的位置摆放着香案和几个蒲团，案上供着水果、鲜花和各种牌子的酒。
大概因为森林禁烟，所以香炉里的香并没有点燃。
很难想象新城区住着自动化住宅，用终端解决着一切问题的人，闲暇时候会驱车好几小时来到这里，只为在一棵树面前奉上供品，跪拜许愿。
伏熙活了这么长时间，有时候依然觉得人类是个奇妙的物种。
虚伪又虔诚。
他绕过香案，来到树根的另一面。
这里立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关于这棵树的神话故事，非常狗血。
按照上面的说法，神树岭一开始没有树，不但没有树，连岭都不是。
相传上古时候有魔王祸世，天神降世大战魔王，最后砍下了魔王的头颅，魔王死后身躯倒在大地上，此山便是其身躯所化。
后来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山上植被覆盖率逐渐喜人，五六百年前还长出了这么一棵冠绝古今的巨树。
人们都说这巨树是天神的恩赐，从此这里就被称作神树岭，官方学名神树国家森林公园。
伏熙想起在赤目湖听园区负责人讲的传说，敢情这魔王死后血成了湖，身成了岭，那还有颗头，估计也得成座山？
……简直就是以一己之力做到了尸横遍野。
伏熙的目光从牌子上挪开，偏过头看了眼身后——山路一片寂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但他知道有个小尾巴一直跟着自己，一路谨小慎微，藏得很好。
伏熙没吭声，转回视线，将手放在神树粗壮的树干上，片刻后难得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
·
沈煜缩着脑袋，心脏怦怦直跳。
他摸不准对方是不是发现自己了，要不然这一路走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回头又恰好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但他实在不想错过机会，于是又小心翼翼从灌木后探出了半边脑袋，壮着胆子往神树那边看去。
只见那人将手放在树干上，就这么静止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在沉思什么。就在他脖子有点发酸想换个姿势的时候，那人忽然动了——
只见他放在树上的手微一用力，整只手掌就直接没入了树干里。
沈煜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不是用斧子劈开的，不是用武器砸开的，而是直接把、手、伸、了、进、去！
仔细看树上的木纹都被撑开了，好像皮肤上被豁了个洞……
沈煜心跳如擂鼓，当下狠狠一咬牙，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直朝着神树奔了过去。
·
伏熙的手探入树干内停留了片刻，很快就捉住了什么猛地拽了出来！
“嗬——！”
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被拽出了上半身，对着伏熙就是一声低吼。
这人形的东西长了一张完全异化了的脸，皮肤仿佛碳灰一般，仅剩的几缕头发贴在额头上，唯一一颗眼珠从右眼眶中突出来，瞳孔一片血红！
伏熙认出了这张几乎面目全非的脸。
是张飚！
伏熙冷冷望着那只眼睛。
下一秒，只觉天旋地转。
他短暂地闭了闭眼，四周传来木头挤压变形的声音，手中“张飚”的头骤然扭动起来，木头挤压声越来越大——
砰！
声音大到极点时忽然一声暴裂声响，一切骤然停歇。
伏熙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张飚”已经不见了，神树和山路也消失了。
周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看见了一片极其深远的空间。
天幕是接近纯黑的深蓝，空中不时有银色的纹路闪过，那应该是某种文字，仿佛远古众神奉献给星辰的祭文。
祭文倒映在伏熙浅棕色的瞳仁里，明明是从未见过的文字，他却好似看懂了。
这是……封印……？
伏熙眼眸微颤，下一秒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叫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伏熙：“……”
他回过身，只见沈煜满脸惊恐地跌坐在地，身体颤抖，瞳孔地震。
沈煜：“刚刚刚刚才那眼眼眼——”
伏熙只看了沈煜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他这才看清自己身后是一个幽深的树洞，而自己正站在树洞的边缘，外面的天幕无边无际，更显得树洞内逼仄黑暗。
直到沈煜“眼”了半天“眼”不下去了，伏熙才冷淡道：“谁让你跟进来的？”
沈煜欲哭无泪：“我我我没想进来啊，我就是想、想——”
伏熙垂眸看他：“想什么？”
沈煜又生出那种整个人被看穿的感觉，登时浑身一紧：“我、我忘了……”
伏熙没理他，视线再次往他身后移去。
沈煜知道自己身后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根本不敢回头，但是伏熙现在这眼神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不像是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倒像是在看着某样具体的东西。
沈煜寒毛直竖，在毛骨悚然中僵直了片刻，脖子才如同卡壳了一般一寸寸往后转去——
只见一双眼睛近在咫尺，于黑暗中泛着凶光，正一眨不眨地瞪视着他！
沈煜再次原地爆炸。
“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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