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树林中，云藏站在阵法中央默念咒诀，禁咒的光芒越发刺目。
黑雾中的巨手仿佛感应到了危机，数次想要向云藏头顶击落，却都被那道尚未成形的禁咒挡住了。
反复几次后，就在禁咒光芒好容易即将达到顶峰的一刹那，一道气流忽然急速向他背后袭来！
云藏立刻侧身避让，咒决在最后一刻被打断。
他凝眸一看，那飞来的东西滚落在地，竟是一只脏兮兮的破鞋。
云藏：“……”
“你怎么还是这么死脑筋，不至于为了这点事送命。”身后扔鞋的罪魁祸首语气带着点无奈道。
云藏回过头，就见来人两根青白的手指捏着一只聚满黑气的小玻璃瓶。
咔擦！
玻璃瓶被捏碎，其中的黑气暴散开来。
云藏来不及阻止，失声道：“你疯了？！”
捏碎玻璃瓶的正是之前一进道观就溜走的张福来。
自称御风观挂名弟子的张大厨此时光着一只脚，神色如常道：“没事，一点浓缩的煞气而已。”
他抬头看向黑云般的巨手，说：“这东西离了魔血不过就是一幅空壳子，我引开它，你专心把通道重新合上。”
云藏皱眉：“那是煞魔之躯，就算你……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控制的！”
张福来叹了口气：“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形势所迫，再不动手我以后怕是小命难保。”
说话间，巨手果然被方才暴散的那一团黑气吸引，当即向张福来抓了下来。
张福来整个人都被笼在暗影中，他不但不避，反而张口一吸，直接将汇聚成巨手的黑炎吸进了嘴里！
随着巨手逐渐缩小，数道黑色纹路从张福来的领口密密麻麻地爬上脖颈，直到脸上眉心，就好像某种古老的咒纹。
张福来额头上渐渐冒出冷汗，神色间似乎很痛苦，整个人开始有些打晃，云藏连忙扶着他坐在了地上。
事已至此，云藏只得放弃发动禁咒，一面设下封印阵法控制着鬼界通道逐渐合拢，一面注意着张福来的情况。
良久，巨手的最后一丝黑气被吸了进去，张福来睁开了眼睛。
云藏这才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不远处闪出一道人影来。
那人移动速度极快，而且看身形似乎少了一条胳膊！
张福来认出来人是老沙的时候，对方已经扑到了他身前，张福来眼疾手快扼住了对方的脖子，无奈道：“好容易救了你，怎么又——我艹！”
他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二次异化，等看清了老沙血红色的双眼，已经晚了。
魔血自老沙体内脱离，转瞬间已经没入了他的眉心。
张福来如遭重击，刹那间脸上的黑色纹路疯狂蔓延，几乎整张脸都被黑气笼罩了。
他颤抖着弓下腰，整个人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老沙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云藏顾不上查看老沙的状况，只来得及问张福来道：“你怎么样？”
张福来已经说不出话，黑气缭绕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
同一时刻，道观上空。
“啊——疼疼疼！”胖子扯着嗓子鬼叫了一声。
赵小多讪讪收手：“是、是你让我掐的……”
胖子吸溜着冷气，偷偷往下看了眼——风雨已经渐小了，雨后灯火辉煌的道观竟有种迷离的美，他收回视线，小声嘟囔：“不是梦……这也太特么刺激了……”
赵小多木然道：“是挺刺激的……”
刚才他和唐青回到客院，他一个人进去好说歹说才让众人答应搭这趟“顺风车”。
此时他们趴在冰冷的龙鳞上，在数十米的高空冻成了两排冰棍。
唯有王沐还精神抖擞，蹲在巨龙脊背上吹了会儿风后，忽然感叹道：“帅炸了，不愧是我摇滚女神！”
唐青：“……”
虽然这话自从做了明星她早就听了不下千百遍，但她现在是条龙……浑身是鳞片爪子能拍死人，会让巨物恐惧症瞬间晕倒的那种！
这种情况下还能追星？？？
脑子怕不是有病！
“偶像你怎么不说话？”没听到回音王沐也丝毫不气馁，“我听过你所有的专辑，歌词都能倒背如流的那种，你不信我可以给你唱两句……”
唐青简直忍无可忍，刚想说“闭嘴”，却见前方的山林里散出一片明灭不定的淡蓝色微光。
王沐立刻闭嘴了，他指着那片光说：“到了，我师父就在下面，咱们能再快点吗？”
唐青：“……”
到底是谁不想快点？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有几分钟。
云藏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鬼界通道终于在封印阵法下一点点合拢。
张福来的皮肤已经全部被黑色覆盖。
四周煞气汇聚，剩余的煞魃大约是受到了巨手的感召，也开始向两人的方向聚拢。
云藏勉强扫了一眼，这么一会儿，大约聚了二十多只。
眼下两人不可能分出任何一点精力去对付这些怪物了。
功亏一篑，死局已成。
眼看两人就要沦为这些煞魃爪下的亡魂，云藏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却忽听一阵剑鸣声响——
无数道凌厉的剑影从天而降！
云藏睁大了眼，他还没看清那剑是怎么来的，二十多具尸体就已经同时冒起了黑雾。
伏熙从黑雾中走出来，手腕一动，甩掉了剑锋上缠绕的黑气。
云藏怔了怔，见伏熙抬眸向他看过来：“还能坚持得住？”
云藏下意识应道：“可以。”
灵台宗最擅封印之术，没有了魔躯的干扰，封印空间通道只是时间的问题。
伏熙没再多言，径直走到张福来跟前，抬手抵在了对方的头顶上。
他微微眯起眼，张福来身上的黑气忽然狂风般卷起！
云藏眼看着伏熙整个人被肆虐的黑气卷了进去——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也实在没有余力再帮忙，只能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团浓烈的黑气。
煞魔的身躯虽然可以化形，但一旦被攻击就会散作黑雾再聚拢，极其不好对付，最好的办法是将其彻底封印，只是目前的条件显然不允许。
眼看张福来就要撑不住，伏熙只能暂时将魔躯转移到自己体内。
片刻死寂后，黑气渐渐淡去。
刹那间张福来只觉周身压力顿减，他再也无力支撑，一下子仰面躺倒在地，呼出一口气道：“差点没命了。”
伏熙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站在原地。
云藏看到他浅棕色的眸子同平时没有两样，脸上也没有半条黑色纹路，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咬牙将空间通道彻底封印后，立刻在原地盘坐下来，恢复已经枯竭的灵力。
伏熙抬起手指，看着最后一缕黑气消失在指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张福来：“……”
这特么……怎么轻松得就像刚抽了根烟似的？
云藏也难掩惊讶之色，忍不住问道：“施主究竟是什么人？”
伏熙极轻地皱了下眉：“被迫替你们收拾烂摊子的。”
他似乎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待，极快地扫了两人一眼，说：“你们尽快离开这。”
说完转身就走，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声音：“你等等。”
伏熙脚步一顿，意外道：“不是说了，你不用——”
他转过身，而后愣住了。
来人穿着一席青色道袍。
不是周怿，而是青一。
“怎么是你？”伏熙蹙眉道。
按照规律，界相内的人是不会主动干涉外来人行动的。
青一已经是第二次打破这条规律了。
青一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缓缓走近了。
那双漆黑的眸子和周怿实在太像，伏熙恍然间觉得周怿正在通过这双眼睛望着自己。
伏熙现在实在不太想和这样一双眼睛对视。刚刚将魔躯吸入体内，他正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远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他不想被对方看穿。
伏熙的视线垂落，结果恰好看到青一的腰侧空空如也。他心中微微一跳，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
青一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终于开口道：“忘忧剑留在凌霄阁，你这就回去吧。”
伏熙抬起眼：“你——！”
视线与青一相对的那一刻，伏熙就知道自己没能逃过这双眼睛。
他在青一的眼里看到了某种近乎于温柔的东西，而后那双眼睛就消散了。
不只是眼睛，青一整个人都消散了，以至于伏熙无法确定刚才那一瞬看到的神情是不是幻觉。
点点灵光浮现在伏熙的眼前，而后如一道清泉般全部注入了他的眉心。
伏熙怔在了原地，而后眼睛一点点慢慢睁大。
一个人的名字、身份甚至样貌都可以伪造，可唯独灵流没有办法作假。每个人的灵流都是独一无二的，绝无例外。
在神树岭时周怿曾将灵流注入他的体内，所以伏熙清楚地知道，现在注入他眉心的灵流正是属于周怿的！
云藏说“两片树叶毕竟不同”的时候伏熙并不相信，可真正确认他们是“同一片树叶”的时候他还是心神大震。
眼前的青一是周怿的一部分，甚至整个界相都是出自周怿之手。
不论是轮回还是其他什么，周怿和忘忧剑曾经的主人、灵台宗的第三代掌教青一的的确确是同一个人！
伏熙努力消化着这个事实，同时也通过灵流断断续续感知到了一些画面，都是属于青一的。
小时候经历战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被灵台宗初代掌教玉阳子捡回了山上；
因为少言寡语被同门排挤；
被玉阳子收为最后的关门弟子，成了青虚的小师弟；
在铁匠铺买了一柄普普通通的凡铁剑；
带着这柄剑下山云游济世，声名远播……
也许是因为这界相创建的年代太过久远，伏熙所感知到的大多都是些非常平淡的零碎片段。可就是这些没头没尾的零碎记忆，却让他没来由地觉得心疼。
由眉心注入的冰凉灵流很快发挥了作用，伏熙感觉就像是被人很轻地拥抱了一下，体内沉重的压迫感减轻了，心疼得却越发厉害起来，脑海里挥之不去都是刚才那冷冷清清的人在他面前烟消云散的画面。
明明才分开不到一会儿，伏熙却忽然很想周怿。
想立刻见到他，一刻都不想再等。
王沐从半空一跃而下的时候，远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老沙和张福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云藏盘坐在地，脸色苍白。
伏熙站在一边，脸色一言难尽。
王沐脚步慢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艰难道：“师父，我是不是……来晚了？”
云藏：“……”
张福来闻言“诈起尸来”看了他一眼：“是啊，晚了！你师弟我已经死透了。”
王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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