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忘了

何温温并不打算重拾旧情。爱不过一世，何苦非要把自己困宥在一个男人身边，且他还不是个良人。

        做一个纯粹的桑蛮小魔君，这日子应是能过得更快乐。她懒懒的抬起眸子，望着面前的白衣神尊。

        从心里深刻的明白，若把此人的报应寄托在与之沆瀣一气的九重天上，才是真真的痴人做梦。一时嘴角的笑意更加凉薄，“神尊果然魅力无边，连施家小姐也是你的囊中之物，堂中的画，栩栩如生，着实不错！”

        珵煜的目光与南荣奢有很大的不同。

        可她却厌倦珵煜此时的目光，无情有情搅缠一起，全是凡世的黏腻。

        何温温想到那日牢翼山上，雪寒冰峭之地，南荣奢递过来的剑鞘，心里只觉的遗憾。神尊不好好在九重天上待着，为何偏偏入凡尘。还抢走了他一个师兄。

        珵煜刚受她一掌，肺腑翻腾。可他却任由真气逆行，一口鲜血喷在地上。何温温登时傻眼，未料到，久别重逢，他竟如此体弱，不堪一击。又不免后悔，刚才若是再使上三分力，他是不是就会死在自己手里。若是能斩了珵煜，她小魔君也算一战成名。天下第一的名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珵煜身影晃了两下，却没得到她片刻的关怀。不是不失望的，强撑着神尊的风度，对着小和尚道：“静一法师，她……”

        原来这小和尚的法号是静一。

        静一看着他，平静的目光闪过一丝悲悯，双掌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

        世间百态，穷困富贵，情爱纠缠，最后都能以这四个字收场。口齿相碰，她恍觉自己真的心如止水！

        珵煜喊她小师妹，何温温却不好应他。自己这桑蛮小魔君哪敢当得起神尊的师妹。“神尊，怕不是入戏太深？”

        珵煜站在阶下看她，日光灼灼，映在她的伤口上。托掌向前，宛如朝贡一般。掌心上是一个青色的玉瓷小瓶。“生肌膏！”他还是这般体贴。清俊高雅，绝尘脱俗的面容落入何温温眼眸，这心里却是再起不了涟漪。感情已然失效，但那药却还未过期。可不正是，时移世易。

        何温温走下台阶，吱呀的响声，惊扰百般思绪，像是在衬托两人前世陈旧而又毫无新意的故事。

        把药瓶接过，疏离的道了声谢。

        珵煜淡淡微笑，矜持又不肯失礼。“伤口需要清洗了再上药！”强行抑制住伸手为她擦拭伤口的冲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操之过急。

        可何温温哪肯放过他，偏要在那破镜上再划一刀，伤口上撒上一把盐，“施钟灵竟肯为了你，化身北斗秘境镇压储寒。我是该恨她，还是该恨你？这无疑于一场判他死刑的指责。

        珵煜苦笑：“温温，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按在我头上？”

        何温温斜斜的睨他，觉得这话问的甚是奇怪。“珵煜，你不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

        珵煜什么都不再提，只觉心中苦涩无比。“有些事，我不得不为！”

        何温温点头，不得不为，多么无辜而又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世人去猜测他的苦衷，体谅他的难处。

        她只呵呵一笑，凭什么要体谅这个男人。就因为她是桑蛮的女人？

        她以前不服，现在依旧不服。比如现在，她看不得堂中笔精墨妙的招摇，拂袖一挥，那画便映了火光。

        何温温一脸坦然，毫无愧怍之色。珵煜不免失笑，她从前可没这样霸道！

        珵煜依旧耐着性子，陪何温温转遍施府的每一个角落。她在找什么，珵煜是心知肚明。可面上又故作不知。何温温不由暗叹，如今他的演技是越发精湛了。

        施府之中，确是没有寻到储寒的气息。何温温心下失落，面上更是郁郁寡欢。近黄昏，她抬手扯下自己头顶黑色的发带，默念一句咒语，手中发带发出鎏金光华，随后于空中飞散。不知为何，储寒特别喜欢扯她的头发。自己偶尔忍不了的时候，就会出手打他。他会笑着躲开，任由何温温跳脚。

        也不知他现在是否寂寞。

        星月挂上中天。即便乌城经历了北斗秘境的坍塌，也没影响城中之人的夜市生活。不甘寂寞的身影，穿梭在坊巷歌馆、市井酒楼。

        波光潋滟的流水，带着精致玲珑的彩灯，装扮着脂粉夜色。想那灯上必是写着思念之人的名字。

        何温温怔怔的看着那盏盏彩灯。

        珵煜知她内心所想，欲去寻一摊铺，买上一盏。蓦然回首，却见桥头立着一人，月下身姿如梦如仙，人来人往，唯有他，能一眼得见。珵煜面目不明的看向何温温，而她的目光早已落在了那人手里提着的粉白相间的荷花灯上。珵煜不是不心惊的，三宗小师叔--赵肃征何时也学会讨人欢心了？

        何温温近乎雀跃的奔向赵肃征。“小师叔，你怎的来了？”或许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可别人已经意识到了。

        珵煜不动声色的走到赵肃征身前，依旧毕恭毕敬的唤他一声小师叔。

        赵肃征却是一眼看到了何温温脸上的伤。星辰般的双眸添上了阴霾“怎么回事？”

        何温温不以为意得说道“不过是跟一个和尚打了起来！”

        “佛子静一？”赵肃征开口便猜到是谁。

        不过，也只是猜对了一半。“是跟他一起的和尚。”

        “是静善！”珵煜看着二人这般亲密对话，只觉得是折磨。遂打断二人。

        赵肃征闲闲看他一眼，却是道：“该唤你珵煜还是阿奢？”

        何温温奇怪的望向赵肃征，即便他是三宗榜一，可终究没入天门，怎么可以这般倨傲的对神尊说话。

        珵煜竟然没有不高兴，平静的回他：“随师叔心意。”

        赵肃征盯着他额间印记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已经不是阿奢了！”说完，再不看他。

        把手中莲花灯递给何温温，嘴角扬起浅浅笑意：“给你的！”

        何温温接过，又忽得惆怅起来，她是应该在上面写个名字的。只见赵肃征手指轻轻拂过绽开的莲花瓣，风骨遒劲的储寒两个字跃然其上。

        “该我自己来的！”她还是觉得假借他人之手，心意自然要大打折扣。

        珵煜试探的提议：“咱们桥下再买一个？”

        “这花灯可经不起镇魔杵的留痕！”赵肃征似是而非的笑道。

        何温温猛然抬头，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思过洞里用镇魔杵写字的事。微微扬起下巴“小师叔，那日你看到了？”

        赵肃征哑然失笑，眸子里的笑意已经说明了一切。何温温脸皮虽然厚，也受不住他眼里的调笑。懊恼道：“你再这般，我可不理你了！”尾音竟是带着威胁。

        赵肃征不禁怀念起，当初她偶尔软糯的叫自己小师叔的时候。可自从她成了小魔君，连说话都冷上几分。

        珵煜眼见，赵肃征与何温温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一时如三角凳子搭床脚—坐卧不安。他从来没想过，要面临的是这等局面。

        赵肃征与珵煜站在河边，同时望着蹲在那里放莲花灯的姑娘。两人站立，静默无语。同时觉得自己是棋盘小卒，许进不许退。

        可何温温此时还在为另一个男人奔波，祈祷！浑然无觉，身后诡异的气氛。

        情爱一途，赵肃征全然陌生，只凭心而动。看了一眼珵煜，觉得他着实碍眼！

        何温温起身，还未站稳。便险些被一道剑光，晃进河里，做一朵活色生香的美人莲花灯。

        可总归是险些。何温温一跃朝着剑影过来的方向飞去，待看到隐在树后的人时，只觉得这世界还真是小。可不就是破马张飞－－鲁良。

        “鲁良，牢翼山上，我也算帮过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我为父报仇，何错之有？”鲁良说话依旧粗狂浑厚。

        “我不认识你父亲！”

        “桑蛮用弑灵蛊杀进昭平的时候，你敢说，小魔君不知道，没参与？”

        对于此事，何温温还真不知道。

        她被储寒从南乐救出来之后，就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卧床养病生涯。何温温记得，自己当时灵海受损，险些性命不保。储寒为了能快速修复她的灵海，才命人炼制了弑灵蛊。

        若论有罪，珵煜神尊也需得分担一份。

        何温温暼了一眼，看到珵煜已站到自己身旁。

        不知珵煜是否想到了其中因果，或是会转弯抹角得为他自己开脱。人向来会自欺欺人，难道神仙就一定不会吗？

        珵煜脸色渐青，许是想起了那些虚实曲折的往事，动听惑人的誓言。最终却都化成了龙潭虎穴，吞下了一个叫何温温的桑蛮人。

        对于何温温来说，爱不过一世，恨却要延续生生世世，千年万年。用自己余下的时光，赌一场没完没了的纠缠。到底值不值得。

        没有答案，可她却不得不做。

        何温温道:“如若非要有人担因果，鲁良，你来找我，欲待若何？”

        鲁良剑指前方:“杀了你，灭了桑蛮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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