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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预与知


连潮连忙跟上前去,将准备好的东西都一一拿了出来,先试摆好了鲜果清酒再在陵墓旁立上了招魂幡。

        宋铃兰扫过墓碑上镌刻的字迹黯然说道:“寡人与凤君来看你了。”

        祁仲桐眼里有泪光乍现,他接过了连潮手中的楮(chu)钱跪在地上,低低地喊了声:“兄长。”

        祁伯桐死在那场山体崩塌里面,从山上滚落的巨大石头把多少人的家尽毁,有没有来得及跑的小孩被压在了石头之下。

        祁伯桐为了救那个小孩折返回去,却被另外滚落的石头击中身亡……那年阳南山死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死里逃生的那些人一个个的都说是山神发怒了,日日祈祷进香却没能阻止侧峰继续坍塌。

        还是母亲听闻此事后立马迁移百姓,封锁阳南山才让更多无辜之人逃过此劫活了下去。只是这样一来,阳南山便荒芜了,连原本让不少人不畏惧路途遥远都要来的甘霖台都没落了下去,侧峰这头的一个个墓碑便是这座山最后的守护人。

        祁伯桐生前,她见过一次。

        他跟祁仲桐不一样,温柔和煦,说话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举手投足间都是尊重与照顾。

        她记得他见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来找仲桐的?可是他恰巧不在呢,要不要来杯花茶?”

        那一次她没有见到祁仲桐,却与他的哥哥相谈甚欢,临走的时候还给她装了好大一包干果腌菜,笑盈盈地送她到了山脚才停下。

        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回忆起来也仿佛近在咫尺。

        祁仲桐压抑着的啜泣之声唤回了她的神思,她伸手在他的肩膀处安抚地拍了两下,将连潮给到她的楮钱向火焰中撒去。

        “别伤心,”她摸了摸他鬓角的头发,“如今你已行过冠礼,可以把伯桐的牌位迁回祁家的宗庙了。寡人许你休息几天,好好办这件事情。”

        绵云涌动,有徐徐暖风吹得碑前的烟火缭绕向摄政王府的方向飘去……

        回到宫中的时候已是下午,宋铃兰途经千鲤池后准备往椒宁宫过去,却见一路上宫人匆匆,甚至把木桶扔到千鲤池中打水。有宫人注意到她的身影,提着水桶楞楞地打量了她许久,颤巍巍地喊道:“陛下,是陛下!”

        他这声高呼引得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拜见于她,她看着这些人中熟悉的面孔问道:“是椒宁宫走水了吗?”

        她语气平淡好似早就预料到了此事,把目光看向那些盛满水的木桶说道:“那你们快些忙活吧,凡事仔细些,莫要受伤了。”

        那群宫人提着木桶散去,她望着水面下降的千鲤池不由得神色肃然,水中锦鲤不安地乱纵,真正应了那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连潮走到她的身侧探问:“陛下都不惊讶吗?”

        “惊讶?”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摩挲着手腕上的金色手镯,“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不就是寡人想看到的嘛。”

        她记得自己迈入椒宁宫时闻到的那股似有似无的味道,雄黄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迷糊嗅觉的幌子,那人想要害她怎么会用这种洒在宫外的东西,一淋雨不就废了吗?那掩盖在雄黄之下的火药味才是他真正的布局。

        真是用心良苦。

        她捡起地上的碎石往湖水中投去,被长睫掩盖的眼眸刹那间结满冰霜,在沸沸人声中她寂寂地问道:“那条蛇可送到太医署了?未引起凤君怀疑吧?。”

        “送是送过去了,可是陛下你说你为什么要放蛇吓唬凤君,那蛇毒得很要是咬上一口可得搭半条命进去。”

        宋铃兰沉默地看了看自己带着的天蓝底翡翠手镯,压低了声音说道:“既是吓唬,寡人哪里舍得让他受伤,不过是做给暗中那人看的,一来让那人知道寡人不畏惧这些东西,二来也能让凤君多信任我几分。”

        “那陛下现在是去长昆殿吗?椒宁宫近日是没法住人了。”

        “再等等。”她看着不安宁的千鲤池寂静地说道。

        直到日暮西垂椒宁宫的那场火才灭了下去,宫女太监们都劳累地靠在墙边或坐或躺着,无论是脸还是衣服上都交错着一些深浅相依的炭灰。

        她顿了下步子,才缓缓地走上前去,心里暗暗数着人数,椒宁宫上下原本的六十九个宫人如今只剩下六十个。

        九条人命,葬身火海之中。

        “吉末,”她的声音低沉苍凉,冲那群坐着的人中轻轻一唤说道,“丧生之人皆以厚葬,若有亲族在世就多给他本家补些银两,好好安抚;若有伤者,凡治伤所需费用皆从库房中拨,养伤期间不必当值。”

        “是。”

        宋铃兰转身欲走,瞥见墙角低垂着头的守卫时,又放大了声音补充了一句:“此事,彻查。”

        她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连潮紧紧随在她的身后,就当她犹疑往哪个方向走的时候,祁仲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神色一松看着面前的人缓缓靠近。

        “臣一直陪在陛下左右,”他撩了她额前的乱发至耳后,缱绻地说着,“处理得很好,竟无需臣出来帮衬。”

        宋铃兰偏头躲过他的抚摸,往侧边走了一步说道:“寡人还要去长宁宫,凤君先回宫吧。”

        她往长宁宫的方向走去,步履匆匆,一刻也不停歇。

        连潮跟在她的身后,见她走到长宁宫后又停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后又继续往前走去。

        再往前,便是抚宁宫了。

        那是她父君住过的宫殿。

        宋铃兰进了抚宁宫,宫中早已没了昔时的繁华,可是房间干净整洁就像她父君在世时一样。

        庭院中有一架秋千,是父君为她扎的,可是自父君离世后她便再也没来过此处,秋千上没有灰尘,应当是母亲常派人打扫的缘故。

        她往前一步坐在秋千上,双足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看着乌瓦上方的天空黯然说道:“连潮,寡人是不是错了?”

        连潮不解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语,走上前去蹲在她的身侧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今日出门之时寡人就闻到了宫中的火药之味,那个抱着艾草进来的宫女应当是受人嘱托想趁寡人在宫中的时候点燃火药,寡人没有让她如愿……”她停下了轻晃的足尖漠然说道,“寡人为了让那火药既燃烧殆尽又不让那人察觉是寡人故意为之,临行前特别吩咐了吉末派人去主殿烧艾……终究是寡人害了他们。”

        她埋下头去,双臂撑在两侧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应当有更好的选择的。”

        连潮脸上的笑容散去,看着宋铃兰的眼里多了许多心疼出来:“陛下哪有错,若是不主动引燃,他日受伤的会不会是更多人也未可知。”他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继续安慰道,“陛下已经做得够好了。”

        他看着她深埋的头和抽动的肩膀收回手静静地蹲守在一旁,在他眼里,宋铃兰始终跟他初见时的人一样,是最心软的皇,如同慈悲的神祇(qi)。

        直到身边的人逐渐平复情绪他才敢开口,小声地询问可要去长宁宫中。

        宋铃兰摇了摇头,撑在秋千两侧的手逐渐握紧,她的母亲在盛时退位,与世无争,人人都已对她放松警惕,她又怎么能再把矛盾引到母亲的头上去。

        只是巍巍皇宫,三百多座宫殿,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她起身,身后的秋千晃了晃,抚宁宫外传来猫叫的声音。

        “宋圆?”她连忙往外面走去,见宋圆正在门外舔着爪子,亮晶晶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又喵了一声。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宋铃兰说着话就要去抱它,宋圆却站起身子往远处跑去,铃兰害怕她出什么危险便连忙跟去。

        宫中华灯初上,挂在枝头的灯笼模糊了路线,她只管跟着宋圆前去,那小猫动作灵敏,一溜烟儿便跑没了影,宋铃兰这才发现此地格外熟悉,她抬头,看见门匾上的烫金字体心口处微微一颤。

        “陛下。”宫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看向那人,一身月白色的衣袍拖在地上,他正蹲着身子抚摸着小猫,宋铃兰转身欲走,那人开口阻拦道,“来都来了,还是用过晚膳再走吧。”

        宋铃兰侧过头去看着他,却见他抱着猫咪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眉目温柔,仿若皎月:“你既然把宋圆安排在了长昆殿让臣照顾,不应该与臣酌饮一杯表示感谢吗?”

        宋铃兰敛了神色看向连潮,连潮立刻偏过头去,挠着后脑说道:“今夜月色极好。”

        宋铃兰看了眼被云朵遮住的月亮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进了长昆殿去。

        “方育,上菜。”祁仲桐跟在她的身后进了主殿,等她坐定后才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方育让宫女上了热菜,宋铃兰粗粗扫了一眼桌上的吃食,全是她不爱的东西,拿着筷子把碗中的米饭戳了又戳就是不动筷子。

        祁仲桐先她一步夹了片花菜喂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宋圆为何在长昆殿?”

        宋铃兰戳米饭的动作一顿,面上血色退去。

        “陛下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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