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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梅将军在青北待了快要两个月了,豫州总不好群龙无首,于是阔兹王爷就去了豫州。

        你是不是以为我讲错了,木怀哲跟我说阔兹王爷马上就要启程去豫州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他的。

        “阔兹王爷?”

        “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木怀哲觉得我问的问题才有问题。无论青北还是豫州,还有雍州荆州和徐州,这些土地在这些男人的眼里就像是玩具一样,他玩过了借给他,皇帝轮流做,今年到他家。

        但是这件事真的那么平常吗?其实木怀哲多少心里是有鬼的,但是我所知甚少,根本想不出来真相,况且我的伤风感冒还是好得很凑合,我也就懒得庸人自扰。

        阔兹王爷离开青北,转眼就是十一月份了,步入年关了,什么忙碌都停止了,只剩了置办年货的行当。

        我的伤风感冒已经有半个月了,说是不好,倒也觉得脑子清楚了,说是好,可还总是时不时的打个喷嚏。大夫说还要静养几日,最好不要出门,木怀哲就一边讲着外面的集市有多热闹来勾我,一边让我认清现实,老实地待在屋子里。

        他陪着我待在屋子里下棋。我还是个臭棋篓子,执着的“打劫”,他还是不在乎棋局,陪着我胡闹。

        就这样,我的黑子吃掉他的白子,隔一会儿,他的白子吃掉我的黑子,大概是胡闹的棋局着实是太无聊了,我的脑海里突然联想起了什么东西,闪过了几个可怕的画面,斩首,战火,嚎叫。

        勾着我忍不住把去年的一切重新盘算了一遍:

        四月初七,北边攻打边关,

        而后木怀哲带兵支援边关。

        北边首领被斩首,

        而后阿昌阔尔王成了新首领。

        木怀哲被俘,

        而后北边攻进了皇城。

        阿昌阔尔王占领了雍州,

        而后皇帝在荆州路上被斩首。

        你知道这一切像什么吗,一盘棋。

        一盘棋黑子吃掉白子,然后白子吃掉黑子。

        一盘棋作为疯狂却更现实的线索,把许多场景都串连在一起,产生一个比现在的一切更像一个叫做真相的东西。把如今的一切,包括木怀哲对我的爱都转变成一场骗局。

        围棋里有一种局面叫做打劫,爱里面有一种毒药叫做失智,思考里面有一种好处叫做触类旁通。我生了一场病,给自己的脑子浇了一盆冷水,冷静下来后去思考,却产生了一个疯狂却觉得无比真实的想法,惊吓着了自己。

        “怎么了?”

        木怀哲问我。

        我看向他,我是该问他,得到所谓的真相或者让他谴责我可怕的联想。还是不该问他,把现在的一切当作真相,忘记那个可怕的想法,无视自己的好奇妄想。

        “你帮了阿昌阔尔王,阿昌阔尔王又帮了你?”

        我应该分一点思考给我的口直心快的。

        木怀哲看着我,我多么希望他的下一句话是疑惑地问我在说什么,或者不如心虚却装作自然的否认,而不是沉默了一会儿承认到:

        “是。”

        是。他帮阿昌阔尔王斩首了北方首领,阿昌阔尔王帮他杀了木氏朝廷的皇帝。或者这个局比我想的更早一些,阿昌阔尔王先暗地里挑起了两地的斗争。这一整场战争,那么多人流血死亡,那么多家庭破碎,个子还不到人腰际的孩子还要去做苦工维持生计,都只是这两个想做皇帝的人自私的算计。

        我再一次跟他确认,生怕误会了他:“你帮他杀了北方首领,他帮你杀了皇帝。”

        “是。”

        是。连沉默都没有。他凭什么那么坦荡?一亩一亩的稻田被烧成灰,一座一座的房子变成废墟,一条一条的人命散发着腐臭的气息。他凭什么几个人躲在一间屋子里商讨几下就分了他们的玩具,他凭什么衣摆飘着香气坐在这里悠闲地下棋。

        “你怎么敢……”

        “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凭什么觉得委屈,委屈得让我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阿昌阔尔王逼着你做这种事?”

        “没有。”

        然后让我彻底绝望心碎。

        我失落地坐在椅子上,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时间停在这一刻或者倒带吧。下什么该死的棋,打什么愚蠢的劫,什么我的黑子吃掉他的白子,他的白子吃掉我的黑子。就这样把我的盖世英雄变成了罪魁祸首,木怀哲没有把我从国破家亡里解救出来,就是他害得这里国破家亡啊。

        天呢,顾闻暄还傻得想要留着木怀哲的命给木氏朝廷一个机会……

        “荆州的人……你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吗?”

        我看着他,他终于知道沉默了。真相明显地都不需要话语了。一两个人发疯不可怕,每个时代总有那么一两个疯子。这可是手握权势的一群人在发疯。

        我听着有人敲了敲门进来,是打扫卫生的人。

        梅府的下人,知府家的下人,路上的行人,卖汤面的老板娘,这些人知道他们的命正被这群疯子攥在手里吗?

        我看着木怀哲,瞪着他,听着朴实的扫地声,他的样子简直就是地府里的阎王。

        他起身拿了我的披风,走过来牵起我的手。

        “我们出去走走。”

        语气里尽是往日一样的稀松平常。

        我懂他,他怕我在下人面前乱说话。

        我站了起来,他替我系好披风,又牵起我的手。

        “走吧。”

        谁能看出来我们刚刚谈论了什么惊天动地毁尽三观的事情。谁不羡慕这个体贴温柔的男人。这个人真会演戏啊,私宅的箱子,荆州的面纱,信上的念初,身上的箭伤,他有没有说过一句真话?

        他不愿将婚姻用作算计?他一生只爱一个女人?他当然说话好听了,他可是骗子啊。他有热切的目光?是啊,看着天下都被他玩弄在手中,他当然兴奋了。

        他的这双手,掌心的茧子,虎口的茧子,这是得杀了多少人啊。

        他身上的檀香,那可是慈悲的佛家的安心静神的香啊,长出了这份香的那棵树得是吸了多少人的血当作养料啊。

        怎么会是同一个男人呢,每天早上出门都会轻轻关上门。

        怎么会是同一个男人呢,蹲在花盆旁利落地给花翻新土。

        怎么会是同一个男人呢,永远在马车里准备着好吃的点心。

        怎么会是同一个男人呢,指着马车外的夕阳问你漂不漂亮。

        怎么会是同一个男人呢,总是弯下腰给你整理乱掉的裙摆。

        怎么会是同一个男人呢,拿着线轴抬头看着高高飞起的风筝。

        同样的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两个人,只是知道了一点彼此不一样的过往,一切就都不一样了。风从温热变得凉了,草从猖狂变得黄了,曾经让人感到安心的手掌,如今嫌弃地想要撇清关系。

        我们俩站在十一月份冷清荒芜的草地上,就像站在自己此刻冷清的心上。

        他开口,他觉得他在示图安慰我,可是说出的话让人难受。

        “你一时难以接受。我也是没有办法。”

        为什么他从始至终都不觉得他做了一件错事,他不理解为什么我会生气,那份不理解就像一道透明的墙,提醒着我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站在你面前,可是我们之间隔阂着近乎永远的时空。

        “你怎么没有办法,谁逼得你非要打仗。你要争皇位,在朝堂上还不够吗?害得顾闻暄蹲了三个月的牢狱还不够吗?”

        我为什么要提起顾闻暄,我们都默认了他的事不能提的,这下好了,又把妒忌引到怒气里,还怎么有机会好好讲道理。

        “你到底在气什么,气我害了顾闻暄?”

        我怎么气他害了顾闻暄?顾闻暄他是我害死的,是我一箭穿了他的心。我为他喊冤都像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行吗?他到死都还想着木氏朝廷。”

        我应该分一点思考给我的口直心快的,不然就不必看他话里眼里尽是讥讽了。

        “他想着的是顾家,他想着的是顾家的尊贵,要不然他会替太子背黑锅,那不是忠心,是为了让太子记得他的功劳。”

        顾闻暄会觉得木怀哲做得对吗,我不知道了,他只是站在了太子的一方,倘若他站的是二皇子这一方,说不定此刻就是一个替他出谋划策计算着粮草和兵力的石磊。

        “至少他不会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

        我应该分一点思考给我的口直心快的,不然就不必看他也升起怒气了。

        “那是他目光短浅,他至高只想做个好臣子,他愚忠!他要是也想当皇帝,自然也会想办法开始打仗。”

        木怀哲他说,当皇帝就要去打仗。当皇帝,怎么就要去打仗?你们去争,你们去抢,你们分析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就没人看得见新生的婴儿脸上的灰。你们不在乎稻田被烧了,你们不在乎房子破了,你们不在乎谁家儿子死了,因为你们住在高楼大房里,因为你们挑起了战争但是离战争远远的,闻不到死人的气味有大把的时间调试房里的熏香。几个人想要争天下,就害得天下的人无家可回,男人书写的净是这样的历史,引以为荣。

        “当皇帝。”就是这三个字,竟然害了那么多人,“你想要天下就先让天下生灵涂炭,你当真下贱啊。”

        人一旦生气,一定要离自己在乎的人远远的,不然口不择言起来,不知道哪个词就成了点燃彼此怒气的引线,

        “你去爱别人就不下贱。”

        让他也点燃了口不择言。

        “什么?……你说什么?”

        顾闻暄的事情隔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平日里我们只顾得你侬我侬,话里还对彼此尽是宽容的美德,一旦吵架了就成了无底的黑洞。

        这事我责怪他:“你让我嫁给别人做细作,我得心心念着你,为你守身如玉?我得整日郁郁寡欢,成日盼着你?你是当真自私啊。”

        人非圣贤,谁都能逮着谁的错,他也能责怪我:“你去了顾家,看到太子一派的势力,又对我的能力不自信,所以你立刻就决定倒戈,你就不自私。”

        平日里明明谁都跟柔软的兔子一样喜欢示弱以求乐趣横生,吵架了就只剩了理直气壮的无理取闹。“我自私便不能要求你不自私吗?!”话里尽是扭曲的理,“我为什么要闲得没事去爱一个不如我好的人,有那个功夫我为什么不去爱自己?”有时候不惜胡言乱语,“对啊,我压根就不爱你。我生什么气?”

        我们太过了解彼此,知道彼此在乎什么,于是吵架的时候就成了自己最好的武器,正因为知己知彼,所以遍体鳞伤。

        “你再说一遍。”

        “我不爱你,我不过是看着你对我好可怜你。”

        “你把话收回去。”

        “我凭什么去爱你,顾闻暄那么好,顾家的人那么好,我念着他不就得了,我凭什么要去爱一个骗子。”

        “我让你把话收回去。”

        “木二皇子为什么二十好几了也不娶个女眷,那还不是因为雍州的人都知道你就是个无情的疯子骗子。活该没人给你过生日,我就该做面片汤咒你短命,免得你贻害万年,活该你母亲一生就送过你一个木兔子玩具……”

        “你!”

        反应过来以后,才知道自己挥刀乱砍说了什么胡话。我怎么能提他母亲的事去气他,气得他挥起了手。

        我懂他,明知道他在克制怒气了,明知道他会把手收回去,却还是逞强话里不肯饶人。

        “你打啊,这才是你,你装好人怎么久也该累了。”

        他生气地收回了手,转身背对着我。

        “你现在没有理智,我不跟你吵。”

        我懂他,我知道他话里有多少忍让,明知道我也该闭上嘴,却要走到他面前继续引起争端。

        “我没有理智,我再没有理智也不会干挑起战争这样的事。”

        “那是因为你是个女人。”

        他又转过了身,我又走到他面前。

        “女人怎么了,女人目光短浅?女人胸无大志?你们男人就好了,好得跟强盗一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不说话。

        没有道理,明明他闭着嘴我觉得我输了。明明起初错的人是他,为什么我成了无理取闹被宽容的人。没有道理,明明什么事情都还没有讲清楚,凭什么他不想吵了我就得跟他一起沉默,站在荒凉的草地上眼看着日落。

        眼看着日落,他试探着握住了我的手。

        “做什么?”

        “你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吗?”

        我自然不知道,通向家门口的路我指望着他,通向我们爱的路我指望着他。两人中我是那个被动的人,唯一主动的假象不过凭靠着他对我多出的一点忍让。倘若这点忍让都没有了,日后可还有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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