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两路
收到陆莲的拜贴是童烁没想到的，早上收到帖子，他陪了白梚一上午，下午趁着白梚午睡时他约着陆莲在一处雅致的茶楼小聚。
此茶楼比较偏僻，内部清静优雅，院内设有独立雅阁，周围无人打扰，是绝佳的密谈地点。
二人对坐于蒲团之上，气氛有些凝固。
这两日童烁动用所有关系查桃花蛊，却收获甚微，只知道这是一种类似于情蛊的东西，与情蛊不同的是，它操控不了人的情感，却可以操控人的生死。
中情蛊者会死心塌地爱上施蛊者，一旦背叛施蛊者，会痛不欲生。
而桃花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人性命相连，还要定期交合才能免于刺骨锥心的折磨。
说到底，都是靠着邪门歪道操控人罢了。
正好童烁要找陆莲询问桃花蛊之事，他率先送上门来，童烁岂有不见的道理。
童烁心里是鄙夷陆莲的，他装着一副温柔似水的假象，行鸠占鹊巢这等龌龊之事，还卑劣的给白梚下蛊，童烁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进了小屋，童烁沉着脸道：“正巧我有事要找你，如今我与梚梚已成亲，她身上的桃花蛊，你解了吧。”
对他宣示主权的行为陆莲早有预料，他微微摇头道：“解不了，蛊虫已经与肉身融为一体了，蛊虫在体内两年会彻底与宿主同生共死，只要正常交合，便不会有任何影响，甚至还能免疫大部分毒素，身体受伤也会快速愈合，可以延年益寿，减缓衰老，得益于桃花蛊，梚梚身体情况比常人好上太多，她的武学造诣也成倍的在增长。”
“下作小人！”强忍着听陆莲说完，童烁将一杯温热的茶泼到他儒雅的面庞上，几片茶叶沾在他脸上，格外狼狈。
“你若是一心为她好，便不该用如此肮脏的手段禁锢她。”
拂去脸上茶叶，陆莲抬眸平静的看着蕴藏怒火的童烁，擦掉滑落到唇边的水渍，温声道：“我也别无他法，我不能让她从我生命里消失。”
“纵使她心里憎恨你一辈子？你插足于我跟她，一辈子这样，你心甘情愿？当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暖床人，别人嫖小倌还得给嫖资，养面首还会安顿在身边，而你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有，你不曾后悔？”
“不后悔，爱而不得，才痛苦，梚梚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不会放手。”
童烁被陆莲这不疾不徐的从容逗笑了，他起初生气愤怒过，甚至想过用一切办法逼陆莲解除桃花蛊，可想了很多，他恼羞成怒也于事无补，反而失态。
木已成舟，在生死面前，他不接受陆莲插足也得接受。
“你总要为梚梚做些什么吧。”
陆莲有备而来：“赌约一事，我会帮你，梚梚的仇，我会为她报。”
童烁真的很厌恶陆莲淡然处之的态度，可能利用他，为何不用呢。
“那你且说说你的计划。”
麓朝位处于五国中间，是去往各国的必经之地，一旦麓朝被攻下，那么五国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其他三国对琉屿攻打麓朝的事视而不见，并非当真是无所谓，只不过五国有约在先，百年之内不得私自发动战争。
近些年来琉屿发展迅速，隐隐有成为五国之首的趋势，如今兵强马壮，逮着机会便要吞并麓朝。
琉屿冒着被其他三国合围的风险率先出手，三个月连胜五城，派出的是琉屿国的战神，齐鹰，年过三十，正值中年，出征十五年，鲜有败绩，与他对阵的，是麓朝的守护神，孙鸣禹，虽也是一代传说，可年过五十的他，终究是老了，十几年未上战场，如今临危受命，连丢五城，已经被硬生生气到病倒在床。
如今在前线顶着的，是他最小的儿子孙柠柠，自小体弱多病，算命的说取个女孩名好养活，年过十五之后便展示出傲人的军事天赋，随军几年，已然成为独挡一方的大将。
麓朝实力并不比琉屿弱，只不过内耗几年，加之打了麓朝措手不及，这才连连吃亏，可魏然要他们在一个月内无条件退兵，无异于天方夜谭。
没人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除非有更大的诱惑出现，或者有巨大的变故出现。
其他三国此时按耐着性子看琉屿吞并麓朝，也不过是在等一个恰当时机给予琉屿致命一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琉屿不会不懂。
它这般肆无忌惮，太出乎意料。
陆莲从各方面情报里得知，琉屿私底下向其他三国承诺过，一旦吞下麓朝，会各分五城给他们，它琉屿只多占一城，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得到四分之一的麓朝，难怪他们会按兵不动，放任琉屿毁约。
如今天下大雪，是老天爷在帮麓朝。
琉屿远征本就舟车劳顿，需速战速决，他们耗不起，大雪封山，将士们需要的物资会更多，陆莲给的第一个计策就是切断琉屿的一切补给。
第二个计策便是借东历国的力量给琉屿施压，逼齐鹰退兵回去救国。
东历与琉屿宿敌，双方边界激战多年，而且近几十年琉屿边界居民缺乏管束，尽干些烧杀抢掠之事，为了求安稳，东历帝君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书诩公主下嫁给琉屿国主，可过去不到十年，便难产死在宫里。
陆莲师父是为数不多知晓之死真相的人，为了躲避追杀，千里迢迢从琉屿逃到麓朝，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在师父喝醉时，年幼的他从师父断断续续的说辞里拼凑出了书诩公主之死的真相。
年轻天真的公主十六岁便远嫁他乡，日夜思念故土不说，在宫里还处处受人打压，她心眼实，为人善良，不愿争夺太多，在手段高明的嫔妃面前宛如孩童，琉屿国主并不爱她，给了她一个皇后身份，却没给她皇后的权利，时常把自己对东历的不满发泄到公主身上。
琉屿愈发壮大，公主只能忍气吞声，她不敢让亲人知道她苦楚的境遇，琉屿国主残暴荒淫，把公主扔在宫里几年里不闻不问，某一日某位大臣见公主貌美，不由得叹一句可惜，琉屿国主这才注意到公主的存在，他开始靠近她，对她好，让她爱上他，然后再抛下她，看他寻欢作乐，看他清醒着□□她的脸面。
在这样一日复一日的折辱里琉屿国主体会到了别样的乐趣，公主时常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茶饭不思，他觉得还不够，他给公主喂了药，发作时像一只发情的狗一样低贱的跪在他脚边求他给她一个痛快，琉屿国主踢开她，让她自己去找男人，还说她仅凭一面就能让自己的臣子念念不忘，想必也能找着人给她一个痛快，他还扬言，倘若她敢碰别的男人，他便以她不守妇道为有损皇家颜面为由，出兵东历。
公主自是不肯认输，用仅剩的理智让婢女将她绑起来。
痛到昏厥，如此反复，直到药效退过去。
只要心情不好，琉屿国主便会以此折磨她，有近乎两年的时间琉屿国主吸上五石散，成天饮酒作乐，宫里荒诞一片，他没什么心思再去折磨公主，自己手底下那名暗自倾慕公主的大臣吸了五石散之后意识不清醒，浑身发热难耐，外出行走散热时意外撞见公主，当场压着公主行了苟且之事。
公主欲自尽，却被琉屿国主拿她不守妇道威胁，每每寻欢作乐时总要拉着公主与大臣一同沉沦欲海，不过两个月，公主便怀了孩子。
这是谁的，她说不清楚，心死如灰之际，公主下定决心赴死，不愿生下这个带着罪孽的孩子。
生产时前公主服用过多活血药，胎儿成为一摊血水死于腹中，她也没能再醒过来，就这样草率匆忙，肮脏的结束了自己荒谬的一生。
这些年公主被折磨得体无完肤，陆莲的师傅便是专门为她医治的医馆，当年同样是新入宫的人，她因善良帮了他一次，他便一直守护在她身边，次次看她受伤，次次恨自己无能为力。
书诩公主的一生，被他看在眼里，公主死后，他在琉屿国主服用的五石散里加了东西，加速了他的死亡。
本来下毒多年，他一直谨小慎微，不该被发现的，只不过最后一次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让琉屿国主为书诩公主殉葬，他下毒时量过大，引起了怀疑。
后来，趁着国主死时宫里一片混乱，他趁机溜了出来，一路被人追杀至麓朝，颠沛流离途中捡到了被遗弃的陆莲，顺便收在身边养了起来。
公主在宫里，思念家乡，受辱之后无处宣泄，便尽数将心里酸痛写于书信里，陆莲师父带走了那个装信的匣子。
那些寄不出去的信，如今竟会成为东历救麓朝的东西，真是天道好轮回。
陆莲说，他会亲自把信送到东历，说服东历帝君出兵向琉屿施压。
东历帝君与书诩公主是双生子，如今东历帝君尚在，而皇太后也还在，若是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竟遭受如此折辱，怕是要活活气死。
有了陆莲的支援，童烁这边已经有了大半胜望，可如今的琉屿国主知人善任，励精图治，将琉屿国发展得空前的壮大，东历此刻要动它，也得三思而后行。
“我这边不能保证一定会朝着我们预想的方向去进行，所以，我们要多管齐下。”
听完陆莲一番话，童烁暂时压下对他的敌意，推心置腹道：“齐鹰是琉屿最为出彩的皇子，论谋略心智，皆胜于齐麟，这些年为国征战四方，又体恤百姓，早已深得人心，只不过齐麟在位期间有许多建树，挑不出什么问题，才能继续坐着高位，齐麟最大的威胁不是周围四国，而是声望渐高的齐鹰。”
黑如宝石的眼珠微转，童烁微红的薄唇轻启道：“没有麻烦，便制造麻烦，只要琉屿内乱，齐鹰便压不住孙柠柠。”
他看过孙柠柠的作战策略，完美得毫无破绽，从军七年从未有过败绩，他思想活跃，常常用非常手段以一敌千赢得胜利，被齐鹰压制，也不过是开局麓朝处于劣势，他很难凭一己之力挽回局面，倘若童烁陆莲为他制造机会，他一定会像精明的狼一样紧咬着破绽攻击。
孙柠柠胆大心细，用兵如神，而且思想跳脱，齐鹰固然是沙场名将，却过于求稳，而且心气坦荡，行事磊落，与诡谲多变的孙柠柠完全不同，一急一稳，恰好能碰撞出不同的火花。
那天童烁与陆莲谈论许久，深夜才回来，虽略显疲惫，可眼里却有着不同往日的奕奕神采，白梚一袭蓝衫靠坐于榻上翻看他收集来的那些情报。
对于白梚，除了赌约一事，其他事，他毫无隐瞒，这几日白梚看了那些情报，给他提了个醒，可以从琉屿内部着手，分化齐麟与齐鹰，便是他们二人商讨出来的法子。
小巧可爱的脚踩着暖和的地板，白得泛光的脚一步一步缓缓朝门口走来。
蓝色襦裙随着行走的步伐浅浅晃动，衬得烛光下的人愈发肤如凝脂。
“你去哪儿了？”
白梚声音清淡，与俏丽的面容有些违和，娇俏玲珑的外表时常会让人忽略她坚韧清冷的内心，漂亮的杏眼里浮出一丝忧虑。
解下披风，童烁挂好披风后过来搂着她，高大的身躯微微弯着看向怀里的白梚：“出去谈了点事情。”
他身上有着一股熟悉的味道，白梚蹙眉道：“你见了陆莲？”
童烁身上只有一股极其浅淡的竹香，而今日他身上多了一些掺着药香的桂花香，这个味道白梚闻了三四年，瞬间就认出来这是陆莲独有的味道。
“嗯。”童烁捧着她软嫩的脸亲了亲，拉着她回到榻上，想要抱她坐着，却被白梚推开，她问：“你们说了什么。”
白梚不给抱，他便牵起她的手，耐心道：“他约我见面，助我破琉屿攻城之事，还给了三颗药，可以抑制三次桃花蛊发作。”
他想要更多这个药，可陆莲说每年只能吃三次这个药，再吃便没了药效，母蛊会对抑制药产生适应性，童烁对此将信将疑。
陆莲要去东历，一来一回一月有余，无论顺利与否，他都要在第四次蛊毒发作之前赶回来。
看着童烁掌心小巧的木盒，白梚疑惑道：“这是作甚？”
童烁把陆莲要去东历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听完之后白梚眉心皱得更紧：“他为何要帮你？”
“因为他欠我们的。”
童烁这句话可信度不高，白梚不信陆莲会如此好心，她抓着他的手，问：“你们是不是进行了什么交易？”
“没有，梚梚姐，我不会把你交给他的，你放心。”童烁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她，白梚现在能想到最大的可能，就是陆莲用桃花蛊要挟童烁。
想起自己蛊毒发作时的可怖模样，白梚有些焦急道：“你把我手脚绑起来，就好了。”
虽不知毒发时究竟有多吓人，可童烁一再向她保证，一定不会把她交给陆莲，这才安抚住她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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